传送门打开,里面走出两人。
一身研究服的博辉海以及常年军服的博安妮。几分钟前,博辉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就发现自己的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潜入了自己的领地,甚至还擅自开启了设置在系统中的远距离传送术式。还把自己强拉进了传送门,做着这些事情的姐姐,博安妮,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直觉告诉博辉海,自己那几乎所向披靡的姐姐终于遇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甚至直觉还告诉他,这个对手似乎姓雷
而当博辉海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先看见了高处的风景,大概是在某个高层建筑的顶楼上。
“这个地方你可能会有些眼熟,不过要是你记不起来也不怪你,毕竟我第一次带你过来的时候你并不叫做博辉海。”
博辉海默不作声,记忆里他根本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却分明梦到过这个这里。
“在上面架设一挺机炮,填满30mm对魔子弹,就可以射杀整个东城区所有的法师。”在一旁的博安妮自顾自念了出来,激起博辉海一身的冷汗,“这话是你说的吧,我还印象深刻。”
这难道不是假想么?博辉海战战兢兢地走到那块法阵上,输入魔力启动术式,由此在他眼前展开一幅东城区的全景图。
“我自己……完全没有印象。”语气生硬,用的却是陈述句。
“那几乎是必然的,如果你能有印象,只能说明事情发展地更糟而已。还记得起来么,你开启自己的法师领域是什么时候了,就在那你说出这句话的第二天,你就获得了无相,不光改变了你的未来,而且也改变了我的。”
法师领域·无相。
“无量义者,从一法生。其一法者,即无相也。”博辉海低声念叨着这句话,相比较于雷厉风行,背后跟着一大堆拥护者的博安妮,在众人的印象里博辉海更像是个孤僻的人,但就是这么个孤僻的法师,得到的法师领域……却是个相当怪异的,能够共享使用的领域。
“也是从那时候,我开始注意起雷瞳了。”博安妮朝他耸耸肩,“你知道的,你脚下这个法阵就是那个女人的手笔。当然到现在她也终于没让我失望。所以我把你带到这来,更多的目的还是要给你说——”
这是终于下起雨来,夜里看不清雨线,这第七层的顶盖也遮不住雨,只觉得像是漫天的湿凉都洒在脸上。到了博安妮的视线对面,那些被毁掉的居民楼才刚开始撺掇着重建,这一眼望去就像看着战争后的废墟。
“终止你和雷瞳的合作。”
“为什么?”
“不管她在你面前再怎么光鲜,终究只是个战争留下的阴影而已,她不会相信任何人,她只相信他自己,和这种人没有合作的必要。而且,有关于她我还有你不知道的内容。”
“奈文的掌门人罢了,那有什么呢?”博辉海向下扫了一眼,在法术打来的全景图效果中,他看到了那个正在进行仪式(游戏)的地方。“你也不是在雇佣罗德里克么,从最初的目的来讲你们两个可是相同的。”
“不,根本不同,那个叫做南天的暗咒者是雷瞳整盘计划中的核心;但在我这里罗德里克便不是中心……”
“别说了。”博辉海从背对着博阿妮的角度转过身来,“之所以我现在想要保护南天,因为我知道,在你计划核心的,是我。”
*
“天气恶劣,请各位市民尽可能减少外出,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虽然深在地下,暗面的影响已经波及到了地表的空间,和两个月前相同的景象开始重演,天上天下又是一副像是世界末日的观感。
但地下更是末日——我不是说地幔层。
法师避难所,灵灾就在内部产生,那廊壁上的灯虽然还通着电,却只激发了不到一半的亮度,像是残年的烛,比起照亮了内部,更不如说是营造了一层灰色的阴影。
甚至连这些光亮都不是灯泡献出的,更像是单纯的明暗对比——比如说在暗面,这里是明,那里是暗,灰度的区分根本不需要理由,而灯泡的存在意义也不再是照明工具,它的存在仅仅是为了提供阴影。
若是魔力和法术代表纯粹的光——那么剩下的,便均是暗影了。
刀刃朝着南天下腹部袭来,刻着血槽的军刺一旦见血就是个明窟窿,虽然在暗面条件下伤口会缓慢愈合,但肌腱和血管的伤害依然会持续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罗德里克再往南天身上戳上几次,胸腔,头颅,下一次就不只是那么简单的伤害了。
但之前说了,这里是暗面,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暗面和现界叠加的地方,要比喻的话,大概是把根从土里挖出来,和茎叶平行摆放的样子——如是一来,概念上便没有了“深层”与“表层”的区别,要说后果,即现在的南天,是加载了全部记忆的南天。
南天,以及“门”。
因此军刺,被挡在南天的腹部外边……准确地说,是被夹住了。
“魔力造物。”罗德里克啐了一口,这门魔力属性完全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假使造出一些棍棒刀枪啥的武器倒也能够接受,但此时的南天,能够造出更加复杂的机关。
“怎么了,你的力气怎么就这么小?”南天抬起头,颊下的烙印像是在沉浮蠕动,“还是说,你还在畏惧这些东西,不要用那些专门用来杀人的技巧了,使用暗魔力吧罗德里克,你和我,我们可都是端着‘法师’的名号吧!”
为什么要畏惧?重新拉开距离的罗德里克如是想着。
好好想起来,罗德里克,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链条,雨欣。那么,为什么需要链条?
因为我已经成为狼犬,为了不被**压倒,就要寻找自己的链条。
那么,为什么要抵抗**?然后,为什么雨欣能够成为你的链条?
因为……我依然向往着自由。
不,咬断链条才是自由。这不是正确的理由。你从来都不是自由的,因为不曾拥有过所以根本不存在向往,憧憬和拥有之间是史上最遥远的距离,你永远没有自由,罗德里克。
那么你在渴求什么?狼犬。
那条孤狼在渴求什么?就和现在的狼犬为何找上雨欣一样。
雨欣。
那是在渴求依然身为人时的记忆么?所以我才会畏惧这个力量。
但是,为什么罗德里克会成为狼犬?
能成为苍狼同行者的只能是另外一匹狼,从来没有什么孤狼。
罗德里克,你已经身化狼群,但孤独才是你最初的锁链。
所以……挣脱它!
为了打破你的宿命,便只能先从最恶的深渊处汲取力量,现在就唤出那个名字吧——
“法师领域·苍狼旷野!”
*
“原本若是罗德里克没有自己现身的话,现在作为南天敌人的,应该是你才对,墨丘利。”
雷瞳换了一把近似的女士单人伞,依旧是蓝色,而且只给自己打着。水银法师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他不怕淋雨,此时的雨就算是酸雨,落在墨丘利身上也不会有多少感觉——至少在化学里面,水银是惰性金属,而他的身体,现在就是完全由水银幻化而成。
出了九色区,迎面就望见了已经强制停运的有轨电车,车上的乘客像是已经被疏散一空,就连监控摄像头也停止了功能。所以出了雷瞳身边的人,谁也没法发现这位破魔术师如何登上了电车,然后又擅自启动发动机的方法。
“居然用的还是这套老式的系统……”她熟练拆卸着列车台上的系统,直到自己眼前露出一个完整的接收器,相比较于传统的电源线,这个接收器更像是一个握把,这不言而喻——便是叫人握上去的意思,“真是怀念的东西。”
雷瞳说着就握了上去,那早已切断电源后暗下去的车灯,居然尽数点亮!
“魔力供能,在法师战争的那段日子里,是最常用的九色区科技。原本我以为那些大佬们会很麻利地把这些东西都替换掉,毕竟在他们眼里和魔力扯上关系的都是大麻烦……噢,近期又多出个天网,控制天气倒应该不是坏事,只不过这次又要轮到天网背锅。”
但她似乎只想确认一下这个问题而已,随后又熄灭了车灯,只看着雨水在车窗上层积,墨丘利依旧莫不做声地守在身边。于是雷瞳干脆就坐到司机的位置,把两条长腿架在操纵台上。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早该承认事实了,雷瞳。承认你被别人摆了一道的事实。”
她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目光向上漂移,掠过了涂成蓝色的指甲,再往上就是车厢顶盖,此时雷瞳的瞳中迸发出一道暗蓝的闪电,在她的视野里目光能直射到空中的云层里,甚至还要更高。
“梦009,你就在那里吧,不,应该说你就是这里,这样才对吧?”
没有回答。
“直到我能用魔力给这辆车通上电我才察觉,负责替换旧引擎的负责人不就是我么,那么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我身处的时代,多半就是来自我的记忆——法师战争时代,对吧。”
……
空气里终于有了回应:“不愧是老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然是你上一次接近我本体的时候。但请老师相信,我没有恶意,至少我不想杀死任何人。”
“我的确可以相信你的话,但至少要先告诉我理由,要说服别人的话,这是最基本的礼仪不是么?”
雷瞳环顾四周,五感带来的信息极为真实,与其说是陷入梦境,还不如说是进入了梦境本身,而且这个梦境如此巨大,雷瞳敢肯定,那个深处在第十区的存在,一定不留余力地复制了整个江林市。
法师战争时期的江林市。
“换个地方如何?”梦009提议道。
“随意。”
于是下个瞬间,他们,雷瞳,墨丘利,以及无处不在的梦009来到了高处。
法阵已经激活,东城区的全景图展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因为在法师战争时代,这个地方被设置为重要的瞭望点,随时都有魔力引擎为这个观测法阵充能,只不过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雷瞳有些意外。
“因为在另一个时空,站在这里的是你的对手,博安妮和博辉海。”
“这么说来,你觉得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
“从来不是,我的老师,我只是朝着和你一样的目标,用我自己的手段而已。而且之前就说过,我不想杀死任何人。”
“没有牺牲,只有天堂才没有牺牲。”
然而,只有死者才能前往天堂,已经是死去的人了,哪有再死一次的道理,这么一说,就连地狱也是没有牺牲的地方。
“所以这里是地狱。”
“地狱?这么安详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地狱?”雷瞳的讥讽听上去缺了底气。
“因为在老师的印象中,这样的场面就是地狱。而且所谓安详的地狱即是两类,一是战争已经结束,万物凋零于是安详;”梦009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却是在复述着雷瞳曾经讲过的言论,“另一种,即是天堂中出现了暗面,肉和魂都以分装,井井有条,因此众生安详,但这无疑也是地狱。”
于是这是哪一种?
雷瞳看不见人,但在那地下三十米的地方,分明有一团暗影存在。
“你说的,你不想要牺牲。”雷瞳端详着难得能看清的暗面痕迹,只有在梦境之中,才能看清暗面活动旋转的样子,就像只有在梦境高塔的白雾中,才能看到暗咒者的伤痕一样,“那么就给我看吧。”
“方法,是暗胧给我的。她教我设计了这个平行梦境作为游戏场地,而后把那两人分置在两旁,那么每一个游戏都能够走出一人。”
“我记得,你只能维持一个梦境吧?”
“另一个梦境,来自爱勒贝拉。”
雷瞳突然向后看去,好似梦009就站在那里,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她本来还想问些什么,却得知了这里已经成了暂时束缚自己的囚笼,就和博辉海束缚博安妮一样,雷瞳也被束缚起来,只能用眼睛去见证一切的结束。
那位少女已经离开了,身为第十区主宰的少女,此时不在这里的任何地方。
*
“南天”倒在那里,已经没有生息。
罗德里克获胜的理由很简单,他每一条针对暗南天的战术都产生了效果,这一次次胜利的累计下,最终造成了“摧毁”的结局。
正如他的敌人所说:“不要用那些杀人的技巧了。”
在暗面,需要的是完全摧毁的技巧。
但是一切让罗德里克觉得毫无真实感,单纯地像是在脑海中复制了一次次的演练,由此他得出了结论。
“幻象,这是幻觉!”
没有意外便是最大的意外——只是每个人都不希望发生意外,这是一个悖论。然而从这个悖论中就能看到幻觉的源头。
“是的,此为幻觉,但对汝来说一切都是真,但一切也尚未结束。”从“南天”那破碎的躯壳中,站出一位少女。
只不过,在这片被暗面魔力充斥的地方,少女的颜色,是纯黑的。
“我似乎见过你?”
“是啊,每个在九色区毕业的学员都不可能没见到过妾身,只是妾身把那些记忆都埋在他等的潜意识中,罗德里克,你是个例外,所以才会被选中。”少女在罗德里克面前微微欠身,“准确地说,妾身是为了配合暗胧而来。汝可称妾身之名为梦009。”
暗胧。暗胧!
“告诉我!雨欣在哪!”
罗德里克背后,皆是荒原上的群狼。
然而少女摇头——“汝是绝对不希望她在这的。”
*
另一个梦境。
南天把魔力造物的长刀丢在地上,那已经坑坑洼洼几乎没法使用了——况且暂时没有使用的必要。
“我差不多知道这是幻觉了。”他挠了挠脸上的烙印,“要这是真的,里面的家伙早就该出来了才对。”
哼的一声。
那伪物冷笑一声,像极了罗德里克的作风,只不过和正主的区别在于——到了这份上,也没有动用法师领域,这恰恰是南天不知道的情报。
“那么你呢,罗德里克,你是幻觉,还是假象,总之不会是真的就对了。 ”
“大概吧,然而有一些……”
“一些什么?”
“所谓幻觉,便是从心里看到的东西,这里是根据你内心而创造出的,你最在意的场所。因此才会有我的存在,而我也不一定必须是罗德里克,只是一个有别于南天的‘别人’而已。”
“……”
“但是问题在于,为什么是罗德里克呢?”那人问道,虽然依旧是罗德里克的样貌,语气却大相径庭,“说明你第一时间想的,是如何对付罗德里克这个人,之前你口口声声说不要和我产生冲突,哈,那看来就是假话而已。”
南天惊愕地看向那个人形,然后从那人的口中听到了下一句话:“或者说,你的意志,无法干涉你的一部分记忆,或者说根本是在逃避那份记忆是么?你是在害怕面对那份记忆,还是害怕变成我这样的人,不,暗咒者,这个才是你比较在意的吧!”
“和你?我和你完全不同!”
“口气相当决绝嘛。但是……不同之处又在哪里?”他朗声道,“你我都是暗咒者,链条?那种东西你拥有爱勒贝拉,我也有我自己的链条,同样都具备了枷锁,而且问问你自己,在行事准则上,我们又有多少本质上的区别呢?事到如今,你都没有用你真正的力量来对付我,和我一样,我也没有。或许我是因为别的原因,而你终究是因为畏惧而已。”
“你凭什么……”
“凭什么?”那人一笑,“就凭我是由你而生的梦境,那我就是最了解你的人,或者说最了解这一部分你的人。”
突然他眼神一变,下个瞬间便跃至南天身后。
“至少在这里我能化解你所有的攻击,然后你就会在暗面蔓延之下,彻底消亡。”声音从背后传来,是截然不同的声音,“你将无法击败我。”
听到这个声音的南天惊愕地回过头去,站在身后的不是罗德里克也不是另外的谁,他看见一袭灰发在无风飘扬,那不对称的双翼正端正地悬浮在半空中。
她是爱勒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