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同步,法术列表载入。
作为自律法术的繁星早已习惯了从一台设备转移到另一台设备的那些步骤。如果要用什么比喻来形容的话,那就像是文件的转移,区别则是相同的自律法术唯一而且无法复制。虽然两者看上去和其他法术没什么区别,但法术无非是一个框架,里面包裹着被术式语言加工过的“记录”,换成是人类的元素则是人的记忆,而法术的效果则是将这些“记录”或是“记忆”再现,因此虽然自律法术披着常规法术的外皮,但内部承载的依然是完整的法术生命。
所谓法术生命,法术灵魂,和常规的“记录”有着质的区别。光是为了保存繁星的法术生命,便使用了一种完全非常规的术式语言,它能承载巨大的“记录”,并且能够原封不动地进行转移,更重要的是只要有魔力供应,就能激活内部的术式。在起初感受这种语言的时候,繁星不禁被这术式语言开发者的才华所折服。
这简直是万能的工具。
再过了一段时间,繁星才知道自己真正应该佩服的不止是开发这种术式语言的人,他更需要感谢将这种语言转化成某个特殊法术,将本应“完全死亡”的自己复活的人。在繁星的记忆中站着一位灰色长发的女性,博安妮背对着他,因为繁星只看见过博安妮的背影,他虽然能用庞大的计算能力,通过博辉海来演算出博安妮的长相,但因为自己长期处于沉默人格进行工作的状态,逻辑模块不可能通过这么富有情绪的计算请求。
这将是最后一次转移了,繁星已经从博辉海的日记中得知了自己现在的状态被称作什么,他已经从有关那堆残骸的记录中学习了足够的知识,足够让自己从数据中解放出来,以完备的“繁星”加入到博辉海面临的困境中。
现在是转移的最后一步,也是区别于寻常转移的最终一步,这是彻底的注入,等同于生命的再生——也就意味着它将必须面对死亡的危险。
魔力属性再生……
意识重启。
他从一副纯白的盔甲中苏醒,在点亮视野的一瞬间,博辉海办公室所有的设备均陷入瘫痪,庞大的数据正在被压缩,转移,这副盔甲仿佛拥有天生的魔力,它正在讲数据化为实体,将“记录”进行加工,将它们还原成可使用的法术。
当一切工序走向尾声,在盔甲的右肩铠上,浮现出一枚鲜红的刻印。
繁星在原地活动新得到的身体,载体的盔甲带给他一种好似生物的错觉,但其的确是一副正式的,具有泛用防御能力的盔甲,虽然在它的内部空无一物……不,是有的,虽然无法用肉眼观察。
准确地说,应当是它并不具备一切让正常感官察觉的特质,身居盔甲内部的繁星,已然化身成为幽灵那样常识之外的存在,也正因为如此,繁星,他自认为是博辉海的挚友,才能看到从正常五感之外的领域向这位挚友奔袭过去的恶意。
法术属性……再生完毕。
确认法术属性显现可能。
盔甲的手掌上方,悬浮着一团由魔力结晶转化而成的魔力,繁星凝视着这团呈现彩虹光芒的能量,他开始将这团魔力不断变形,从球体开始,四面体,六面体……直到五十二面体,那是一颗钻石,对能力的试用到此为止,掌控能力的回归相当完整。
“我终于知道为何,我会对那个女人充满敌意。只有重新拥有这个东西(法术属性)的时候才能明白她的用意,她带来了你怀念的东西,然而大部分轻易失而复得的东西,都是有毒的陷阱。”
不管是安德刻印,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在出发之前,繁星最后看了一眼博辉海的电脑,他原本已经尽数阅读了博辉海电脑上的文件,在于常年蛰居在数据空间的自律法术来说者不费吹灰之力,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生前留下的诸多文献,博辉海耐心地将它们按照时间顺序整理起来放置在同一个文件夹中,这是最近才有的操作。
文件夹的名字叫做“有关针对南天自身属性的训练计划”。
是的,在南天之前,曾有那么一个人,重现了一种稀有的魔力属性,并且将其作为自己的法术课题进行研究,这位研究者的姓名已不可考,但仍有人记得他的代号。
代号“繁星”,魔力属性——魔力造物。
挚友啊,你将回归属于你的未来……
*
雷瞳一头钻进了自己的酒窖,正对着一整排橡木桶思索着什么,毕竟这才是雷瞳真正意义上的办公室,她的面前摊开着那本笔记本,正是之前提到过的那本画集。雷瞳的记忆很好但是画工很烂,因此她明白自己很少会在本子上涂抹除了文字以外的内容,但唯独在这一页上,她分明看到了——
画像。
因此破魔术师头疼起自己的运气来,似乎只要在魔网笼罩的范围内,自己的率性举动都带着魔种预兆,比如说凭着无理取闹一般的兴趣买下一本画集当做笔记本……如今和那几乎没法使用的主牌一样,画集也被雷瞳证实了是一个法师道具,是的,在半个小时前,当雷瞳为了打发时间翻开画集的时候,正好翻到原先空白的一页。
“这是哪个恶趣味的家伙留给我的预言书么?”她咬着牙说。
就仿佛是某个幽灵的信手涂鸦,在那空白的纸张上出现了画像。
雷瞳原本只想找一个没有他人叨扰的思考环境,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雷瞳才能尽可能地展开自己的思维殿堂,她的智慧,她的灵感,甚至是破魔术师的率性施展,这些行动都隐含着因果的连线,当它们汇集在思维殿堂中时,雷瞳便能从交错的连线中看到相对正确的结果。此时已然不是她只依靠随性推测便能行动的处境。当南天从漩涡的边缘转变成漩涡的核心时,就连雷瞳也必须全力以赴。
变量太多了。该死,光是“南天是核心”这个论断,也是要命的直觉。
她便觉得自己的思考仿佛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就连思维殿堂也开始震颤。雷瞳其实瞒着博辉海,仅仅是在思考能力上,自己就可以媲美一般的计算机,但也正如雷童现在深切感受到的,这种能力并不是那么的受控。未来理应在一定的范围内上下沉浮,但思维殿堂总是偏向于给她某个确切的未来,那便不再是预测,而是观测。
雷瞳正在和自己搏斗,她要扭转既成的分析结果,要从这看似一切都被安排妥当的现状里寻找到完美的搅局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正是因为她看见了那幅图像。
少女静静地躺在雪原中央,她的胸口扎上了结晶的长矛。原本应该属于少女的不对称光翼,却出现在长矛的主人背后。
那是某个像是“南天”的归来者。他是“005”。
这时雷瞳感到贴身的口袋中传来一股热量,当她取出热量的来源时,一切仿佛有了转机,亦或者迷雾散开,一切成为雷瞳预测中的最坏状况。
主牌。
博安妮送给雷瞳的,绘有博辉海全身像的主牌,此时正在散发热量,构造主牌的材质似乎正在超负荷运转,魔力开始互相排斥,几乎有半张主牌被从金色染成了铅灰色。属于暗面的色彩正在染上代表博辉海的主牌
“看来有个人站在我们所有人之上。”雷瞳嘲弄似的笑笑,“他摆了我们所有人一道。甚至超魔仅仅被当做计划的一部分……我早就应该察觉才对,暗面事件根本就没有结束,事态是得到了处理没错,但源头还没有被切断,那又怎么可能终结。”
从表面上,一切都围绕着“超魔体质”、“暗面”而展开。而经由南天的抗争,暗面和暗咒者的骚动得以平息,法师世界的众人得以回归平静。
但……围绕那两个人的事件却从未结束。
即拥有“暗之心”的博辉海,以及拥有超魔者特征“奇迹刻印”的南天。自当雷瞳得知博辉海解开对“暗之心”的束缚后,她也就明白,先前那庞大的两个名词只是障眼法,那个几乎是具备了最高等未来视的人,最开始打算的就是那么小家子气的目的。
那个站在一切黑幕背后的人从来没有离开,他的视线永远注视着因果的连线,这条线的开端,或许要从某个恶趣味的巨大人偶说起……
“不对。”雷瞳飞快地否决了自己刚才的论断,“说不定还要更早,但是我已经无法继续查看更早的记录,或许可以从那位小女孩保有的记录中发现什么端倪,然而根据爱勒贝拉所说她的记录最早只能追溯到她的出生时刻,说不定还要更早。”
那个叫做博安妮的女人一定知道些什么,那么当她发现博辉海已经解放暗之心后,是会变得愤怒,是沉默,或者说,那个浑身都是一股硝烟气味的女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武器。
那么就让我看看吧,这将会是一次冤家路窄的合作,不管我们会把已经足够糟糕的现状再扭曲成不可言状的样子,也总比每个人都像是愚蠢的棋子被摆弄要来的有尊严。
于是雷瞳下定决心,向主牌注入魔力,精确传送阵在她脚下打开,“无相”的领域就连这个几乎是黑箱的酒窖也能覆盖,它无视空间,将雷瞳传送到她最大的对手身边。
虽然是第一次利用主牌传送,然而雷瞳在感受传送法术效果的瞬间就意识到法术的根基出现了变动,虽然目的地并没有改变,但是性质出了问题——在涌动的魔力中,有阴影存在。
但此刻,雷瞳只想离开这里,她终于回想起一个相当关键的问题。这里是双子塔底端,不为人知之处,雷瞳凭借着直觉,在这里找到了这件酒窖。
但为什么会是酒窖?又是谁,留下了这个酒窖?
原先,为了给自己放松心情,雷瞳在进入这里的时候从酒桶里倒出三分之一杯的葡萄酒,她只尝了一口便觉得酸涩,像极了未发酵完全的半成品便只好作罢,现在酒杯就放在酒窖的角落里,玻璃质的高脚杯反射着昏黄色的灯光,从那深红色的液面里,浮现了某人的侧颜。杯中之人斜视过来,瞳孔里闪烁着某个符文,他的嘴角勾起些许弧度,便就此隐去,且随着他的离去,酒窖内的照明悉数暗去,再次回归“黑箱”的状态,无人观察,也无人知晓,这样也就没人能够注意到那些酒已经退化成清水的过程。
这是生命的流逝——转化成更高位的形态。
某处的圣餐,当信徒们饮用未发酵的葡萄酒时,那奇迹的化身举杯言道“这杯是用我的血所立的新约。你们每逢喝的时候,要如此行,为的是记念我。”,在此之后,酒便不再是酒,而是蕴含生气的宝血,便是奇迹的薪柴。
对于某人来说,的确如此。
作为引子的“血液”已经褪去,便不再作为供应能量的来源,只是法术的余威尚存,此处虽是无人观察的“黑箱”,但网络的记录者已然洞悉了一切,在那酒桶的表面,在那墙壁的四角,在那……酒杯的底座,满是鲜红的纹路。
苏醒吧!
械动吧!
回归把!
在明处的,在暗处的,已知晓的,未知晓的,狂妄的,沉默的……所有追随者们。
再临的时刻已至,此为将万物重置之姿。
我将是新生的安德。
安德·奈文。
“雪停了。”博安妮突然低声说道。
在这位将军的右手心,一枚银质尾戒正滚动着冰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