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少年了,再次回到这里。
我原以为再也不会看到这扇门了才对……或者说这就是我所期望的未来的样子。
但是如今我再次站到了它面前。
在甬道的尽头是概念的门,门背后连着超乎常理的世界。
一个人终将需要面对那些被自己埋葬在过去和记忆深处的那些东西。
*
“隔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再用那么老式的传送门吗?”苏兰问着面前的人,那位似乎是神秘主义的忠实拥护者,用黑袍和面具把自己笼罩起来,而面具上则雕刻着一只渡鸦的图案。
她称自己为“渡鸦”。
甬道里只有自己还有带路者两人,在进入这个地下设施之前,护送自己进来的治安局一行人便自觉守在门外,而后苏兰从叶莲婕手中得到了钥匙。
怎么说呢,要形容的话,大概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上浓郁的上世纪法师风格。
法师们刚刚踏入“现代”的时候,一方面追求革新,试图赋予法术以科学严谨的理论支持,由此那个时代的产物都具有浓郁的科技风格, 粗犷精确而简练,一方面他们又留着巫师时代的神秘烙印,对花纹和雕刻有着特殊的追求——这两种矛盾思想的结合,便成了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
“老式的传送门,虽然耗能和便利性都不如新式的传送法术,但它的优点就在于稳定,反正永远也只能是拥有这把钥匙的人才能进出这个地方,在也用不了几次,还是老式的比较好用一点。”
引路人在面前带路,她似乎相当熟悉这里,证据就是在一路走来的时候,还轻描淡写地绕开了几个用于警戒的小陷阱——虽然那些小玩意通常没有攻击性,仅仅是连接了一个报警装置,而这个看样子已经废弃了很久的地方也不会有人驻守,如果有的话,那肯定不是人。
“况且这是个不在官方列表上的避难所——原本给它准备用来掩人耳目的名字就是这个,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搬上台面,但至少称呼是留存了下来。”那人自顾自说着,突然像是猛地记起来一般道歉,“噢噢,班门弄斧了,这个地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多事的家伙。
苏兰暗讽,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陈述的现实。她的确无比熟悉这个地方,甚至有些记忆到现在也无法用菜谱和油烟气抹去。
那些药品的名称,气味,还有各种实验性法术产生的辉光,像是在脑海中留下了烙印一般,只要触碰就能激起疼痛。
她回忆起另外一个名字,在“避难所”之前,它才是形容这个地方最贴切的词汇。
旧研究所。
即是如今学者法师研究塔——黑白双子塔的前身。
另一种说法则是——埋葬了学者法师黑暗过去的墓地。
“如今你们又打算重启这个地方,到底为了什么呢,过去那些研究,放到现在的话可是禁忌中的禁忌。”苏兰强装镇定地哼了一声,一路走来她已经看到了太多能够勾起回忆的东西,而她也不想在眼前这个人面前暴露情绪,毕竟无论是出于立场还是处于历史遗留问题,苏兰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是逃出来的。
不是作为研究者,而是挣脱了被研究者的枷锁从而逃脱出来的实验体。
“别西卜?”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只有肩负了这个名字的你才有资格站在这个地方,别西卜,虽然你已经抛弃了自己具有的资质,但你的过去依然没有改变,第三适格者,永远是你。”
“你听不懂老娘再说什么是吧?”苏兰寒声威胁道。
“好,苏兰。”对方很干脆地认怂,似乎是觉得在这种地方没有必要浪费多余的精力,况且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个地方,想必你很熟悉吧。”
门边上镶着一块铭牌,因为氧化程度不高的缘故到现在也还能辩认出内容。
苏兰·别西卜。
在下面还有一个人的铭牌。
葛兰顿·冯·提蒙。
“这应该是你的丈夫吧。”
“怎么了,难道大费周章的把老娘带到这,就是为了让咱重温一下当时初恋的感觉?”苏兰有意嘲讽,但却编不出更具有攻击性的言语,以往在经营饭馆的时候,她可是出了名的辣嘴。
在食客的眼中和朝天椒一样火爆的苏兰,到这里也只能剥下她的伪装。
或许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拘一格,风风火火”的饭馆老板娘。
然而她是“冰”的,至于更加具体的解释……
“那可真是可怕的法术,这么多年来,法术的效果居然还是没能消退,你至今还能听到她的呼唤吧,别西卜。”
“你说啥?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苏兰故意装傻,或者说只是单纯的不想单靠对方的一句话就承认事实。
“你不知道的话,葛兰顿又怎么可能一直躲在暗面不肯回来呢?”渡鸦无视从苏兰那里射过来的灼热目光,似乎对自己口中说出的“暗面”二字毫不在意,“他躲进了暗面以避开召唤,而你一开始就坚持普通人的身份,而后你丈夫留在你身边的遗产能让你抵抗来自那个法术,以及因那个法术造成的别的影响——好吧,就算我这么说你也不懂,毕竟你从来没有上过九色区的那些课程。”
“老娘有那个必要?饭勺子可比魔杖有用多了……”
她的话突然凝固在那里,渡鸦不知从什么时候逃出来的手枪,已经顶在苏兰的脑门上。“看来要让你重新面对过去,只能用些过激的办法。”
因为被面具遮挡着,看不出渡鸦的表情,但此时从面具背后渗透过来的沙哑声音已经含着杀意——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渡鸦也不敢动,在迸发出杀意的瞬间,她也等于把自己放在绞架上。
当她用填满实弹的手枪对准苏兰眉心的瞬间,一杆燧发枪正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它终于现出了身形。
存在于苏兰身边的无形之物,守护者,“葛兰顿的影子”。
它是一个人形,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副由大号礼服,暗红披风,漆黑礼帽拼凑起来的空洞躯壳,在那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神秘的法术。
精神填充。
将施术者的一部分精神填充至特定的躯壳中,使其能够做出自律性的举动,甚至具备少量的智慧,能够独立存在,虽然不能使用法术,但是能够使用法术道具,比如说葛兰顿遗留下来的燧发枪“篝火”,若是扣下扳机,将从内部喷涌出纯粹的火焰,将渡鸦的头颅焚烧地一干二净。
这是葛兰顿的——遗产。
只有在检测到针对苏兰的杀意时,这个影子才会从“重叠空间”中现身,它被载入的唯一一个命令便是“守护苏兰”,直到出现影子也不能解决的危险,或是葛兰顿的精神完全消失,那么这个影子也会向苏兰告知葛兰顿的死讯。
这就是承诺。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渡鸦放下手枪,在这里开火无疑是愚蠢的行为,她只是想要向眼前的这个人说明——自己有备而来。
“很幸运ta能看到这个影子,而我這次找你也是为了它,你知道么,这可是剩下的唯一一个,因为葛兰顿足够聪明,也足够果断,在他要失去一切的时候,决定把这个影子留给你,现在你拥有了这个影子的所有权,而不是那个试图占有他的人手上……或者说按照现在的法师条规,我们不应该把她称作是人,用‘超魔体质’来称呼她或许更加合适一些。”
渡鸦将面孔转向一边,那是甬道的最深处,似乎有一股寒气正氤氲在那里迟迟不肯散去。
此时在她右手边上的墙壁里刻着一个细小的数字。“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这个避难所,原本用来研究一体超魔体质的旧研究所,它的编号是005,对应的则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法术,它叫做‘精神重铸’。”渡鸦向前走,宛若实质的寒气在她身周环绕,像是游荡在这地底下的灵魂,它们是冷的,或者说现在已经变成了寒冷的东西。
“最开始他们打算用大量结合了封印法术的液氮来冷冻那具超魔体质,而不是选择毁掉它,因为那些学者法师相信总有一天能够找到控制这种奇迹的办法,但他们似乎没有等到那一天。装置坏了,而载着灾难的‘怪物’逃了出去,而且为了夺回那些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她要复仇,并向自己的从者发出召唤。”
“上次应该已经有过个案了,只不过迈克上交他的记录时似乎隐瞒了一些消息。我们,我以及那些学者法师都不是很清楚超魔体质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近似人类的思维模式里藏着什么样的情感,但似乎他们之间唯一用来宣泄这些感情的方式就是召集那些i受到暗面指引的家伙,然后掀起战争。你应该猜到了才对,发生在去年九月份的那次事故,就连葛兰顿的影子也不由自主地显现了吧。”
这个城市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下雪,只是不知从哪一年开始,雪花成了“天网”也无法干涉的法术造物。
每一片雪花里都含着暗示,像是最深沉,又是最激扬的召唤,来自灵魂深处,指向法师战争。
“毕竟你们可是她麾下的第一批骑士,初始之骑士。”渡鸦有些戏谑地讽刺道。“然后到了现在,超魔体质之间的制约被打破了,战争一触即发。”
她向着有些呆滞的苏兰递出右手。
“为了你,为了让你的丈夫回来,也为了这个城市,让我们结束这一切。你是不同的,苏兰,你不是法师,但却成为了一根内部的刺,让我们合作,把超魔彻底毁掉——为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为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她喃喃着这句话。
突然间,苏兰觉得自己比谁都渴望挣脱枷锁。
精神重铸——那块陌生的寒冰,埋在心底,此时前所未有地显现在苏兰的脑海之中。
平衡被打破了,于是她们召集起自己的骑士,赋予他们力量,赋予他们救赎,这是他们应得的奖赏,也是他们注定的归宿。
暗咒者们,为超魔而战。
谁也没法成为逃兵。
·
“……物换星移,但历史依旧重演。”
“狂人自持正义而捉拿逃亡者,揭露见不得光之物。”
“然而他们通常不会有所觉悟。”
“不知何时,将会降下报应。”
那黑兽的笼罩下,有一抹人影。
南天看到,那人站在路的尽头,路灯逐渐褪色——对方的轮廓却愈发清晰。
一袭曳地大衣,墨黑中混着些许血红。
他竖持一本幽影般锋无定形的大剑,似做着祷告。
而冰雪则为大剑开锋。
万物退避——有如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