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子。
谁在叫我!
半空中挂着的似乎是个蛮熟悉的声音,紧接着我意识到这声音的主人带给我的记忆并不好,或者说……很差。
因此我抬起头来,几乎是怒视着那个踏在空气上的男人,沃夫·罗德里克,被冠以“狼犬”之名的佣兵,前新生导师,他一身残破的大衣,颠倒地站在半空中往下注视。
“你怎么会在那里!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于南天而言,罗德里克出现在这里几乎是最糟糕的展开,没有理由也没有答案,他深知自己一旦和那条狼犬离得太近就会发生一些不可预料的展开。只不过罗德里克出现在这里实在是过分奇怪了,不说别的,就以南天目前知道的,自从那次的事件过后,在九色区中便再也没有见到过罗德里克的影子,不被人提起也不被人发现,仿佛他的个体和历史都从这个地方蒸发了一般。
由此看来,那倒立在半空中的罗德里克就更像是不知从哪降临的投影,像是纸面上若即若离的浮雕,但在南天的直觉中他又无疑是真实的。
刻印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他那已经舍弃了刻印的右手正在疼痛。
“你都能在大街上和别人打起来,为什么我就不能出现在这里?魔力能抵消观察者带来的影响,而且这里只有我和你……”
“开什么玩笑……”南天本想大声嘲讽,却在这瞬间环视四周,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他看到了静止的雪花,被停止下来的一切,就像是从动画中突然剥下的一帧,然而在这一帧中既没有那漆黑的骑士,也没有爱勒贝拉。
正如罗德里克的幻影所言,这里是只有南天和狼犬的世界。
瞬间的世界。
“你能马上发现这一切真是太好了,免去了我很多解释的功夫。”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罗德里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哈!要说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仅仅是在合适的时候,在一个合适的机会下只让你看到我,比如说在这个由法术撕裂出来的时空碎片中。”
“时空碎片?”
“呔!你不知道么,难道说你还没看过我给你留下的讯息!”,说到这里他不禁挠头,“你这小兔崽子,你可知道,当你度过这片破碎开来的时空后,你就要死了!”
扯淡!
但是不太对,南天暗想着,不安一开始就存在,从那莫名其妙的战斗开始时,就有一种违和感纠缠着自己。
“你说时空碎片……要撕开时空的话可是到了高阶法术的水准吧。”
“自然不是那种能把某个空间的时空完全撕开的高阶法术,不然你在照面的第一回合就被切成两半了。这只是一个碎块,在进行超时空运动的时候,溅射出来的碎片而已,不过你的运气不错,正好让自己的意识进入到这一片短暂的时空里。”
“可能,你对这个法术有点熟悉,但这不是现在该考虑的,多余的思考只会让你迟疑,而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我干嘛听你的?”
“你大可以不听我的,但是当刀刃切开你的喉咙的时候,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呢?某种解释是这里变成了你的精神空间,我能够站在这里,只能说明我和你具备了很多相同点,所以才引起了共鸣。不说这个,但你绝无可能现在就击败你的对手,至少现在不可能。”
或许连你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正在退步的事实,不光是在身为法师的层面上,在意志和本能的层面上也在逐渐软弱。
用你的话来说,那就是你正在尝试着依靠周围人的帮助。
比如说那位少女,那位原本被你当作财产的少女,当你想要把她作为一个伙伴或是伴侣来看待的时候,便是要让她进入(侵入)到你的生活中去。
这是对意志的削弱,对于暗咒者来说是十足的败北。
那罗德里克的影子就留在天上,他看到环绕于南天周身的魔力,纯粹从魔力结晶中抽取出来的魔力,再也找不到暗面魔力的痕迹——或许还能看到残留的影子,但那是自己对于南天这个人过去的回忆,他本人确确实实是舍弃了属于暗面的一部分,将那个个体整个地驱逐出了自己的人生。
于是,他(南天)变弱了。
“那么,如今的你,真的会满足于九色区的正常生活么,上课,发呆,然后挂科,真的是想要的东西么?”
南天正在把四周的魔力收束起来,他打算尽最后的努力。
“我的生活要你管,幽灵就老老实实有个幽灵的样子,在我一声令下的时候就滚蛋消失——从我的记忆里滚出去!”
哈哈,那天上的狼犬狞笑了两声,“那可由不得你,当然也并非我所能控制。你的本能觉得我需要在这时候出现,于是我记在这里了,你知道么,现在我就代表着你的本能。”
“本能那个家伙可不像是你一样。你根本不是他。”
“那是自然,你早就把他赶出去了,但总要有新的东西来填补空缺,而在你的记忆中,我的存在正好是最合适的替代品。承认吧南天,无论是你真正的本能亦或是我,罗德里克存留于你记忆中的影子,所代表的都是一个东西,我们都是你的阴暗面,所谓斗争和杀戮的本能是也!”
声音击中了南天,带起的涟漪将他好不容易构筑出来的魔力护盾撕成碎片。
我等是你战斗的助力;我等是你敌意的起源。
“从这里滚出去!”此番南天的声音里混杂了绝对的意志,在这属于南天的片刻时空中,实际上仍算是他自身的意识之中,当南天混着怒气吼出声的时候,罗德里克的身体开始波动,像是杂音里上下沉浮的电视画像。
然而他却好似全无察觉般,眼神如同注视着困兽之斗的南天。
“我会等你决定回归的一天,这是属于你的道路,你天生的使命——并非为了守护别人,也并非追求所谓的法师之路,它们仅仅是伟大使命中的一环,而你眼前的战争仅仅是插曲。”
世界正在破裂,南天听到夹着雪片的风声,是时间开始重新流动的声音。
罗德里克依然在空中摇晃,不依不闹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无论你决定做出多大的努力,这次的试炼已经结束了,至少,我们都还活着,之后就到约定的地方去吧,去接收我的遗产。”
滚!
他还未能下达最后的逐客令,声音却意外的卡在喉咙里,那柄镀上冰霜的长刀已经划开了最后的护盾碎片,直至从南天的脖颈边上掠过。
而那无名的骑士,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南天的背后——爱勒贝拉所在的位置。
他感到一股暖流,在冰冷的疼痛中显得如此清晰。正如罗德里克所预言的,这场战斗在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没有胜者。
但对于南天来说则是十足的败北。
从刀刃上救下少女生命的不是自己玩弄的魔力造物,而是对方自己的魔力空虚,甚至于透支了魔力,那构成骑士的要素也开始瓦解。
黑色的碎块,在碎裂后分解消失。
雪继续纷纷扬扬,却是没了别的声音。南天从未如此的自责。
左手的刻印,擅自闪烁着氤氲的金色光芒。
在目光余角,真切地捕获到在那骑士曾经的左臂上,有一个鲜红的印记。
像是耗尽养分后,干涸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