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族人的减少,多余的骑士甲越来越多,在我父母去世后这片草原上就只剩下我了。”
像是放下了沉重的包袱一样,阿娜塔西亚呼出一口气,为讲话画上句号。
本来只是想知道回去的办法而向她搭讪,没想到她却讲了这么一大段话,而从头听到尾的我几乎是大脑一片空白的。
也就是说刚才那群臭羊其实是人的后代?契约是什么鬼?老骑士居然就这么死了,他的立下契约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契约使、占卜师、炼金术士,这个世界难道是西方玄幻体系?
还有……你他喵的最开始不是想说自己对我的态度奇怪的原因吗!
“哈~今天说的话可能占了我一辈子所有话的一半啊!”阿娜塔西亚伸了个懒腰。
哈?平时没机会说话吗……咕!我一下子有种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的感觉。
原来,阿娜塔西亚已经说了啊。最开始的惊慌,后来不愿与我说话,为什么在被我听到祷告后会说讨厌我,还有那句‘其实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其实她早就解释清楚了。
看着身前阿娜塔西亚的背影,我感觉自己的内心有酸酸的东西涌出来。
在封闭的草原上唯一可以依靠的父母死去,孤独而又谨慎地生活在无垠的草原上,没有人可以说话,没有娱乐可言。
明明知道外界是那么绚烂美丽,却无法向外迈出一步,在夜晚只能守着惨白的月亮、吹过草原的凉风和狼嚎。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太阳升起、落下,云朵飘去、飘来。不变的是满眼无尽的绿色,远处永远屹立的高山,每天做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事……
这片美如仙境的草原,对她来说却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囚笼。
这样的生活,真是每一天都在与绝望相伴呢。
这样的体会,其实我也有过,虽然远远达不到她的程度……
我的父母经常外出做生意,每次大门合上时发出的沉重闷响都像压在我心头,‘又只剩我和妹妹了吗?’这样想着,心里空落落的。
几年间和千帆(妹妹)几乎把纸牌的玩法都玩了个遍,但始终只有两个人,玩不出什么花样。
‘我们去找找小区里的其他朋友吧!’千帆曾这样提议。‘不要,反正我们总是搬家,和他们道别太麻烦了!’我以这样的理由拒绝了她,并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渐渐疏远了妹妹。从此孤独便找上了我。
但是,我的感受,我对孤独的理解,相比于眼前的少女来说都太肤浅了。真的太肤浅了。
“一直是一个人住吗?”我忍不住问,自己都能感觉到声音的颤抖。
“林沉舟你看那边,看到那片绿色没有?”阿娜塔西亚指着斜下方的低地,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离木屋很远的地方了。
哈……原来没听到吗。我松了口气,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从眼角渗出来的泪滴。
“嗯、嗯,我看到了。可这不都是草吗,和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吗?”老实说我根本就没看。
阿娜塔西亚侧过头,金色的长发在运动时将阳光不规则地反射到我脸上,她斜着眼睛对我说:“你连这个都没看出来?这些草是从茎部分出了好几片叶子的,这些叶子下面都是一块块薯类,这就是老骑士给我们留下的财富了。”
阿娜塔西亚说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的视野里只有她那双碧绿的眼睛在闪耀。
之前我就有些奇怪,总觉得自己身边的阿娜塔西亚和千帆房间里画中的有些不一样,现在我终于找到了,画中的阿娜塔西亚眼神是死的,而眼前的她眼中却像跳动着火焰。
是因为身边终于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的原因吗?
“喂。”她完全转过身对着我,神情好像有些不满,“怎么老是不回我话?难道这是外界人的优越感吗?我在你眼里……果然还是很奇怪吧?”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又变成了不安和自卑。
“不,不是的,那个怎么说呢,先让我整理一下思绪吧。”
“你要对我说什么?”
“反正不是什么坏话啦。”
到这里,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阿娜塔西亚从小在这里长大,从小就听父母讲着代代流传下来的关于‘外界’和‘外界人’多么多么令人向往和伟大的认知。当然这些认知在长久封闭生活的过程中被歪曲了,经过数代人充满着憧憬的误解,外界已经变成了神话般的遥不可及。
再结合偶然间听到的祷告的内容,可以看出最开始见到我这个‘外界人’的时候,她是惊慌且惧怕的,她怕自己会受到我的鄙视与疏离。
在我晕过去后她应该是真的一直守在我身旁,想必她一直在好奇地观察我这个‘了不起的外界人’吧。(被这样的美少女……好幸福的感觉)
在我醒来之后她又鼓起勇气,试图用已经排练过很多次的方式来接近我,但我当时沉浸在与她幸福生活的YY世界中,却被她误认为这是漠视的行为,于是她放弃了,在祷告时说讨厌我、也是不想被我先一步‘讨厌’而说出的逞强话语。
而后来,她态度有两次转变,一次与我互相吐槽,一次在我尝试搭讪之后,因为她渐渐看出来了,其实我也是在试图接近她也同时惧怕着被她冷漠对待和鄙视。所以她也说出了那句“我们立场其实是一样的”的话。
忽然,一股笑意从心底涌出,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了一句话等了我半天之后得来的却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笑声,阿娜塔西亚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不满的情绪:“你、你笑什么?你不是说不会笑话我的吗?”
“哈……我喘会,呵……呵……”
“唔,我想踢你了。”
“别,其实我也不大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笑啊,可能是想到居然有一个美少女竟然为了接近我而踌躇不前,所以觉得很不可思议?”
“美少女?”
看着她歪着脑袋的样子,我的心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挪开了与她对视的眼睛:“就、就是你啊,你是知道的吧,如果你眼睛正常的话随便看看自己的倒影就知道自己很漂亮了。”
“嗯……自己的样子嘛,我是觉得还挺耐看的,但是这里没有年龄差不多的女生做参考啊,难道说我在你们外界也算是比较漂亮的?”
“何止!你在我们那里都能当偶像了!”靠脸都能过得比大多数勤恳工作的人好的程度!
“这样啊。”虽然她的回答很平淡,但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呼呼。”她自认为悄悄地笑了两声,不过我已经听到了。
真臭美,我不由得打断她:“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哦,我得先把这片地收拾一下。”
又是这种无聊的事?她难道就不会想点别的事做吗,我还在旁边诶!
阿娜塔西亚脚步轻快地从我们脚下的小丘走了下去,双手利索地拔起杂草来。
“哈……”我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阿娜塔西亚和一般的女孩没两样嘛,喜怒哀乐一样也不少,难得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如此健康地成长呢。
Anatathea(阿娜塔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