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这番似是讲述着一个故事的平淡语气,甚至不会让人意识到,她故事中的「青月女神琉希恩」就是她本人。
而她之所以特意用着这种角度来讲述自己的故事,也是因为现在的琉希恩,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自己,她是安娜,是新生了的「青月女神」。
“后来呢,那邪恶物质的分身到了哪里去呢?”
芙露蕾蒂追问道。
安娜轻轻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的我正全力启动封印阵,那家伙能够分出分身来逃脱我的感知范围,进而逃出生天,本就是很可能做到的,再加上那之后我也没精力特地去搜寻……”
话说到这里,安娜便戛然而止。
这番话,已经给出了芙露蕾蒂问题的答案。
“再后来,我便让大祭司打造了一个罐子,装满了随时可以补充魔力的凝液,然后,我就钻了进去,直到刚刚才被放出来。”
安娜继续诉说着故事,语气依旧十分平淡而冷静。
“琉希恩大人……”
尤琳莎除了在心中为古神族人默默认罪,以及不停地祈求着安娜的原谅以外,再也没有了别的打算。
尽管洁洛茜所说的,和安娜所说的,在内容上存在一定的差异,但是就二者说出的几乎同样的结果而言,古神族人确实是做出了背叛自己的神明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尤琳莎不敢猜测安娜此时对古神族人的想法……或者说,她是在害怕知道安娜的想法。
如果安娜狠心,说出自己已经不再是古神族的神明之类的话,那么尤琳莎的心,绝对会就这样在这里完全崩塌掉。
罗伊在一旁发问道:“安娜,你说的这些,和那群邪神拐走伊莱尔之间,存在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安娜依旧在最前方领着众人,听到罗伊的问题,她连头也没回一次,便回应道:
“他们想要破开我所设下的封印,那个孩子……或者说古神族的血脉,是必要条件之一,也就是说……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流有古神族人的血脉的血液。”
听到这句话,几乎所有人的心里同时“咯噔”地猛地跳了一下——伊莱尔的处境,随着这句话的出现,几乎可以被宣判了死刑。
罗伊双拳紧握,面色凝重——他可不认为,那群邪神会对伊莱尔采取什么柔和的态度,更糟的处境,很可能会将伊莱尔作为活祭品,来实行他们邪恶的计划。
“可恶……怪我,不该对那家伙放松警惕。”罗伊脸上的表情满是自责,“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相信那群家伙,如果我一开始就拒绝她的话,或许也不会让她有机会……”
“不对!”
芙露蕾蒂强行打断了罗伊的话,并且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顺势将双手轻轻拍在了他的脸颊上,甚至双手稍稍用了些力气,将罗伊本来已经低下来的头再度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便从对方的眼睛里知道了,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又想要将所有的责任,全部都揽在他的肩膀上。
二人认识的时间不短,又住在一起,芙露蕾蒂早就已经摸透了他的性格,所以当罗伊一开口,她便知道对方在考虑什么。
对芙露蕾蒂本人而言,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罗伊那副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会认为最后是自己的责任的奇怪性格所引导而出的古怪行为。
因此在罗伊下意识地又要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芙露蕾蒂便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芙露蕾蒂捧着他的脸,正色道:“罗伊,你给我听好了,第一、同意洁洛茜和我们同行,不仅仅是你的决定,也是我们大家的决定,没有人知道同意了洁洛茜的请求之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自责。”
见罗伊愣着没有反应,芙露蕾蒂便继续道:“第二、我很讨厌你这样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要认为是自己的错的人。以后,但凡是这种能够大家一起平摊责任的情况,我都不许你再这么自私,明白了吗?”
罗伊又是一愣,却看得芙露蕾蒂那副明显是刻意的,为了让他听话而装出来的,奶凶奶凶的表情,内心在感到一阵温暖和安心的同时,也不由得激起了一阵难以掩饰的笑意。
鬼使神差之下,罗伊突然抬起手来,将它放在了芙露蕾蒂的脑袋上,感受着对方那一头柔顺发丝的触感,笑着回应道:
“好的,邪神小姐,以后都听你的。”
至于芙露蕾蒂本人,她显然没能预料到罗伊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当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的时候,芙露蕾蒂的大脑便宕机了,只是默默地看着罗伊那双带笑的眼睛发着愣。
然后她的注意力才放到了后面的那句话上——
都听我的?以后都听我的?以后?
芙露蕾蒂的思维,从这一刻起,早已经跳跃到了自己和罗伊以后的生活。
“诶嘿嘿~”
芙露蕾蒂眯着眼睛,脸上满是笑意。
其他人则是站在二人身后,十分有默契地将头偏到了另一边,不再看这两人突然在这里不自觉地放闪。
“咳咳……”
安娜也停下了脚步,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醒着他们注意现在的场合。
“现在可不是你们谈情说爱的时候……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会给你们很多很多时间的。”
“欸?不……那个……抱歉……”
说罢,芙露蕾蒂便立即松开了罗伊的脸颊,后者也同样抽回了手。
安娜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好了,我们继续……事实上,我在镇压神殿最底部的邪恶物质时,也有尝试过从魔力延伸的层面追踪过它的分身,可是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罗伊蹙眉道:“即便是分身……想要获取主体情报的话,多少也是需要魔力链接来维系二者之间的联系才对……追踪失败,意思岂不是说,它们二者之间完全没有联系了吗?”
安娜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仅仅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很奇怪了……”赛莉卡敏锐的直觉,让她感受到了其中的违和感,“既然那个东西想要让自己扩散到世界各地,那么本体和分身,就不应该完全没有联系啊?”
安娜抿了抿有些干燥的薄唇:“这一点,我也感觉很奇怪,但是当时的我已经没办法去追查其缘由了,毕竟……工具嘛,用完了就得放回去,不是吗?”
这番似是自嘲的言论,让尤琳莎更为古神族人感到一阵难以抵御的羞愧。
“啊……抱歉,我有点嘴上不饶人了。”安娜立即意识到了刚才自己话中的不妥,“总之,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那个分身都没有再出现过,直到……尤琳莎被封印之后,事情才出现了转变。”
听到自己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话题中,尤琳莎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琉希恩大人……您怎么会……”
安娜眼角带着笑意:“怎么?很惊讶?呵呵……虽然我被囚禁了,但是如果我想要知道神殿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就肯定能够做到这件事情,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我可是悠然自得地观察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哦。”
尤琳莎轻咬着下嘴唇:“那……琉希恩大人可知道,古神族在我被封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伊和芙露蕾蒂听到这个问题,双眼微眯地看向了安娜——作为室友,他们都很清楚,古神族没落的原因这件事情,早已经成为了尤琳莎内心的一个疙瘩,她很想知道,自己被封印之后,古神族内部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才会让「青月神殿」埋藏于沙漠之中,而自己现在完全感应不到族人们的位置。
可是,就连同样身为同期的天使,凯特琳,也不知道其中的真相,这就让尤琳莎想要探究真相的好奇心更加旺盛了。
就在此时,身为古神族神明的安娜,却很可能知晓其中的真相,这就让尤琳莎的内心,重燃起了希望。
“是的,我知道,而且,我目睹了全过程,包括古神族的没落,以及大规模的转移。事实上,从他们正式转移,直到脱离了我的感知范围之间所有的事情,我都很清楚地储存在了这里。”
说着,安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表示着自己的记忆之中,有着尤琳莎想要知道的事情。
“当然,如果你要问,除了一个在事变之前遭受暗算而不知所踪的成员以外,其他的「十杰天使」们的情况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他们有的人还活着,有的人已经死了,死于那场事变。”
安娜用着不带有任何情感的声音,就像是法庭上,读着罪名宣判书的宣判者一般,以严肃的声线,沉声对着这位信徒,宣布着她所见到的现实。
尤琳莎的身体,在听到这则消息的同时,也在微微颤抖着——尽管她早已预料到了这种答案,也早已做好了会有人阵亡的心理准备,但在知晓真相的瞬间,她的内心依旧被悲伤的情绪完全填满。
“琉希恩大人,此身恳请您告诉我,那个袭击了古神族的人,究竟是谁?”
罗伊看向身旁的天使——虽然尤琳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但是她的眼睛似是要喷射出火焰来,那想要复仇的毁灭性的情绪,甚至连罗伊都感觉到了一丝战栗。
“……事实上,袭击了古神族的,就是那邪恶物质的分身。”
安娜略一思忖,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了口。
而所有人也不觉为之惊讶——他们都知道这其中隐含的意义是什么。
区区本体的一个分身,都有能力袭击古神族,那就说明,那个分身已经有了自主意识!甚至很可能,在安娜不知道的地方,分身一直都在积蓄着力量,就是为了要返回来夺回自己的本体!
“我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长为这样棘手的存在……但古神族与其抗争到底,死伤惨重的场景,令我为之动容。”
罗伊若有所思地道:“安娜……当时的你,没有及时出手吗?”
安娜扯了扯嘴角:“既然古神族人都觉得,神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又为什么要插手于他们的劫难之中呢?况且,我也想看看,没有了神明的古神族,在人治的时代中,能够做到怎样的程度,比起神治时代,他们又成长了多少。”
罗伊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安娜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她也只是和古神族人一样,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已。
“至于那个袭击了古神族的家伙,那个分身,我记得那家伙在确定了我不会出手之后,还自大地做了番自我介绍来着……”
说着,安娜便突然用两只手的食指抵住了自己的脑袋两侧,
“我想想……哦对了,那家伙有自称,说它叫做……「太古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