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名为“哈尔”的小镇外,有一片远离小镇的农场,由一位名叫“乌里亚斯”的老人运营。
这位叫乌里亚斯的老头子性格十分古怪,从不和镇上的人来往,只会在不得已需要买一些生活用品的时候出现在集市上。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怪老头却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孙女,不过老头平时对她相当严格,严禁她和村里的小伙子们接触。
今天又是老爷子的孙女到镇里帮他买药,这位老人因为年迈而疾病缠身,恐怕时日无多。
◆
“我回来了,乌里亚斯。”
老人的孙女回到农场,和平时一样煎好药送到老人的房间。
可是眼前的一幕出乎她的意料——早上出门时还躺在床上,连动一只手的力气都没有的老人现在正坐在窗边,看着已经泛黄的天空。
“乌,乌里亚斯…!?你怎么擅自就起来了…”女人慌张放下手里装药的碗,快步走到老人面前,想要搀扶他回去。
“不必了。”
面对女人的催促,老人只是笑了笑,身子一动不动。
“——时间到了。”
“…!”
啪——!
女人惊恐地向后退一步,被碰撞桌子倒下来,汤药撒了一地。
“胡说什么呢乌里亚斯…每一次都开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知道吗!”
女人生气地蹲下身,双手抓住老人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呵…呵呵…”乌里亚斯看到满脸怒火的女人并没有露出悔改的表情,反而浅浅地笑了出来。
“你的表情,和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谁能想到,老人面前的这名女子的本体竟然是破律者。
“失败者”乌里亚斯,那是带领着同伴对危害世界的存在“破律者”发起挑战的无数人中之一。
在与破律者的战斗中,乌里亚斯带领的同伴都被破律者杀死,而他自己则背负着害死同伴的罪恶感流浪大陆,不知去向。这便是世间所能找到的唯一关于乌里亚斯这个人的记载。
但事实是,乌里亚斯并不是一个人孤独流浪,而是和那只破律者在某个小镇旁住了下来。
不,用“结伴”来说,是不正确的。
“别闹,快回到床上去。”女人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还不想回去睡啊。”乌里亚斯咳嗽着说:“呐,我有话对你说…”
乌里亚斯看着面前的女人,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庞。
“迄今为止,我对你做的一切——对不起。”
“…”女人愣住了。
明知眼前的女人是五十多年前杀死了自己所有同伴的凶手,乌里亚斯还是不可思议地对女人道歉。
“莫名其妙。”女人握住老人的那只手,表情悲伤地说:“…该道歉的人,是我吧。”
“全灭他们的那个怪物就是我,让你变得无处可归的人也是我,为什么受害人要对凶手道歉?”
女人的话让乌里亚斯想起了过去的场景,堆积在一起的无数尸体,永远不会再露出笑容的同伴,然而此时心中却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丝淡淡的悲伤。
“——因为我…毁掉了你的新生。”
五十年前,男人使用“白之弹”洗去了女人大部分的破律者特性,让她获得了感情,同时也对她下达了最恶毒的诅咒——“无论乌里亚斯去哪,女人都要跟着一起去”。
“同伴”?才不是这么天真的想法。
破律者是绝对的罪恶,年轻的乌里亚斯将女人禁锢在自己身边,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她恢复本性去伤害别人,更是为了让她时刻意识到“自己即是恶,是世界无法饶恕的存在”。
乌里亚斯将所有的愤怒发泄在女人身上。
既然杀不死她就让她痛苦,乌里亚斯使用各种酷刑折磨这个女人,砍入她肌肤的刀都不知道卷刃了多少把。
然而,女人除了发出悲痛的哀嚎之外,从来没有离开过乌里亚斯。
——她意识到了。
她意识到自己做出了多么无可饶恕的事情,她知道破律者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她接受了乌里亚斯灌输给她的想法。
她是罪,是恶,如今遭遇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没有资格逃离。不离开乌里亚斯,遭受各种残忍的对待,都是自己的“赎罪”,这便是最初女人的想法。
“从什么时候发觉的呢…”眼泪划过乌里亚斯的脸颊:“从‘白之弹’打中你的那一瞬间,你就不再是那个无情的怪物了。”
被白之弹打中的时,女人第一次萌生了自己的感情和理智,摆脱了那个过去只受破坏欲和冲动杀人的破律者。
明明在第一次开枪后就知道,面前的破律者生出了自我意识,那可能是类似于婴儿一样自诞生以来第一次萌发的感情,但这份感情却被乌里亚斯残忍地践踏了。
举个例子来说,这就像从小就告知一个婴儿“你是罪恶的,世界不容许的存在”。
“然而…我却没有给你机会,我不断地告诉你你的存在是错误的,让你在获得感情后的每一天里,都带着那份不属于你的‘罪恶感’生活…!”
“咳!咳咳!”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溅到了手背上。
“乌里亚斯…!”
“不,不用。”乌里亚斯推开女人递过来的毛巾:“再让我讲几句…讲完我就去休息了。”
“即使是这么不可救药的我,也被你拯救了。”老人看向窗外,金黄色的夕阳挂在空中。
中年时,乌里亚斯在某个山路上被魔兽袭击,滚落下山坡不省人事,救起他的正是年轻时饱受他折磨的破律者。
从睁开眼睛看到女人满身血泥地抱住被绷带乱七八糟缠住的自己大哭后,乌里亚斯第一次觉得在她的胸膛里,有一颗“人性的心”存在。
乌里亚斯开始教这个破律者说话、写字,除了禁止她和其他人类接触之外,乌里亚斯逐渐将她当做“人类”来看。
“对不起…一直能没给你取个名字。”乌里亚斯苦笑道。
乌里亚斯始终没有为女人起一个名字。那是他心中最后的底线,一旦取了名字,她就和普通人无异,也就证明着乌里亚斯忘记了她是破律者,忘记了过去同伴们的牺牲。
说到这里,乌里亚斯开了个玩笑:
“虽然没有给你取名字,不过…我的名字你可以拿去用,反正也没有人知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女人变得可以融入人类世界,她的心灵无比纯洁,宛若天真的少女,不要说再去夺走人的性命,五十多年来她连普通的杀生都没有做过。
从乌里亚斯中年开始,女人就一直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他。而到了晚年,乌里亚斯腿脚不便活动的时候,女人还帮助他运营农场,像孙女照顾自己的爷爷一样。
最终,当乌里亚斯认识到女人确实拥有温柔的灵魂时,已经没时间了。
乌里亚斯是人类,即使是再强大的人类也会到达寿命尽头的一天,而破律者则不会发生任何变化,无论是衰老还是死亡都奈何不了它们。
“这是…!”
女人惊异地发现,自己身边的光线正在一点点消失。
“抱歉啊…”老人的声音渐渐变小:“一直到最后…都要让你痛苦…”
是老人的声音正在变小,还是女人能听见的声音正在衰弱,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当我死去,‘白之源晶’对你的作用也会消失。”乌里亚斯虚弱地说:“破律者的特性…会重新回到你身上。”
夕阳投射进屋的光辉渐渐消失,木质的家具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
“乌里亚斯…!快从我身边离开!”
得知凋零领域正在回到自己身上,女人急切地催促乌里亚斯:
“我不知道领域会展开多远…你得自己离开!”
——
“…!”
“就这样,就可以了。”
乌里亚斯紧紧握住女人的手,纵使后者万般挣扎,也挣脱不开这个明明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老人的双手。
“一直以来,什么都没能做到。向无辜的人复仇,直到我死了,还要让你承受陷入黑暗的绝望。”乌里亚斯温柔地看着女人:“真是…对不起啊。”
——才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和我,而是和别人在一起,也许你…能成为人类和破律者之间的桥梁吧。”
——不是这样…
“害得你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才不是你的错!!”女人的眼眶湿润了。
“是我杀了你的同伴!都是身为破律者的我的错!不要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我根本听不懂的话,现在马上放手逃出去!!”
四周的环境开始变黑,凋零领域正在女人身边重新构筑。
乌里亚斯看着女人脸上的泪痕,平静地笑了。破律者是不会流泪的,因为它们没有感情,跪坐在老人面前的,毫无疑问是一个人类。
“‘永晶玫瑰’。”乌里亚斯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词:“传说中,生长在大陆某个角落的永恒之花,绝对不会凋零的闪耀花朵。”
“也许…就算是在这黑色的领域里,那朵花的光明…能再次照亮你的世界。”
这是,乌里亚斯的“赎罪”。
也许女人再也不会看到领域之外的世界,为了能让她再次见到光明,乌里亚斯决定将传说之花的情报告诉她。
半透明的黑色隔膜吞没了整个农场,一切都在慢慢枯萎。
“你…自由了。”乌里亚斯的脸无比安详:“你不必再背负着我强加给你的‘罪’活下去。”
“…你以为我是为了‘赎罪’才待在你身边的吗,乌里亚斯。”女人甩去眼泪,紧握双手大声吼道:“你这白痴!不要再继续沉醉在你的梦里了!”
“…”
“在这几年里,你带给我的快乐比我承受的痛苦还要多…!”女人一点点撑开了乌里亚斯用最后一点力量紧握的手。
“教会我说话、写字,让我知道人类的生命是多么脆弱,他们又是怎么样坚强存活下来的!我所看到的世界都是你创造出来的不是吗!”
黑暗在侵蚀这个空间。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所以,拜托你活下去!!”
女人的手从乌里亚斯的束缚中挣脱了出来。
“…乌里亚斯?”
在女人挣脱出来的那一瞬间,乌里亚斯仿佛笑了一下,然后那道笑容便定格在他的脸上。
“喂,乌里亚斯…”
即使再怎么呼唤,老人也不会醒过来了。
“乌…乌里——”
黑暗包裹了农场,再也没有任何光和声音传出来。
小镇外,黑夜降临了。
◆
听到这里,库库尔和帝翔天两人都沉默不语。
这是帝翔天为了找回库库尔返回黄昏之森,迫不得已在森林里居住一晚的时候,黑球对他们讲述的过去。
“之前遇到的,和帝翔天长得很像的那个破律者。”
黑球的语气很平淡,似乎不再拘泥于过去发生的事。
“他和我一样,也拥有‘情感’和‘理智’,他说自己没有名字,所以我给他取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嘛,反正他说过借我用了。”黑球苦笑道。
“那你觉得‘黑魔’和‘邪影’这两个名字怎么样?”
“中二得没边。”黑球立刻否定了帝翔天的创意。
“我倒是觉得很适合你啊…黑暗什么的…”帝翔天抓着脑袋思索着。
“黑暗…暗,那就叫你‘安’好了!”
“什,什么…!?”
对于帝翔天突然给自己起一个名字这个做法,黑球一时半会没反应得过来。
“因为,你不是没有名字吗?”
“是这么说没错…”
说实话,黑球十分困扰。
“那就这么决定了!你以后就叫安!”然而提出这个想法的本人却一点也不知道分寸。
“别自己一个人决定啊!”
“然后…”帝翔天从湖岸边站起来,用手指着黑球大声宣示。
“不管你是破律者还是人类——我绝对,绝对会帮你找到伙伴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