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沉闷的开门声响起，在大厅里回荡。
墙壁上布满弹孔和斩击的裂痕，十余张桌椅随意摆放在大厅中，一名身穿黑色重铠的红发女性背对着门，另一名和她面容相似的女孩则露出不悦表情坐在桌子上。
“回来了吗，利昂。”女人头也不回地对打开门扉的男孩说道。
出现在门外的，是一位满身伤痕，衣衫残破的男孩，背后背着早已断裂的剑刃。
“…我回来了，首领。”
“利昂哥！？”上一秒还在赌气的女孩看到男孩浑身伤口的样子，立刻露出焦急的神色向自己的哥哥跑过去。
“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你和留守的人都不在…真的…担心死了…！”
“被敌人偷袭然后抓走了而已。”名为利昂的男孩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让她冷静下来，“小事。”
“才不是小事啊…”女孩无奈地叹气道，“其他人呢，在利昂哥后面到么？”
“…”
“他们不会到了，绯玥。”一直背对二人的女性转过身。
血色的长发垂及腰间，穿着和自己那副美艳容颜极不相称的黑色铠甲，骇人的倒刺从手臂和背后生出，这幅姿态在传闻中吓破了无数雇佣兵同行的胆子。
“——欢迎回家。”
“…首领。”
男孩松开紧握的拳头，将某物展现给女人看。
“同样的话，能对他们再说一次吗。”
锈迹斑驳的开锁铁丝和碎裂的眼镜静静地躺在男孩手中，是两位再也无法归家猎兵的遗物。
“…”
女人凝视着遗物沉默了数秒，随后伸出手将两者接过放入口袋，并没有像男孩请求的那样向两人默哀。
“这次猎团损失了两名成员，有些遗憾。”女性淡淡地说道，仿佛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能动容自己的地方。
“不过，他们两个的死也在意料之中。原本以为没有人会趁着猎团短时间外出动手，所以临时选择两个成员留下来帮忙…以后要更小心一点才行。”
利昂的身体微微一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吗。”
抢先兄长一步，叫做绯玥的女孩露出锐利的眼神刺向女人，隐约地带着一丝杀意。
“别的话？”女性无视绯玥眼中的杀气，“同情和默哀这类的吗，我想想…”
“啊，有了。”女性微微一笑。
“大概就是——【死对弱者来说是一种解脱，能解脱真是太好了啊你们两个】吧？”
柔美的声音给这片空间加之冰冷的温度。
“那两个人是什么出身来着，我想想。”女人略微思索，“记得一个是偷到赤猎头上的小偷，一个是背叛帝国的情报部特工…当初为什么会收留他们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小偷和特工…顶多也就开个锁拆个炸弹什么的吧，可能在外界来说他们是强大的战力…赤猎可不需要这些拉低平均值的家伙。”
“你就…这么看不起自己的部下吗，沙夜…！”绯玥咬牙怒视着女人。
“我只会看不起弱小的人。”沙夜冷漠地说，“想被我尊重的话，先努力到能打赢我的程度。”
男孩一直在旁边沉默，没有参与到绯玥和沙夜之间的争吵中，也没有发表个人想法。
“从下次开始，利昂哥和我交换。我来守护赤猎，利昂哥出去执行任务。”绯玥强硬地说。
“不行。”
“为什么不行！？”绯玥用手指着自己的哥哥，怒吼着向沙夜质问。
“为什么总是派利昂哥的小队留守猎团！哥哥的小队已经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每一次看着同伴死去只剩自己一个人的心情你体会过吗！？”
赤猎的首领沙夜总是派遣一个小队留守猎团，多次被敌人袭击后那个小队只会剩下一人，其余成员都会在袭击中死去，这个小队就是利昂带领的队伍。
“呵…”沙夜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我当然知道…这种心情。”
红发的死神轻描淡写地一挥手，说出了令绯玥暴怒的一句话。
“不就是死个人而已么，每天都有人在死，没有什么好悲哀的。要是他们更强大点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死了呢。”
“沙夜——！！”
绯玥拔出背后的长剑就要向沙夜斩去，下一秒却连对方的动作都没有看清就被掀翻在地。
“咕…！”
“…你还是不懂啊绯玥，为什么我会选择你的哥哥而不是你留守猎团。”
沙夜坐在绯玥的身上，将视线投向利昂：“因为能保护猎团的人，只有你，【副首领】。”
赤猎是实力至上的兵团，首领代表其战力顶峰，其次便是副首领。
“公会、教国、帝国、同行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势力，我们得罪了多少，你们心里都很清楚。”
沙夜慵懒地扳着手指头数，很快列举出来的组织势力就超过十个便干脆地停止了。
“树敌无数，想来歼灭和报复我们的敌人排着队都要环绕中央大陆一圈，你觉得他们的目标会是哪里呢？”
赤猎的队伍行踪不定，可能会现身在世界上任何有战乱的地方。然而，有一个地方是猎兵们必须返回的场所——荒漠。
赤猎的本部，便是所有赤猎死敌攻击的目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攻击本部的敌人比沙夜等人在外执行任务的敌人还要恐怖。
因此，只能派遣除了首领之外的实力最强大的人在本部留守，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别把猎兵太当回事了，绯玥。”沙夜拍拍绯玥的脑袋。
“就算我们能杀死一千个人，一万个人，被传闻说成是浑身鲜血的怪物——我们也是人，是人就会死。”
死在任何雇佣兵团里都是常见的事，只不过在赤猎中少见一些而已。
既然被称为最强的雇佣兵团，自然也要承担最高的风险。无论被外界吹嘘得多么恐怖，赤猎内部一直在持续减员和增员的循环。
“强者拥有比弱者更多的生命。”沙夜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利昂，“你活了下来，利昂，说明你是留守队伍里最强大的人。高兴吧，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强大】更令人愉快的事了。”
利昂只是默默地听着沙夜的说辞，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怎么…可能高兴得出来…！”被沙夜压在身下的绯玥拼尽全力地吼道。
“同一个小队的伙伴都离自己而去…以这种代价换来的强大有什么意思！”
“【同伴】，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沙夜眯起眼睛，在身上稍加压力继续压迫绯玥使其闭嘴。
“每次分配到利昂队伍的，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赤猎中最具有同伴意识的成员。”
“和他们相处得很开心吧，利昂。”沙夜得意地笑道，“猎团里有他们这样善于相处的人在，虽然有点吵闹但是心情总是会很好呢。啊，如果他们的实力能赶上平均水平，我想应该也不会把他们编到你的小队里。”
只是具有同伴意识，性格随和，在赤猎中水平却并不杰出的成员，将他们编入利昂小队的原因是…
“他们是——我为你准备的【养分】。”
纵使利昂再怎么强大，沙夜也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留守猎团。为了保护利昂完成职责，必须要有一类人的存在。
名为“炮灰”的存在。
“和信赖的友人培养感情，随后在某一天里将这份羁绊夺走，绝望和愤怒将会给人带来多么强大的力量，你应该已经深刻体会过了。”
女人的微笑在此刻看来令人憎恶无比。
“【伙伴】就是，以死为刺激令人爆发出极限力量，世上最棒的催化剂。”
“咕…咕啊啊啊啊——！！”
身下的绯玥怒吼着，身体里爆发的灵力硬生生将沙夜顶开，血色的纹路在皮肤下密密麻麻地展开，双瞳变成血色，长剑快速划过沙夜的脸颊，剑气将整张桌子劈成两半。
“你的【血猎】比你哥哥差了不少，再回去练练。” 沙夜丝毫没有露出紧张的神色。
——！
将食指和拇指劝起，一指弹飞划过侧脸的长剑，继而圈起中指一指击飞绯玥。
只是轻轻一击，后者身上的轻铠应声而碎，撞破大门飞了出去。
“绯玥！”
利昂跑向自己的妹妹，蹲下身搀扶起对方。
似乎只是警示意味的一击，除了带给女孩剧痛之外并没有出现明显的伤势。
“咳！咳咳咳！”绯玥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嘴角流出的涎水都没有擦干，虚弱地与沙夜对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力量】，只为了这个而已。”沙夜注视着眼瞳染上一丝血色的利昂说道。
“恨我也没关系，况且这根本不是我的错。如果你哥哥足够强大的话，那些人根本不会死是不是么。”
“你只能变强，利昂，要么【为了守护同伴而变强】，要么【目击同伴的死被愤怒催化】，在你面前只有这两条路，不想选择后者的话就拼命强大起来。”
漆黑的手甲指向男孩，沙夜做出了宣言。
“你会成为未来的首领，除了力量之外一切都是多余的东西，是善是恶都无所谓，用什么理由什么手段成为的也不重要，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你的养分，【力量】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实质的东西。”
“——就算某一天需要你的女儿去死也行吗。”盯着沙夜，绯玥狠狠地说道。
“…”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沙夜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可以。”
女人转身离去，扔下自己互相搀扶的儿女。
“为强者牺牲乃弱者之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