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蓝色短发、身穿纯白羽织的男人坐在冰制的轮椅上,平静地看着雪与天交界处的某个黑点越来越大。
“来了啊。”艾恩斯微微欠身,散了散松懈的神态,眉宇间多了一份认真。
在艾恩斯面前,只剩下一位半身被冰块冻结,勉强站在地上的战士,从他铠甲胸口的纹章看来,是公会派遣过来讨伐艾恩斯的队伍成员。
战士在凌冽的寒气中不断发颤,痛苦地瞪着艾恩斯:“无论如何都不想停手吗…雪国的将军。”
艾恩斯没有搭理他,眼神一直集中在向这个方向飞驰的黑影上。
“难道你就这么坠入邪道了!?亏你过去还是——”
话音戛然而止,艾恩斯右手轻挥,大片冰霜从地面腾起,将战士的身体完全吞噬,同屹立在艾恩斯周围的其他敌人一样,变成了一尊冰雕。
战士不甘的咆哮余声回荡在天空,逐渐消散。男人身处的雪原再次陷入沉寂,不久便被自行车胎划过雪地的声音打破。
“——艾恩斯!”
穿着青色铠甲的男人和红发青年从自行车上跳下,两人看到艾恩斯独自坐在轮椅上,周围的地形遍布激烈战斗造成的深坑,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在他们赶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和沙夜正面对决,用大量战力拖延对方,以小股精锐直取主将的计策并不是只有帝翔天一行想到,公会总部派遣的队伍当然也有这个决断能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错误估计了艾恩斯的战斗力,导致作为最后手段的讨伐小队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地全灭。
“等一下,帝翔天阁下。”青骑士先一步上前拦住准备拔出斧炮的帝翔天,“让我…尝试和他谈一下。”
“欢迎,帝翔天阁下、青骑士。”艾恩斯带着尊敬的眼神向两人鞠了一躬,“我们又在同一个地点见面了。”
青骑士环顾四周:“…同一个地点?”
记得上次和艾恩斯见面的时候,是在雪国皇城的中央城堡里,可现在四周被暴雪覆盖,根本看不见什么恢弘的城堡,只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雪原而已。一旁的帝翔天同样露出困惑的表情,不理解艾恩斯话语中的意思。
“咳…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青骑士摇摇头,对身前的艾恩斯说道,“我想试试,如果可以避免战斗的话——”
“不必。”艾恩斯苦笑道,伸出手止住青骑士想要说的话,“想要停下来的机会太多,我已经放弃了。”
“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心中早已做过无数遍对质艾恩斯时对方不会接受劝说的假想,然而真的被拒绝时,青骑士还是没能做到保持冷静,怒吼起来:“你现在做的一切只是把痛苦强加在整个极寒大陆上…你不是做过要守护这片土地一生的誓言么…!”
雪国尚在之时,有两个人为了守护这个国家挺身而出,一个是雪国的将军,一个是公会的英雄,曾经亲密无间的搭档在国家分崩离析后各执想法,如今却站在对立的两面。对于青骑士来说,无法阻止艾恩斯心中滋生的复仇欲一直是自己的心魔,刚才挚友拒绝自己最后的劝说更是万念俱灰。
“——如你们所见,这里其实是极寒大陆最繁华的雪国皇城,而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
无视青骑士,艾恩斯将视线移到帝翔天身上,为其解释刚刚自己的话。
“同一个地点”,如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所说,这里就是之前帝翔天一行极限脱出的雪国城堡,隐藏着寒脉武器的巨型风暴位于城堡后方,吸收雪国全境的冰雪,导致之前众人看到的冰结城堡化为虚无。
不,“化为虚无”是不准确的,随着雪原一点点消逝,大片掩埋在白雪之下的石质建筑露了出来,荒凉地、像是无数墓碑一样矗立在冰层之上。
“在那场灾难中,王和王妃牺牲自己保护了雪国居民没有被爆炸波及,我的妻子…巴塞费雷斯的公主蕾姆在爆炸中身亡。”艾恩斯平淡地诉说着那天夜晚自己经历的种种绝望,“在那之后,【破律者·星云】降临,毁我城池,灭我国民,联盟国家不仅没有对雪国伸以援手,竟然在某个国家的带领下实施掠夺,将收留的难民作为奴隶贩卖到其他地区。”
“造成这个结局的,是名为【巴塞费雷斯】的国家。”艾恩斯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呼之欲出的愤怒,但爆发的下一秒却被忍住了,“…如果不能对这些事情感到愤怒,不仅是作为将军,恐怕我作为一个人来说都是病态的。”
“出于复仇的愿望,我在雪国灭亡后各地游历,拯救那些失散的国民,为凝聚成可以反击巴塞费雷斯的力量招募各种势力,组成世人口中的【雪国组织】进行反抗。”
“直到从某个组织口中了解到公主殿下还活着的那一刻。”说道这里,艾恩斯顿了顿,“我…曾经有过要放弃复仇的念头。”
青羽失踪后,除了艾恩斯之外的所有人都认为她死在破律者手中,只有艾恩斯一个人独自坚信她还活着。从瞳的口中知道青羽作为公会成员生活在名叫“王都”的城市里,那个夜晚是艾恩斯自雪国灭亡以来睡得唯一安心的一夜。
“带着枭和雪珑,我们赶到王都,认识了公主殿下的伙伴们。”艾恩斯表情复杂地看着帝翔天,“和公主描述的一样,是群有些奇怪,但是又无比温柔的同伴,虽然现在还是个小公会,但总一天会成为众人期待的大型公会吧。”
和帝翔天等人在王都的接触,让男人燃烧这么多年的复仇之火第一次熄灭下来, 重新审视了自己。
“和帝翔天阁下们相处日子的最后,【雪国的将军】选择了【放弃】。”
“他选择将真相告诉公主,然后解散名为雪国的组织,帮助残存的雪国居民在别处建立新的家园。”艾恩斯淡淡地说,“就在将真相告诉公主之后——他彻底改变了想法。”
就在帝翔天等人努力为青羽举办夏日祭作为告别礼物时,艾恩斯将雪国的现状告诉了青羽,导致最后青羽的不告而别。
“…青羽她,哭了。”
只要闭起眼睛,那一幕至今还在艾恩斯脑中回放。艾恩斯告诉青羽枭在灾难中被火焰侵蚀,将原本“雪潇”的名字更为“枭”,决心用一生向巴塞费雷斯复仇,玲珑双子中的姐姐去世,妹妹受到极大精神创伤后,青羽抱住弟弟妹妹失声痛哭的场景,永远无法从男人的记忆中消去。
青羽在王都安稳度日的美好日常,只是建立在她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基础上。而目击青羽从那个平淡日常掉落到地狱的瞬间,艾恩斯心中的某个东西“觉醒”了。
“我不再是【守护者】。”艾恩斯闭上眼睛,回忆起青羽那时的痛苦表情。
“什么【将军】的责任感,需要去保护谁,拯救谁,道德、正义、使命…这种一直约束我的东西,不需要。”
大地在男人释放出的灵力面前颤抖,连风暴中的雪都染上了一丝蓝色的寒气。
“炎脉被破坏会怎样,和极寒大陆、中央大陆为敌又怎样?”艾恩斯的语气中染上冷酷,“【伤害我深爱的人们】——拼上性命去战斗的理由只要这个就够了。”
从那时起,守护者完全变成了复仇者。相比一心企图毁灭世界的破坏狂疯子,艾恩斯则异常冷静,他了解攻击巴塞费雷斯会造成什么局面,早就料到会受到来自极寒大陆各国、中央大陆公会、教国三方围剿,明白自己的目标最终会摧毁中央大陆,即使这样也继续复仇,直到死亡为止。
面对青骑士声嘶力竭的质问,艾恩斯的表情如同冰块冷静:“我比质问我的你们更清楚,我要做的事是什么。”
“这就是…我的回答。”
——!!
随着艾恩斯的话音落下,男人身后的风暴开始消散,一尊模糊的巨大人形出现在帝翔天和青骑士的视野中,仅凭高度就能比肩覆盖整个雪国的雪之屏障。
艾恩斯转身,将背后的风暴展现给两人看:“【冰华】——你们口中的【寒脉武器】。当完全成型的时候,它就能跨越极寒大陆前往巴塞费雷斯,依靠【永冻之冰】为其制作的巨大身躯摧毁沿路的一切。”
恐怖的猜想掠过青骑士的脑海:“【永冻之冰】…难道你…!?”
“和你想的一样,公主殿下正作为【核心】存在于冰华体内。”艾恩斯回答道,“但是没有担心的必要,我不可能让公主殿下牺牲生命力加速冰华的制造。”
正因为艾恩斯限制了青羽制造冰华的速度,所以才会需要他现身挡在任何可能突破风暴的人面前。
“——【片型雪·天轮】。”
艾恩斯身下的轮椅分裂成六片冰晶,左右两侧各分成三片装备在男人身后,每片冰晶间生出冰棱互相组合,构筑起一副建立在羽织之上的冰雪之铠。
寒气全力释放,空气被冻结到连移动一下手指都会承受极大的痛苦,冰雪支配者的压迫力向着帝翔天和青骑士袭来。
“这次,不会再给你们撤离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