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坠落在满是伤痕的手背,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倒在冰原上的男人手指微颤,意识渐渐复苏。赤红色的巨斧插在面前,散发出的热气缓慢地融化周围的落雪。
“利昂哥…利昂…哥…”
耳边传来的,是那个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声音。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灌注全身,男人从雪地中抬起头,焦急地回应那道缥缈的声音:“绯玥…!?”
“太好了…!”
随后,男人的身体被温暖的某物紧紧抱住,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脸上。
“帝哥…帝哥没事…”
抱住帝翔天的不是回忆中的红发少女,而是青羽。
“是青羽…啊。”帝翔天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拥在青羽的后背,“我没事,艾恩斯在哪里?”
“——估计快到达巴塞费雷斯边境了。”
三哥的声音在青羽身后响起。
“三哥…?”帝翔天困惑地歪过头,“为什么三哥会在这里?”
“是我应该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才对!”三哥下意识地举起手想给帝翔天两耳光,然而当视线转到他身上无数伤痕的时候,三哥又将手放了下去。
“…看看周围是什么地方吧。”
顺着三哥的指令环视四周,映入帝翔天眼帘的尽是正在救助伤患的抗军,大量巴塞费雷斯士兵的甲胃和兵器丢在地上,硝烟弥漫,如同真正的战场。
“战…场?”
抬头向上看,帝翔天在远方发现了自己和青骑士一行冲入雪之屏障的那个高坡——这里是雪国军和抗军、巴塞费雷斯军交战的最前线,作战行动开始的地方。
“竟然能把你从雪国方向打飞到这里,艾恩斯和在这种程度下都能活着的你果然都是怪物。”三哥皱着眉头为帝翔天解释道,“在你躺在地上安稳睡觉的时候,这场战争变得更加混乱了。”
“首先,白色的龙突然出现在雪国。”
“白色的龙…!?”帝翔天震惊地瞪圆眼睛,“为什么龙会——”
“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三哥怒斥,“闭上嘴,这只是目前复杂局面的第一部分!”
“…”
青羽听到三哥说出“白龙”之时心中一颤,在王都的夏日祭前夕,青羽已经得知了琳就是白龙的消息。看起来帝翔天和三哥一行都不知道此事,现在说出来也只是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青羽决定暂且不提这件事。
“然后,关于巴塞费雷斯的撤退。”三哥从背后拉过来几个鼻青脸肿的逃兵,“边揍边请求他们的情况下才好不容易得知,巴塞费雷斯要使用【炎脉武器】。”
“炎魔之雨”,抽取地脉的灵力发射向天空,落下时造成毁灭性爆炸的武器,巴塞费雷斯王下令用其对正在移动的冰之巨人实施歼灭。
“炎脉武器…可是叔叔还在冰华上…!”听到冰冷的事实,青羽立刻慌了手脚,“暂时接管冰华的叔叔不可能拥有防御炎脉的余力…”
“——我去阻止他。”
帝翔天从地上把斧炮**:“在那个雨落下来之前把他从巨人身上打下来就行了吧。”
“是这个道理没错。”三哥单手扶住额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接下来是目前形势最困难的一点。”
“巨人虽然受到白龙的阻碍,但最终还是往巴塞费雷斯前进,行走速度非常之快。而你,不仅仅没有跟上它的速度,还艾恩斯直接扔回起点,你要怎么到巨人身上阻止他?”
要是通常状况下,帝翔天早就能用一发龙吼直接拉近距离,但现在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承受龙吼带来的强烈负荷。
“我…”帝翔天犹豫数秒,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对三哥说道,“还有最后的——”
“——那个,抱歉打扰各位。”
某个人影介入到三哥和帝翔天之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骑士长大人,猎兵大人,抗军刚才在雪地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位棕色头发的女性,身体笼罩在灰色的袍子下,露出的手臂被一圈又一圈地绷带缠绕,右侧的脸上被惨白的绷带打满,几乎没有能给人看的地方,从声音也辨别不出年纪。
在女性的身边,停着一辆三人无比熟悉的七人自行车,正是众人骑着来到雪国的“光轮丸”。
“这是帝哥的…?”青羽不解地看着自行车。
“怎,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光轮丸的帝翔天一下把刚才的话咽下去,立刻走到自行车旁打量起来。
车身已经出现大量裂痕,看起来是承受不起七个人的重量,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就是被帝翔天和青骑士丢在雪国,能快速穿越这片雪地的最后交通工具。
“那头白色的龙出现之后,这辆车就从远方被抛向这里。”棕发女性沙哑地解释道,“抗军记得这好像是D级公会各位的持有物,所以将它从雪中挖了出来。”
“帮大忙了!”帝翔天激动地拉起女性的手,“这样就能追上那个巨人了啊!”
“…可以,请猎兵大人放下手吗。”女性别过脸部,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的手和脸在刚才的战斗中被烧伤…”
“啊,抱歉抱歉。”帝翔天松开双手,转向三哥,“这样就行了三哥。”
“…嗯。”将怀疑的目光从女性身上收回,三哥瞥了一眼破破烂烂的自行车,“你要怎么做?凭脚力你根本踩不到那种速度。”
失去“龙吼”作为助推器,光轮丸只是普通的自行车,要拿什么追上冰之巨人?
“用【龙吼】呗。”帝翔天不以为意地说。
“这不是回到原点了吗你这白痴!!”三哥再也抑制不住想扇这个人耳光的冲动。
“我,我说的是另一个意思!不是我的【龙吼】,是三哥们的【龙吼】!”
“哈?”
三哥挥动的右手停下来,对帝翔天的话感到困惑。
帝翔天趁三哥停手的时间急忙解释:“青羽和我坐上光轮丸,由她展开保护光轮丸的冰层,三哥释放全力攻击在冰层上推动,不就和【龙吼】效果一样么?”
“有点勉强…啊。”三哥思索一番,姑且算是承认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可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也不足让你们飞到巨人身边。”
“不是说了么。”
帝翔天的嘴角扬起:“是三哥【们】的龙吼啊。”
三哥一个人的全力只能维持光轮丸飞驰到雪国周边,再往后就会失去速度,所以只靠三哥是不行的。
于是,就要依赖“在雪国周边”的人,和“在雪国内部”的人——依赖那两个人的力量。
“…帝翔天。”三哥打破沉默说道。
“果,果然不行吗?”
“把牙咬紧——!!”
从三哥身上爆发出恢弘的灵力,圣刻散发着比任何时候都要闪耀的光芒。
“【永冻·盾面展开】!”
青羽拉着帝翔天的手坐到自行车上,用坚冰覆盖即将接受冲击的车身。
“我只当着你的面说一次,记住的话你就死定了!”
挥霍着从战斗中醒悟的,为了守护而“破坏”的力量,三哥对准车尾一拳轰出!
“——要是赢不了的话,就别继续当【最强的公会】了!”
没有让帝翔天回话的时间,自行车化作一道流星飞向天空,朝雪国冲去。
望向空中的那道身影,一直藏身在三哥和帝翔天不远处的棕发女性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容。
“【最强】的公会…啊。”
…
差不多,应该到了。
白焯将背后的雪珑放下,站在寒风中,面对前线的方向。
帝翔天被艾恩斯击飞,划过天边的轨迹被白焯看的一清二楚。其他人也许真的会束手无策,可那个白痴的话,一定不会放弃的。
代入平日里和他的默契,这个家伙绝对会提出某个胡来的点子,比如通过让别人对自己释放冲击的方式加速追上艾恩斯。
感应到了前线传来的灵力碰撞,那么接下来…
“魅魔召唤·残片召唤。”
充满肌肉的手臂从召唤阵中伸出,架在白焯的手臂上方。
“老白——!”
破空声和男人的嘶吼越来越大,白焯侧过身,深吸一口气。
“去吧。”
——!
一记重拳,自行车发出音爆的巨响,再次加速向雪国飞去。
…
雪国废墟,丁尘捂着腹部的伤口虚弱地躺在街道的一角,听着自行车驶来的声音无奈地苦笑。
“真是的…谁还有力气给你做加速器啊…”
和剑神雪的战斗,已经消耗掉了丁尘所有的力气,不可能自己出手帮助加速。
“老丁?老丁你人呢——!?”
声音越来越近,坐在车上的帝翔天因为看不到丁尘慌张起来。
“来了来了。”
丁尘向天空伸出手:“把力量,都借给你这蠢货了。要给本帅哥华丽潇洒地赢下来啊。”
大片黑影在废墟各处飞上天空,一时间甚至将天上的光芒遮挡!
数不清有多少人,全身漆黑的晶刃使一个接着一个挥动各式剑刃重击在车尾,力量越来越强,最后由巨型晶刃使的一击巨剑将自行车送出雪国,笔直地向艾恩斯离去的方向前进。
…
“能看到了呢。”
荒无人迹的冰原,一道青色的人影出现在天与雪的交际处,青羽看着那道人形轻声说道。
“一直都没有对帝哥说对不起…青羽…”
“不需要青羽说对不起。”帝翔天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两只眼睛直盯着越来越近的巨人,“要选择怎样的道路,都是每个人的选择。”
“复仇也好,守护也好,都是青羽自己的选择,我…不具备评价其他人做事【善恶】的资格。只有一点——当他想伤害我的同伴时,我会阻止他,仅此而已。”
“同伴?”青羽还想继续为艾恩斯解释,“艾恩斯叔叔他没有伤害青羽——”
“不是青羽。”
帝翔天摇摇头。
“是【青骑士】。艾恩斯大叔,就是我的同伴。”
艾恩斯现在所作的事,是在自取灭亡。
性格相仿的两人,若不是相遇在这片雪域,这段无法回到过去的时空中,一定会成为挚友。而“青骑士”的存在使这一可能性成为了现实,对于帝翔天来说,艾恩斯和青骑士就是同一人,和在王都里相遇的每一个友人一样,都是需要自己守护的伙伴。
“是这样吗。”青羽看向男人背后,温柔地笑道,“那就…拜托帝哥去阻止艾恩斯叔叔了。”
飞身离开自行车,数道冰锥随着青羽的落地拔地而起,全部射向仅剩一人的光轮丸,最后的加速一口气将帝翔天和巨人的距离拉近!
◆
这不是“靠一个人就能完成”的战斗。
如果没有和青骑士相遇,没有遇到抗军,没有两位破律者的援助,D级公会不可能和艾恩斯抗衡到这个程度。
这不是“靠一个人就能守护”的世界。
从男人走出那片荒漠,和白发的魔法使,金发的剑士和黑发的少女相遇时,就早已注定成为今天的自己。
“决定好了吗,小子。”弗莱明苍老的声音回响在帝翔天心中。
“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帝翔天踩下自行车,目送着它坠入雪原,抬头看向巨人胸中的人影,“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
那个少女为自己开拓的,通向荒漠之外世界的道路。
不想让某人死去的愿望最终没有达成,充满瘴气的森林中,只有名为“帝翔天”的少年和另一个愿望存活了下来。
什么是“最强”的公会?达成“最强”的路径实在太多,男人至今还没能一一理解,不过心里清楚一点。
“既然是【最强】的公会的话,一定,能守护好重要的生命。”
“【限制器·解放】。”
血色的纹路在男人身上蔓延,血液在灵力的催动下加速涌动,化作血气从伤口中散发出来。
加速血液在血管中碰撞,将脆弱的血脉加热,令肢体爆发出超越正常状态的怪力,这是血猎在人体里的基本效应。
“【限制器·解放】。”苍老之音消失,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帝翔天脑中响起,随着话音消失,火焰从斧炮中释放,包裹起帝翔天的身体。
不仅停留在肉体表面,更多的火焰直接顺着毛孔进入男人的身体,注入到肢体深处的血管和脏器里。
“呜…呜呜!”帝翔天咬牙发出煎熬的闷哼。
被血液加热的血管中,现在流动的是火焰。
赤色的重铠在男人的身上生成,将手中的斧炮吸收,背后喷出的血色之火汇聚成龙的双翼,将周围的空气灼烧至扭曲。
“灵子武装·龙血之铠”,结合血和龙炎持有者,双重限制器解放之技。
——!!
帝翔天身上爆发出的烈风将巨人胸前刚刚凝结的冰盾击碎,双翼扇动,带着他飞到王座之间。
鲜血顺着双手流下,滴在蕴含着千年寒气的寒脉之冰上,像是熔岩触及薄冰一样轻松化开。
“——我来熔化复仇的雪域了,青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