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静得出奇,就像音频键被猝然按下开关,过了一会儿,甚至更久之后,耳朵才能辨别出一些声调,自由呼吸几下,但发觉手腕摆脱不了粗绳的束缚。
视线很窄,光线很暗,霍尔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他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是浮现在脑里的只有一些关于过去的模糊记忆:
他下班路过,左后方小街咖啡店门左边一整排窗户,他第一次见到她,那个咖啡店里工作的女人,不管工作多么繁忙,他总会拿出时间像路人一样经过咖啡店,但只有最后两扇才可以看到她……
从所处位置前面的破窗户俯视主街道,却看不到钟楼,他的意识还没能完全恢复,不过霍尔开始辨别离开的方向。
他想起窗户总是被歪斜的打开以便通风,楼上的喧闹也从这传到下面的人行道上,虽然隔着窗户很远,塔夫绸般夜幕的映衬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想起了在第七大道和第二十三街交叉口处的相遇,这儿就已经到了小镇的尽头。
他脑海中一直萦绕着那个身影……
曾经从这里可以通过一个奇妙的视角越过成片的建筑屋顶,看到斜对面的钟楼,对他来说,这里曾经就是他的全部。
由于之前来过,他现在对怎么走已经比较熟悉了,他往前走去楼梯间,随手关上房间门然后继续走,楼道内很昏暗,让他有一种不太稳定的感觉,就像走在钢索上,在雾中前行,即便方向感相当正确,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空气中残留着皮具和木制品的味道,摇摆不定的防风门在他身后关上,靠近一个闷热的小隔间,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像一口棺材在,直到发现了微弱的火光。
霍尔循着黄黄的灯光走到楼梯口,踩着腐朽的木板跟着下去,下到一半楼梯,把绑住的双手放在在蜡烛上,烧断了绳子,挣脱束缚,再把楼梯中间挂在墙上的那盏蜡烛灯吹灭。
这是特意有人留的。
灯关了,心里舒坦一点,霍尔边摸索着身上的留有的东西,出了楼梯间,走到屋檐门口,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他有一种错觉,似乎在昨天他才从这里走过。
环顾四周,霍尔将近有12年没有回到这里,看着没有人烟的荒芜样,他呆呆地愣住了一会儿,最后眼睛定格在了街对面的红砖屋子,乌云遮蔽天空,地上全是碎石,路旁的一些灌木丛中生长着奇特的植物,有刺,有藤,有花,有草。
他焦急地走过马路来到那个记忆中的小街,那个记忆中的咖啡店,直到过了转角,看到门口那个墨绿色的邮箱,越来越多的记忆被眼前的景物点亮:
白色的信封塞到信箱里,然后按响门铃,快速离开,他坐到街对面长椅上,拿起准备好的一份旧报纸,假装在看。房门开了,一个穿着淡蓝色裙子白色裙摆的金发女孩走了出来,从那个邮箱里拿出信封,脸煞地一下红了,信封上面封口用的蜡印有一个红心的形状……
那几扇窗户已经被蜘蛛结起了网,他下意识先按门铃传达自己的来访,即便里面没人,门铃早就坏了,他干脆放大一点声音,直接敲门,药效未过,头脑里的想法像豆沙一样绵软。
他停下一会儿,发现门没有上锁,他把手放在门把上,但并没有立即那样做。“哐当”,听起来像是锡罐掉落在叮当作响,从房屋里传来的。
那意味着什么…霍尔推门而入,迫切追寻记忆中的那个身影,一步、两步——
“……海洛尔?”看着眼前的记忆珍物,霍尔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霍尔上前直接抱住了她,感觉到那一份体温,他眼眶突然湿润,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金黄的秀发盖住了他的黑眼圈和因疲惫发红的眼,怀抱中的人没有抗拒,应和地把手围住霍尔的腰。
“你终于来了。”她还是那样的美丽,反观自己,已经是一个失去青春30多岁的中年人了。将霍尔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连忙抬起头,睁开眼,不自觉地放开了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他知道这样的美好是不可能重现的,但是哪怕只有一瞬间,他都要抓住。
她还是穿着曾经那套在店里工作的制服,碧绿的眼睛,嘴唇微抿,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心生怜爱之情。
“在走之前,这给你。”她拿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印着蜡的红心,霍尔接过了信封,打开了,里面是一张银白色的卡片,他的心又一次静了,他不能把卡片丢掉,他是做不到这样的。
他还在努力地回想,但是没有什么灵感。要是此刻就他一人,他会走到公园里,坐在长凳上等待天亮。等待这样宁静的夜晚就这样结束;又或者赶在天亮之前起来,抽上一支烟定定神,离开这里,再去到最近的警察局。
“克拉克斯,你不必做到这样。”霍尔背对着它,周围熟悉的一切在这时宛如一张白纸。身后突然多出了一个拿枪的护卫,不用多想就是那个开车的司机。
霍尔等待着它的回答,他将信封里的卡片放在手心,握紧。
“看来已经明白了,我也不必再装下去了。”前妻那如初春原野般碧绿的眼,现在只剩下了惨红。
霍尔在门旁边站着。
如果能各自在夜色中离去,走过大街直至消失,是再好不过的。
他现在只感到失落。
克拉克斯感觉到他整个人情绪都变了。
“等一下,别急着离开。”还是那个带着伤感、熏酒的腔调。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霍尔低头看向地上打碎的玻璃杯。
“人是我杀的。”
霍尔先是一阵惊愕,脑里就像氢原子聚变一样,一瞬间听不见也看不到,但他几乎能感觉到信息的力量通过空气回旋冲击着他,内心沉重的感觉是如此强烈。
现在他已经没有最后的话语权,失去了说话的底气,不是因为实际距离的改变,是由于痛苦程度一层一层的加深,两人之间仿佛存在一个永远无法弥合的遥远之地。
“你杀的那个人曾经和我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他的父亲和列格夫将军是战争老友。”
“原谅我,我不知道他对你很重要。”克拉克斯还在原地。
霍尔用手背捂着嘴,咬住,然后又放开,难以排解心中的愤恨。
“你真是太残忍了。”
“不过即便知道,我还会这么做的。”克拉克斯冷冷地说道。
霍尔流着冷汗,因为他发现爱人已经死了,即便它在眼前,痛苦弥散开来,伤心透了,陷入自己的担忧中。
“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克拉克斯看着远处遮蔽苍穹的巨大水泥罩。
“到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段时间,去承认过错。”霍尔的头脑已经冷静不下来了,吐出这个一句话,他无法面对这古典又中立的礼貌。在这样的氛围里,他真想把一切都卷成团丢掉,就像地上的废纸一样。
留存的记忆失去了它原有的价值。
“你走吧,我不会拦你。”克拉克斯做了一个让警卫退下的手势, 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这个无意义的绑架实验了。
“如果你决定去了,我自然会回来找你的。”霍尔将那个信封丢在地上。
“错了,该承认过错的人是你。”
“带他走吧。”克拉克斯对着司机这样说道。
告别了那具空壳,走进夜幕笼罩的街巷,克拉克斯继续书写着实验记录:
测试完全没有得到结果,他根本没有承认,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回想起霍尔刚才的样子,虽然过去帮过他那么多忙,克拉克斯还是终止了这次的情感实验。
有些人会为了你这么做,有时,就像现在,即使是不由自主地为了你。
霍尔摇着头,不是要否定什么,只是想清空脑袋,把那些没用的幻想都清除掉,按照之前的印象,如果继续穿过2个街区就有通往地铁站的台阶,有两个选择——顺着通道前往往市中心,那里应该有急救用的电话。
他想要逃脱这里,摆脱控制。但想起核密码,他不由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了,整晚都四处转动。”司机靠在车上,对着霍尔说道。
“用了数个周的时间,重新检查了该地区,绕开一座又一座村庄,情况都如出一辙。新建筑正在施工,辐射值仍然高深莫测。继续往前面走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不过这辆车是防辐射的,坐上来吧,如果你不想得辐射病的话。”霍尔看到了腐坏的禁区标牌,自己很清楚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你死的话,主人会很不高兴的。”司机拉开了门,霍尔犹豫了一下,坐进车内,头还是有点昏,车辆启动了,司机像历史老师那样解释着眼前的景象。
“这一切对于本地人及来自禁区的人们和知名的健康机构成了威胁,健康危机与日俱增,尤其是对上学的孩子们,该地区80%的儿童甲状腺肿大,这是暴露于过高辐射量的迹象,在事故发生前只有5%的儿童有上述症状。”
“三战时政府准备一个重达3万吨高110米长达165米跨度257米的滑动钢质拱形掩体将覆盖在原来损坏的石棺之上。”
“这座可使用上百年的广拱形掩体的建设始于多少年原定于2045年竣工的计划被推迟到了2年随后一推再推先后被延迟至2047年最终于2049年完工。”
“新安全造工程的成本预计为16亿欧元实际总成本超过了40亿欧元,如果用9年时间才关闭的核电站用了整整1/4个世纪才在受损和反对堆上进行新的研究。”
这场与核搏斗的战役达到了国际社会追求安全至上的目标。
无论是过去的一段历史,还是霍尔曾经负责的工作,那一幕幕的场景仍然让霍尔内心发怵:
核电站负责人绞尽脑汁想要把这次事故带来的后果控制在4号反应堆内,不让其蔓延。
工人们正在将管道和涡轮发动机里的机油排出来,消防指挥告诉正好赶到控制室的负责人涡轮机房房顶的火被扑灭,现在要筛查反应堆顶棚的情况。
控制室的情况勉强可以接受的话,但室外的辐射水平已经到达极限。身边那些在室外呆了较长时间才回来的人已经赶到了晕眩,他们的皮肤开始发暗,头疼也愈发严重,他们最担心的还不仅是自己的身体,在去抢救反应堆前,他们是困惑迷茫的。
他们太受打击,毁了一切的项目,第二阀门也打开了,随后指挥员返回控制室,很多工人冲向卫生间吐个不停,过来帮忙的工程师回忆着,共有132人因出现严重的放射性中毒症状被送往军医院。他们有的是消防员,操作员和工程师。
在消防车飞速赶向发电站的同时,急救车也不断加速赶到医院,政府切断了电话线防止事故相关信息泄露。他们收到严格命令不许向外人和工人过早透露相关信息,但反应堆上溢出的烟雾扩散到空中在市内的公寓便可以看见。
警察忙于封锁通往电站的道路,电站又一次 发生爆炸,大家都知道了这个秘密。意识到事态严重的人却寥寥无几。
医生花了不少时间才想出治疗辐射病人的有效方法,一个办法是让病人喝牛奶,但大部分情况是刚喝了几口就开始呕吐,这时候医生对他们进行静脉注射出入类似于亚硝酸盐的物质,这时病人的情况才逐渐好转。
有更多操作人员被送往莫斯科接受进一步治疗。
这趟转移很仓促,出发时间向其家属保密,他们甚至来不及和家人告别。隶属于卫生部的生物物理研究所和莫斯科第一人民医院有条件救治,并拥有相应的专家和设备来接收治疗这件事故的患者,毕竟那时没有人对危险有全面的了解,正相反人们都在打算弱化危险。
事故发生后的第4天在偶然情况下被派到切尔诺贝利的人几乎都死了,那几天政治局每天要召开会议来协调各部门做好善后做工作。
一些医生甚至不愿意触碰因核辐射死去的死者尸体,两位科学家各持己见,希望最终决定同时采用他们的建议——继续安装过滤器,开始研究如何冻结反应堆下的地基并在那里铺设混凝土平板。
这次核事故让多国受到放射性污染,这不仅仅是一种国内事务,国际社会有权了解切尔诺贝利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后续工作又进展如何。
由于国内长期食品短缺,内地人无法拒绝任何畜牧品,即使它产自禁区。牧草已被放射的物质污染。
是什么造成了辐射值急速增长又产生了什么后果科学家对此疑惑不已,如果氧气进入了反应堆内部加速了堆芯中石墨的燃烧,虽然停止了但里面的情况仍然在持续变糟,如果反应堆在负重在下沉熔断混凝土地基并穿透至4号反应堆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布满了事故爆发后最初内被水泵抽出来的水,如果水与废料混合,那就会引起另一场爆炸,比之前那场爆炸还要剧烈,科学家们茫然不知所措而地方政府更是被可能再次发生爆炸的消息给吓住了,因为这将会夺取几十万民众的生命。
反应堆的温度是一项重要的指标,每隔24个小时如果反应堆的温度上升100摄氏度,一旦超过2200摄氏度这个临界点,反应堆就会引发新的爆炸这个威力会比之前剧烈几百倍,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个欧洲都会变得一片荒芜。
他们在这个地方相识,恋爱,三战开始的时候,霍尔死活不让海洛尔去参军,当她穿着一身军装出现在霍尔工作的地方时,他已经知道晚了。
霍尔不愿再继续逃避,他的前妻——海洛尔真正的死因其实是因核泄漏导致的辐射基因病,而不是任何一场空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