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人形

作者:一止零初 更新时间:2022/6/29 7:30:01 字数:3007

从天空洒下的水珠不知是天使的眼泪、还是弑神者匕首上的血滴——雨滴本来都是无色透明的,但是这一天玻璃却先呈现出絮状的白雾,匹兹堡北部地区接连几天都在下突然的雷阵雨,而这种雨水的颜色却是黑色的。

白石膏装饰的奇点教教堂远距离看上去像是游戏里的恶灵古堡,特别是树立在门口的人形雕像,人的面部被雨水腐蚀,狰狞可怖。这种雨水黑如稀释的油漆或者煤灰,当其滴到白色的物体上时,明显能看出雨里涵盖的细小杂质。

这样的雨水对于当地人很常见,核战争期间美国许多地方都出现了这种情况。

检测认为雨水中并没有放射性物质,但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雨中漫步。

城市里大大小小发生的火灾,塑料燃烧产生的大量的黑色微粒,大风将地面的尘土、煤灰、微粒等刮到了半空,在日渐寒冷的空气中与凝聚的水分子结合,形成了黑色的雨水。

对于背叛的人类,这是个很好的时代,安稳而富裕。

呆在这个老式的收容所里,微斯克总是有种莫名的悲伤,很想睡到天大亮,可是她却睡不着,一个人走出房间,在铁窗、铁栏杆生锈的楼梯间注视着微弱灯光下的黑雨。

适应霉菌的味道,实在是一件难事,楼道里,床板下,橱柜内,那些黑色的密集小点让人浑身不舒服,这里只是行军路上的一个落脚点,第二天中午他们就要离开这里。

依然在漱口时对喝水感到恶心,那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弥漫在她的口腔,晾在生锈的铁丝上的洗脸帕同样会带有异样的颜色和陈水特有的臭气。

6岁那年,微斯克就失去了父母,被乡下的祖父收养,她从懂事起就要照顾得了麻风病的祖父,在脓水与纱布的阴影中活着,一名孤儿自然是上不了学的,来自城市的她被小镇的其他孩子嘲笑、排斥、欺凌,在12岁那年,她差点用捆稻草用的绳索,结束自己的短暂的生命。

自从祖父死后,微斯克卖掉了所有的牲畜,带着祖父留的一笔钱,买了车票一个人去了西雅图,在贫民窟与洗碗池之间流浪。

她已经受够了青年团的生活,每天6点,管理员AI就催促这群人类的小叛徒来到训练场,在激昂的哨声里,微斯克听到的只是沉郁顿挫的忧伤,一声声,撕破天际。

她不像那些对战争热血沸腾的青年叛徒,对于那些关乎生死的厮杀,她及其厌恶,毕竟面对的是真实的战争,不是游戏,死亡的士兵不会被系统复活。即便是在这样的高科技现代战争中,在前线存活的机率谁都心里有数。

在她的眼里,战争就是战争,就是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冲向下一个死人堆。她害怕死亡,因为这是人类一个无法抗拒的潜意识,人死了,灵魂也将跟着消失。

在这个战乱纷飞的年代里,她需要保持理性。

微斯克拿上自己的作训服、雨衣,在肮脏的厕所里穿戴以后,绕开楼里巡视的训练员AI,在渗水的墙面上找到了一处破洞,移开松动的砖头,刚好够一个人从中钻过,确认周围没有摄像头后,她披着雨衣帽子,弯下身来,雨水的凉意从沾湿的鞋开始,破洞下面是一块蓝色的塑料板,雨声中混杂了一些别的声音,微斯克压着步子,走到身旁稍矮的平台接着手指抠进砖墙上的缝隙,踩上墙上的破口,下到了地面。

用塑料棚板、铁栅栏、废砖砌的围墙,昏黄的路灯下凌乱的电线冒着点点火花,黑色的雨水流入了嘴角,味道苦涩,一股重金属的腥味充满了口腔。

仰望路灯,才更会懂得什么是空寂,当人们已进入甜甜的梦乡,那一排排路灯又仿佛边关哨所里的哨兵,孤独尽责地伫立在街边路旁,默默地送去光亮。

没有来得及整理的头发乱哄哄地盖在雨衣帽兜下,躲着灯光,靠在墙壁边,一双红色的眼睛在寻找着出口。

时间走得慢极了,烦躁、焦急一起涌上心来,她不停地回头看,盯着那慢慢移动的灯光,一心想要重获自由。她轻轻翻着围墙上的塑料板,查看哪里松动了,黑雨蓄积在发黄的泥土上,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泥坑,整个人蹲在地上,鞋面上沾着难闻的黄泥,焦急地寻找着漏洞。经过这条开裂的公路,对面就是一片荒树林,而她再也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这样过去了5、6分钟,微斯克在围墙上发现了一段被剪破的铁丝网,观察周围无人后,她将脸贴在地上的脏泥,迫不及待地钻了过去,锋利的切口勾住了她的雨衣,在背上划了一道狭长的口,她终于离开了这栋楼梯颇多的老式居民楼,昏黄的灯光照在了她的脸上。

左边的大门口停着几辆冒着红灯的军车,下车士兵似乎在与警卫AI交谈。

抓住这个空档,她压着身子,奋不顾身地向对面冲去。

就要永远逃离这个地方了,她并不想上战场,像一只野兽一样与敌人搏斗,人类的叛徒,可能一辈子都要为机器人服务,成为战场上的炮灰,死无全尸。

泥潭上晃动的倒影,一个红点从地面迅速爬过,爬上了奔跑中的人,枪声响了,微斯克感到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迎面摔在了柏油路上,黑色的雨水浸入了衣服里,这时她才感觉到了剧烈疼痛从小腿传来。大门口警卫员AI头上突然亮起灯,白色的灯光照在了她的身上,接着就是一串串脚步声。被擦破的手接触到了冰冷的路面。

她铁定完蛋了,之前营中有一个同样想逃跑的男孩,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被钢筋刺穿固定在大楼上,路过的每一个人都看得见。

微斯克不自觉地浑身打抖,听到了雨声和警卫员AI播放着警告语音。

视线模糊中她感到沉重的枪托砸在了身上,她害怕地将身子缩成一团,忍受着疼痛……陷入那种失去仅有一点可能,又什么都做不到的恐惧,感到自己的弱小,没有选择,一种被囚禁住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她没有继续遭到殴打,断断续续地谈话声传入耳里,她的脸颊突然感觉到一阵冰凉,是机械的手指。

“你还能站起来吗。”清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声音却在这时又变得如此清晰,这几个简短的单词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微斯克略微昂起头,逆着光,眼睛却又被雨水打湿,不由得闭眼。

微斯克眼前不禁又浮现出叛逃者倒在血泊中的样子,语气不由得软了些。

“不要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那人先是简单查看了她的伤势。

她感觉被有力地抱起,眼睛睁开的一瞬间,她先看到一个红色的点,接着是一副很酷的面具,看到了黑色雨衣下棕色的短发……

“你多大了?”

“16。”

“Lone,我的名字,以后你就来我的编队里。”

“我不想打仗。”少女眼里蓄着的液体是透明的。

“我和你一样,没有选择。”一个权威的声音传入耳边。

体温,让她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赖感。

微斯克心怀好奇,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你到底是谁?”

“只是个过路人罢了。” 那人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雨水在微斯克的眼框里闪动。

警卫员AI返回岗位,Lone走回军车旁边,将怀里的少女放在了军车上,自己去后备箱拿出一个白色的箱子,上面有一个很显眼的十字。

……

另外一个同样雨夜,被打散的士兵在漆黑的树林里逃窜,接着传来不连续的枪声和尖嚎,逃窜的士兵只见得一个不断接近的身影,看见人时便已倒下,黑影势如破竹地一个个屠杀着躲在树后面的士兵。

森林里鲜血淋漓,散落一地断臂残肢,处处可见被弹头击碎的残尸,鲜血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又被雨水冲走,一个胆小的男人被树根绊倒,摔在了地上,转过身来,看清了出现在他眼前的黑影。

“放过我吧,我投降!我奶奶还等着我回去。”士兵带着哭腔,求饶地说道。

她停止了杀戮,这种情景似乎在哪里遇见过。

胆小的士兵惊恐地望着她手里滴血的短刀,那黏稠的血连同雨水滴在他惊恐无比的脸上。

“我别无选择。”

她没有理会士兵嘴里最后的遗言,将锋利的刀口重重地插在士兵的脖颈上,刀起刀落,银光乍现,从腰部抽出一把手枪,那枪刚一离开枪套,枪口就瞄准了另一个企图开枪的敌人,血液含在口中的呼呜声时响时停,弹壳从空中滑到地上,一股气流伴随着火光从枪口迸发而出,只听人倒地的声音,微斯克用力拔出刀来,鲜血溅起,染红了旁边蓄着雨水的臭泥坑……

这里只有人类的身影,没有理性,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嗜血如命的人形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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