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0年 1月12日,蒙古,哈拉哈郭勒,A率37.1%。
这里是人间,是天堂和地狱之间的战场,人机世界大战亚洲战区的最前沿,边界附近是一道绵延不绝的人工建筑物——铁丝网,铁丝网连缀起来成长长的勾线,但并非完全连续,一些地方因为特殊地形或其他原因而有局部中断。
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草地上铺的是雪,薄薄的,软软的,有重金属污染,塌陷的房上落的是雪,白皑皑的,晃着眼,低矮的灌木丛上盖的也是雪,积雪把枯树枝压弯了腰,阳光照在草邱上,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战争留下的除了满目疮痍、不堪入目的城市废墟,还有永远留在人们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茫茫荒原湖滩上布满了粗砂、砾石,军靴的塑胶鞋底踏在上面,发出了沙沙的响动。冬季,条条干涸的沟渠毫无生气地横卧在起伏的山脉上面,除了一些禾本科牧草、豆科牧草、叶菜类牧草植物点缀其间,很少有其他植物生长,就连畜牧动物也几乎绝迹。
一个个枯黄的界碑确定了真正的边界,上面的风蚀痕迹、苔藓真菌,是时间的累积,是岁月的证明。
基本粒子堆砌出来的聚合体——人类与机械,在轰炸机引擎的轰鸣下,争夺着每一寸土地。
石碑上新添的血迹与弹痕,所有的解释都在这里。
这个世界是有无数面的不规则体,把不规则的面碰撞挤压,就会凹陷、伸展、磨平……
“认真地去做一件事,发现自己的灵魂,和灵魂深处。”用汉字书写的红色宣传标语张贴在边境哨所外围的一堵围墙上,若不是炊事员的悬挂的纸灯笼,谁知道再过10天就是除夕。
也许人就是这么讨厌的动物吧? 想尽办法想知道结果,但是从来不想是否能承受这个结果。
接连的战败,溃退的队伍中士兵们郁郁地走在路上,心越往下沉,劳累让人无心思考,无数的问题一直盘旋在脑海,像麻绳套在脖子那样,挣扎得厉害却绑的越紧,呼吸闷闷地在胸口,快要涨得炸开。
一想起战斗中时时刻刻发生的血腥场面,陡然的,不由得双眸一缩,浑身的毛孔袭过一阵寒气,手变得发凉,从未有过的无力,涨热的头脑,松弛的肌肉……白布盖住身上冒血的弹孔,也随意盖着破碎的头颅。
她静静地站在另一边的山头,墨黑色的发隐秘在烧焦的坦克残骸后。凛冬,冰冷的气息充满了整个荒原空间,脱下沉重的防弹头盔,夹在左臂,立正身姿,朝着东升的太阳敬礼,眼眸之中也浮现一抹释然之色。
黑色的双眸显示出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冰冷,背后是是无止境的杀戮,一些被夺去的东西,冻红的脸上睫毛挂上了飘落的雪花,轻微干裂的嘴唇微抿,看着伤员队伍坚强地步行撤退到了坡的另一边。
城市的房顶上积起了一层厚雪,站在高楼的平顶上望出去,就像连绵起伏的雪山。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四周像拉起了白色的帐篷,大地银装素裹,冷而悲伤。
现在,她的任务只有一个——担当哨兵,护卫伤病连队。
昨天下午12点21分,由于被切断了供电网,某野战医院遭到了炮火袭击,在无尽的黑暗中,人造酸雪,雪势滂沱,医护人员忙不赢穿上防弹衣,带着伤员在稀疏的雪地中飞奔,整顿队伍,指挥员喉咙间血水涌了上来。敌人突袭的力量很强大,许多刚从前线下来的士兵还未来得及合眼,拖着伤体在不断的炮火中躲避,轻一脚重一脚地踩入雪水融化、滚烫的弹坑中,逐渐体力不支,一个个身影倒在了撤退的路线上。
看到了被炸翻的雷达车,看到了炸断的铁路桥梁,看到了雪地里的残肢血肉,背后的凌厉杀气却越迫越近,下一发炮弹就要触及地面,炸碎血肉身躯。听到哭嚎声和炮声,顿时,病房里挂点滴的伤员从轮椅上翻侧过来,趴在在地上躲避,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变得十分的空洞,一次又一次的爆炸侵蚀遭受创伤的内心,一位伤员喃喃自语道: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当时还在临时手术室协助医生给一个断臂的伤员止血,听到炮火声后,一个大跨步,抱着身旁的一位护士避开倒塌的载物台,查看周围情况后,她迅速起身,协调医师将病人推出手术室,往开阔地跑;跑到一定距离,她又冲到放哨岗,杂在跑动的步兵里,一把抓住步枪的背带,从另一个口,冲出哨岗,辨识敌军方向,越过翻倒的隔离网,一部分人去维修操控阵地里的防空机炮,一部分人冲入挖好的防御工事,搬运弹药,进入碉堡组织防御。
“你有没有看到地方炮击是从那个方向来的,主刀的李大夫双腿受伤了,你先去帮他,我没有什么大碍。”
随着护士的声音落下,自己还没有想到回答什么,长长的营地过廊被扔下了汽油弹。
顿时周围火海一片,很多人都还未来得及叫喊,就被活活烧死,甚至死前还微张着嘴巴,身体保持之前的姿态,神色之中布满了惊恐。
骇人的警报声随着大灯的照射,刺激着人的神经,冲在最前面的她接连扶起摔倒在雪地上的伤残人员,她的左手边,出现了敌人的轻型装甲部队,她一把抓住架在墙上的单兵反器材火箭炮,小炮加速,滑铲出一节距离,在铁丝网的掩护下,跪姿瞄准,锁定后,按动发射按钮,火箭弹击毁了一架冲在首位的蝎形坦克,撕裂了相对薄弱的底部。
“这些铁皮混蛋,快带伤员走!我去架枪掩护你们撤退!”班长拿着机枪,奋力向被炸开的围墙缺口跑去,立即扑下,双手死死按在了机枪上,怒声对着她喝道。
而尚有余力的蝎形坦克用尾部的自动机枪,枪管发射一连贯弹头,向她们所在的位置压制而来,她瞬间丢了发射器,卧倒在地,呼啸的弹片从背部扯开了外骨骼护甲,扎到肉里。
她顾不上疼痛,一个侧滚到了另一段铁丝网,向后撤退,只听到了耳边传来了连续的爆炸声,埋在营地外面一圈的磁性地雷在关键时候延缓了敌人的突击速度。
她撞碎玻璃,冲入到一间治疗室内,翻着推倒在地上的急救箱,先固定止血带,一整瓶酒精倒在敞开的伤口上,猛烈的刺痛感让人直打挺,她紧咬着嘴唇,一把抓住白色的绷带,扯开包装,缠住手臂上划破的口子,用力一拧,发出“咔”一声,包扎完毕,活动一下刚才着地的肩关节,将背部的步枪拿在手上,用剩下的绷带绑住枪身和握把,低身离开用活动板搭建的治疗室,继续掩护队友撤退。
夜色浓重,如腐烂尸体上流出来黯黑冰凉的血,蜿蜒覆盖了天与地。月亮孤零零地盘旋在上空,光线暗淡,仿佛女人眼角的怨泪,火光迅速在战地医院扩散开来,汽油燃烧的味道特别刺鼻,黑烟熏黑了医院白色的墙皮,枪声四起,炮弹击毁了病房,掀翻了消毒间,破裂的氧气罐扩大了建筑的火势,旋起的火焰烧化了储存的药品,倒塌的废墟和埋葬的活人被黑暗模糊掉棱角,远远看去,血肉模糊的脸孔在灰烬中浮现,然后被大雪盖去,消失在黑夜里……
“谁来救救我!我的腿被压住了…”在着火的病房里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叫声。一个人绝望地推着重重压在身上的水泥块,感受腿骨一步步被压断,他拼命挣扎着,涨红的脸上沾满了黑灰,热浪席卷着汗水,他剧烈咳嗽着,肺部吸入了大量的烟尘和燃烧产生的毒气。
最后他双手握住了口鼻,声音逐渐微弱,昏死过去,血液不断从腿部的创口渗出。
突然“啪”的一声,病房的门被一脚踹开倒在地上,一个身影冲入火海,踢开阻拦的铁杆,蹲下身来,先搬开小的,最后双手用力抬起最大的一块石块,扔到一旁的木板床,铺盖着火的床板从中间裂开,她迅速抱起伤员冲出火海,躲开坠落的天花板,迎着炽热的气流,一口气冲到了室外。
“有人在开黑枪!”哨所顶上有人在大声提醒着。
“噗”的一声轻响,利刃已经没入了他的脖颈.被刺中的人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叫喊,眼睛睁大,竭力地稳住自己正在发抖的腿。
“为什么……”
卧底AI用力地拔出了匕首,血液喷涌而出,鲜红的,温湿的血就这么溅了一身——头上,脸上,身体上,都溅满了温热的血液……
尸体静静地摔下了楼,照明用的大灯被打碎了,卧底转身拉开了铁皮箱,紧紧攥着匕首割断了警报的线路。
她察觉到了异样,躲藏在另一面砖墙后面,透过缺口,观察着中弹尸体倒下的方向,找到了一处隐藏在着火建筑里的枪火,之后她缓缓举起枪,深呼吸,将头微侧在枪托上,看到了头顶的那个无情的枪口,收腹,手弯起一个弧度,就在敌人开枪的一瞬间,她同时扣下了扳机,隐藏的卧底AI从窗口掉到了水泥地上,沉重的躯体摔砸翻了一排停着的电动车。
在这极其压迫的气氛下,她调整枪口方向,瞄准越过铁丝网的士兵AI,与那些致命的摄像头相对,而她身后的其他两个队友也在用枪瞄准杀人无情的机械,她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敌人冷冷的枪口,一位护士不知从何处拿到的手枪,双手握紧,也同样对准了反射着火光的摄像头……
她双手握着枪,依然保持着站姿射击的姿势,持续点射,碎片飞溅,四点射击,倒在了地上的也要补刀,鲜血不断从背后的伤口涌出,犹如一朵盛开的红花…… 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翅膀在后坐力下扑动,但没有眨眼,没有丝毫松懈。
震耳的枪声中,一个黑色的六棱形物体碰在最上面的砖块上,又弹到红墙背后,低头一看,六棱形物体上排列着密集的小口,和闪着光的破片。
“手雷!快躲开。”她下意识扑向了另外一边,双手护住头部,在耀眼的爆炸中,砖墙被气流掀翻了一半,光着矮矮墙基,她翻过身来,用手摸着上身,弹片没有命中要害,她偏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从腰间掏出了一颗干扰雷,眯着眼睛拨动着上面的滚轮。
向后一抛,同样的弹跳声在空气中扩散,她调节着外骨骼的动力供给装置,向后猛地一蹬,趁着敌人热感锁定系统麻痹的时候,在炮声中奔走。
阴沉的天色被袭击的火光照得通红,满天是厚厚低低的灰黄色浊云。东风呜呜地吼叫着,子弹肆虐地在旷野里飞驰,寒冷的风仿佛是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御寒皮袄,更别说那暴露在外面的脸皮,被它划了一刀又一刀,伤口暴露在在寒风更加下疼痛难熬。
雪地上踩出了凌乱闪烁的脚印,冰冻板结的路面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弹坑,从树上落在地上的雪,沾上了血的痕迹,她小跑上了北坡,雪地上浮现出人的轮廓。
在身后一个黑影突然将她的腰抱住,欲将她的头摔在旁边的石头上,她先是一惊,之后立即双腿略屈,降低身体重心,左手抓住敌右小臂,同时以接为袖,疾速向右转身,以右肘向后扫击敌头部,目视敌面。
“这个手感?”看着眼前的人类叛徒,她握紧了拳头。
收到冲击后,人类叛徒向后退了几步,但稳住了步伐,两人展开对峙,敌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压步,向前下刺,她没有迟疑,向右回身,躲过,敌人接着向上一个回刺,以肘尖为圆心,小臂长为半径画了个银色的半圆,出手速度很快。
她用紧绷着的左手侧劈过去,推力弹开了很不利的刀尖方向,敌人没有收力,接着一个下刺,手腕略向上转,标准的刀尖向上挑的动作。
她看准时机,我迅速移步上前,双腿微屈,左臂抬起上架着敌小臂。然后,右臂抬起下压外旋,同时左手成俯掌猛砍敌人颈部。
受到重击后敌人重心被破坏俯身前倾,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其他的身体部位,她左脚支撑于地,右腿屈膝抬起绷紧脚尖,力达足尖,弹踢其裆部,最后双手成防守式。
敌人翻倒在地上,她迅速从腰间抽出手枪,单手握枪,突然俯下身来,一个向后转身,瞄准射击,击毙了身后袭击的另外一个叛军。
倒地的人同时持刀袭来,出右手向她薄弱的侧部来袭,她来不及收枪了,先速出右手向后翻,抓握其腕关节,化解了致命的刺击,敌人接着猛力往回抽臂,她先平衡转过身体,将右手顺势向内、向左卷扭其右腕,使其受制而身体被迫后转。
此时,她乘机上右步绊敌双腿以配合右手上的动作,而且左手紧紧抓牢其手,然后,上抬右手以加深疼痛,左手猛力后推敌手,在一声惨叫中,敌人因腕关节内屈超过70度而脱臼。
她顺势一脚将敌人踹翻在地,抬起手枪。
“别杀我!我是被逼的!”一个稚嫩的女声从厚重的头盔中传来,地上的叛军按动了头盔上的按钮,弹开了目镜,同样是黑头发,黑眼睛。
下一秒,她扣动了扳机,瞄准头部击毙。
她喘着热气,肩上的标志闪着微光——“WAAIO”,世界反人工智能组织。
而她,是一名利用新型克隆技术制造的人造人士兵,产品型号“北山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