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早报失踪人口专台报道,如有线索,请用手机联系本台工作人员。”
“艾儿玛·罗森,女性,从丽坎延斯州卢西亚拉老城区离家出走,出门时穿着黑色上衣,黑色裤子(长裤),只拿了手机,没有拿身份证。”
“亚瑟·恩里克,男性,玛皮奥伊州乌鲁苏伊人,出生于2031年4月21日,身高187厘米,偏瘦,有点秃头,右手臂有缝针,有包扎白色纱布。于2049年7月3日下午17点36分上在朗多诺基亚州卡夸尔卡大桥不明原因失踪,身穿黑色体恤,只带了一部手机。”
“亚历山大·欧力克·西恩,男性,帕拉伊巴州蓬巴尔人,出生于2021年8月29日,身高172厘米,于2048年8月28日从戈亚斯州伊塔帕西镇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家人非常着急,外出时上穿黑色耐克圆领短袖,下穿浅蓝牛仔裤,脚穿灰色跑鞋,患有脑梗,出门没带药,近期精神异常。”
……
“播报完毕,祝各位有个美好的一天。”
听完新闻播报后,液态面包店老板关掉了电视机,并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干电视机屏幕上的水珠。店里来买东西的人除了高级军官,医院送货员,还有一个从轰炸区域撤离的难民。
难民小姐披着一件老板给的薄毯,颤颤巍巍的手接过杯子,埋头喝着杯里的液态小麦面包,老板看上了她的一块古董旧表,自然作为费用收下了。
他用那块脏抹布擦干了沾着面包液的粗手,精心地把桌上的女士腕表放到了身后的玻璃橱柜,里面有很多像这样的小玩意儿,一叠精美的陶瓷茶杯,一个亚马逊风味的雕像……看着自己的收藏品,他满意地关上了橱柜,然后从吧台底旁拿出了两个瓶子,又从旁边一排玻璃杯拿出个不锈钢做的一口杯。
透明瓶子先倒,酒精的气味扑鼻而来,再倒绿色瓶子,他慎重地倾斜着瓶子,点了一两滴墨绿的油状液体,带有植物的涩味。静置一分钟后,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橄榄酒的冲劲让他满意地打了一个酒嗝,他擦了擦鼻子上的油汗,继续把冷藏的面包桶装到机器上,将液态面包灌装到易拉罐里。
“我能给手机充下电吗?”老板转过头,应付地用手指了指吧台旁边的自助充电桩。
“我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给我!”
难民小姐低头将包里的手机放在了台子上,老板粗鲁地从一旁的插座扒了一根多用接头,放在难民前面,然后闷头继续干自己手中的活计。
国内粮食紧缺,这几月店里的订单越来越多,前几年的库存基本都卖出去了,就连过去无人问津的黑麦面包也快抢购一空,老板打算卖完存货后,就拿上所有的钱,自己一个人去山中的屋子避难。一想到能不在酸涩气味的发酵室工作,他卖力地将一箱又一箱的货物运上远去的货车车厢。
“等手机充满电,你就差不多离开了,这里可不是你能待的地方。”老板提醒着坐在吧台上的难民。
“最后帮我一个小忙可以吗?就看在那个旧表的份上。”难民看着一旁的玻璃杯小声说道。
“我这不是什么救助中心,快走,这里不欢迎你,别怪我不客气。”老板重重地放下了抱在肚前的面包箱。
“你的电视可以回放吗?昨天的失踪人口报道,我要找一个人。”说着,难民小姐把手伸进了围脖,取下了一个银饰的水晶项链,缓缓地放在桌面上。
“别打扰我工作!”老板伸过手夺过项链塞到裤包里,再把插在挂袋上的电视遥控器丢给了她,电视屏幕重新亮起。
等到老板搬完送往医院的最后一箱液态面包时,厅内那位灰头土脸的难民早就不见了,桌上摆着电视遥控,而充电的手机连同那根多转接头的充电线都无影无踪,他气得大骂了一句“小偷”,然后将裤兜里的水晶项链丢到了橱柜里,重重地关上了门。
下了一场酸雨,整片城区被半透明的酸雾包裹,门窗被雨水腐蚀,墙壁的表皮产生了泡沫状的有毒物质,工程队的砖头堆披上了塑料遮布,水泥堆则变成了灰色的泥浆,顺着排水渠流到了恶臭的下水道。
穿过破烂的街区,离开街上熙攘的人群,绕到公寓的后方,这里有一条老旧的黄色警戒线,确认没有警察的看守后,他跨越过警戒线,被弹头打碎的警报已经成为了白蚁的家。霓虹灯闪烁着红光,原来这里是市里的夜总会,大家族势力持枪守护,每个夜晚灯火不断,掷金如土的人抱着美人在这里喝酒享乐,一年前这被挨了颗炸弹后,就成了现在的这幅惨状。
不过在残留的建筑里,搭建起了许多的简易帐篷,许多失去靠山的人在这里居住,这个原本烟酒不断的地方成为了许多人的避风港,电线乱哄哄地沿着人工插的木头桩,东拉西扯地接到这些难看的帐篷中。
大部分的简易房屋都有漏水的毛病,黑色的耐酸霉菌是这里漂亮的玫瑰花,虚幻的影子逐渐与人形重合,难民小姐弯下腰来将胃里变质的液态面包吐了出来,黑心老板从来不会施舍他人,这场戏她演够了。
踩着地上黑乎乎的泥,她将破布帽紧紧地盖过头顶,害怕该死的酸雨腐蚀她干枯的头发,她的靴子已经被打湿了,她看着远处的红顶花布补丁帐篷,往前走去。
地上乞讨的人向她亮了亮手里的空碗,她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旧表和项链都无所谓,反正不是她的东西。
她用钥匙打开了防盗门锁,推开了贴着足球明星海报的门,房子里已经摆满了接水的瓶瓶罐罐,“滴答滴答”的声音让人的神经质放松。
“你回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帐篷角落传来。
“嗯,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搞到了。”难民小姐把数据线放到一旁,坐在板凳上的身影没有继续拔动铁桶灶台的炭火,小小的身影从角落开心地跑过来,张开双臂保住了难民小姐。
“安可,今天早上有没有人来敲门?”难民小姐摸着安可同样干枯的头发。
“没有。”安可抓起桌边的那根多转接线,仔细端详了充电口的型号。长期缺乏营养,安可的手臂十分瘦弱,像是一具骷髅娃娃。她跑回角落从塑料箱里拿出了一个墨绿色的小方块,对准接口,接头完全适合。
“我可以给我的收音机充电了!以后每天都可以听到新闻了。”安可高兴地接上插头,收音机亮起了红色的指示灯。
难民小姐从受潮的纸箱里找了一些吃的,撕开塑料包装,用平底锅将速食香肠加热,再用铲子铲起,放在盘里的吐司片面上。两人分享了一顿美味的晚餐。烤着温暖的炭火,配着温水,安可服下药后就上床睡了。
“我要找到我的弟弟……”
看着安可熟睡的样子,难民小姐喝完杯子里剩下的热水,也顺便吃了药,放了杯子,她从木柜子里拿出了一把AK-200突击步枪,简单给枪上油保养后,她背起枪,快步走出了漏雨的帐篷。
重新锁上门后,她拉高自己的围巾,只露着一双眼睛,旁边的帐篷都没有亮着灯,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她加快了步伐,避开水坑,穿过一个又一个建筑,枪械的重量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不过在这样糟糕的世上,更多还是要自己的思考和判断。
即便服了胃药,难民小姐还是感到小腹传来了隐隐的疼痛,她又想起了下午那杯酸涩的液态面包。伴随着摩托车的声音,她知道自己离集聚地越来越近了,墙上的夸张文字与张牙舞爪的涂鸦让她想起了幼儿园的美术课。
在营地门口安检完后,她进入了一个破烂的房间,除了红头子,其他人都到齐了。
门再次开了,带着雨的寒气,一个抽着卷烟的汉子走了进来,暗红的头巾,鬼怪的纹身,腰上造型奇异的P50手枪,让人觉得匪气很重。
集会开始了,全部人站起,双手合十,在对神明祈祷过后,每个人从身上掏出了一枚特制的硬币,放在了桌面上,等红头子坐下后,其他人才陆续坐下。
日常汇报后,大家开始拟定新的赚钱法子,一个又一个肮脏的点子罗列在白板上,劣质黑色油笔的臭味与烟味混杂在一起,难民小姐不得不拉高了围巾盖在鼻子上。
昏暗的灯光下,白板上的信息顺着神经元传到大脑,进一步刺激着她的胃痛,睡眠不足,严重透支体力,大腿根的旧枪伤,梅毒……对于帮派来说,想必她只是一个创造价值的机器,用完就丢掉。
在这些人里,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崇高,她没那个命。
说到底,至少她还有一个安可,能让她忘却现实的烦恼与伤病。
“你为什么不说话啊?聋了吗你!”红头子敲了一下桌子,她战栗地看着他发红的眼睛。
“方案B……需要的工具我可以解决,在南顿大道,我有熟人可以卖给我们。”她语速很快,不过说错了几个音。
“你保证?”红头子把烟灰抖在地上,吐了长长的一口烟。
“以我的生命保证。”她毫不犹豫地接了话,红头子吸了一口烟,继续安排人手,分配人力。
“话就说这么多了,散会!卡赛,你跟我走一趟。”难民小姐从座位上站起,收回硬币,跟在红头子后面离开了房间,等到红头子走后,其他人才敢从座位上站起,拍拍酸胀的背。
“今天下雨我的心情不是很舒畅。”红头子用力地将难民小姐搂在怀里。
“只喝两杯的话,我乐意奉陪…”难民小姐回答得很快,却心不在焉。
“这才像话啊!”红头子的红眼眯成一条缝,露出了金牙,满嘴烟味。大门外持枪的守卫看见红头子,停止了闲谈,立正站好。
酸雨的侵蚀着屋顶,难民小姐伴随着烟味入眠,顶着胃痛,她脑子里想的是安可的笑脸和一杯酸涩的液态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