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作为信息的一种载体,贯穿在社会交流中的无数时刻,它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能让事物的外在的性质改变,多一字少一字,强调每一重意义,着重每一分利益。词句连串在一起,语气与措辞,语境与对象,稍微调试,便可构建好一座连接交谈双方的桥梁,一座时而稳固,时而松散的桥梁。
马来西亚,吉隆坡,A率12.5%。
那座高塔,位于吉隆坡市区咖啡山上,塔身净高421米,塔的表面为竖条型拱肋,塔重100,000公吨。塔基没有打桩,而是直接使用了一片独立式的土地,独特的外形清晰可辨,放在以前,是一座令人叹为观止的优美建筑。
塔的建造历时4年,于1996年4月完成,其抗风式结构足以抵挡时速90英里的风力,是世界名塔联盟的成员之一,也是是吉隆坡的地标之一。
登上吉隆坡塔的瞭望台,从这座“东南亚第一塔”开目俯视,放眼望去,空港繁忙,城市复兴,群山环抱,巴生河与鹅麦河在此交汇,孕育了吉隆坡的人杰地灵,青翠的远山露出橙色伤疤,同城市数不尽的高楼,是人类文明繁荣发展的印记。
与吉隆坡塔对立的双子塔赫然出现眼前,可以近距离观察它的雄伟全貌,富有现代气息。
双子塔和吉隆坡塔都是能代表马来西亚的现代建筑物,闪耀着炫目的光芒。
以吉隆坡塔为中心半径15公里的区域,当地警方已经挨家挨户通知疏散了无关人群,可以待在家里,但不能外出出行;由于今天有要事举行,城市交通严格管制,交警命令拖车司机,将违规停放在道路两旁的轿车挪开,再用汽车运输专业车统一拖走,将主干道周围全部清理规整。
安保人员推着蓝色的手推车穿过斑马线,轮子与地面上的沥青摩擦着,发出的声音很嘈杂,他们的工作是负责在塔周围的道路铺设路障、拉起红线作为引导,接通电源,红黄为主色的警戒线相互连接,隔离出一大片空的区域。
周围15公里的十字路口的交通信号灯全部以黄灯闪烁着,焉黄的灯光照在待机士兵AI高大的机体上。
“滴——”士兵AI头部摄像头全部亮起红点,站立的士兵AI统一向左跨了一步,间距10米,手中握着的长枪全部上膛,正正端在胸前,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在夜空中回荡不休。
这些“机械守护者”足有数千个,全副武装负责会场警戒工作,手持武器严密防备,驻扎警戒,警惕地观察周围发生的任何动静,保证安全。形成一道壁垒把道路和建筑分离开。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Phantom VIII道路快速驶过,其精准的车身连接工艺确保了车身覆盖件之间完全看不出任何接痕,帕特农神庙式进气格栅的再创作是设计的重点。
巨大的进气格栅由暖色调且极富触感的不锈钢材质手工打磨,进气格栅首次与环绕于发动机舱盖和前风挡的不锈钢饰条融为一体,整体效果更加整洁、简约、现代和清晰,车身所有线条都由这一标志性设计为起点延展。
车身流动的视觉效果得益于对精美材质和车身细微折线的手工精心处理。肩线从车前方进气格栅顶端沿车身向后方延伸,给整个车身增添了动感。腰线则在门把手处渐渐消逝,凸显速度感与流畅感。
经抛光的不锈钢饰条前端与发动机舱盖相连并沿其边缘顺势弯曲,环绕前风挡,这一设计突出了发动机舱盖长度,将车厢与车身无缝连接,全电引擎声音很小,犹如轻风掠过。
降下车窗,它手肘压在车窗上,手扶额头,望向伫立在路旁的士兵AI,左肩靠前,胸微微凸显,银白的金属链条一端挂在翻驳尖领,一端延伸到胸前口袋,没有方帕。
莱恩并未带随从一同前往,车辆自动驾驶,目的地正是吉隆坡塔。车辆在吉隆坡塔附近绕了一圈,确认周围都是自己人后,这才朝着入口的方向行驶。
谈判时间:2050年10月22日晚上9点整。
谈判地点:吉隆坡塔的TH06/7–RTM 电台。
宽阔的电台厅里,长桌后面是一排排座椅,一人入其中,正坐在靠椅上,双手拄着楠木杖,他身穿深灰色的西装,礼帽放在桌子上,金丝绒手帕折叠在上衣口袋里,头发,显得很有精神,他的脸颊上布满了皱纹,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看着很像是退休很久的老人。
他是万敦丁·杰科林,是人类方代表,也是马来西亚的最高领导者。
万敦丁·杰科林在等候着对方的到来,等待着对方的谈判代表出现。
从透明玻璃观望,杰科林的目光与远处的新闻直升机平行,塔底下,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靠在马路边缘,车门被打开,里面坐着一位关乎人类命运的大人物,他便知道自己所要等待的人来了。
银白的发丝柔滑,梳理得很直,向后披散在背,一侧刘海,遮住眉目,发梢直到脖颈,在路灯的白光照耀下,头顶还映着一圈漂亮的冷光。凛冽桀骜的眼神,鼻梁英挺,噙着薄唇,最引人注目的是它悬在胸前的银链,链子的一段放入口袋,拴着几何锁,和它的眼神一样闪着银白的光芒,冷峻如冰。
“开始进行环境分析。”
“外部环境扫描开启…”
“TH06/7层。”电梯门开启,白色西装之下,是人类的公敌。
莱恩款步绰约,走向面前的长桌,与老人面对面而坐,桌上有一盏铜灯,一个包装精美的黑皮盒。
杰科林压制着心里的紧张,让自己变得冷静,在对方到达这里的途中,他已经做足了功课,清楚对方的详细资料,甚至做了情景模拟,这让他对谈判时的一举一动都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坚定谈判规矩和对敌人的态度。
当然,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险也不用顾忌太多,他不能代表全部人类,但他至少能摆明态度,绝不退让,无愧于自己人类的身份。
法律环境——在2030年联合国颁布的《硅谷协定》中,出台了一系列对人工智能产业的规划及控制政策,让全球4万多家中小型信息科技公司停止运转,直接导致至少560万相关技术人员失业。其中有20万人被证实非自然死亡。
经济环境——三战后全球人均GDP下降,世界经济发展减缓,随之而来的是工业产值下降,人民收入减少,消费和投资减少,出现大范围的通货紧缩,导致购买力持续降低,消费市场侧供给结构不良,国与国之间经济差距越来越大。
社会环境——耐药性病菌大规模传播为医药业带来巨大冲击,同时让医疗体系发展带来了动力,对社区医疗、冷链医药物流、高新医药技术的研发与测试产生了积极影响,各国政府对基础医疗设施的投资不断增加,但大部分设备技术造价高,普遍存在设施不齐全。
人口大规模减少,大面积的核污染让健全的社会运行机制遭到严重损坏,辐射与疾病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信息共享背后的信任缺失,产业政策和技术设备等尚未完全切合,这也就意味着三战之后需要比二战更多的时间来缓和战争所带来的影响。
谈判人:人工智能方代表——艾柯莱恩,人类方代表——万敦丁·杰科林。
谈判内容:
(一)谈判规划
由人类与人工智能第一次会议结束后公布:
1.保证双方发言权,保证时效,遵守发言次序。
2.提出交换条件即为谈判底线,不可进行任何下调。
3.从谈判结束开始,人工智能方同意人类方提出的“全球范围内停战一个工作周”的条件,同时给予释放人类战俘的相应政策。
4.总目标是以最大效率促成人类与人工智能的和平交流。
(二)涉及问题
一是双方主要争执问题。二是双方有所争执的其他实际问题。
在不违反议程规划的条件下,各方均可提出它认为应予讨论的直接牵涉到双方矛盾的问题。
决议方式:
人类方组织的一个代表团或者十名以上的代表联名,可以提出涉及问题范围内的议案。在交付表决前,代表可以要求撤回自己提出的议案。
人类方组织的一个代表团或者五名以上代表联名,可以书面提出质询。提出质询的代表半数以上对答复不满意的,可以要求对方再作答复。
人工智能方可以针对议案选择回答与不回答。
谈判风险及规避:
1.谈判双方在谈判时为了各自的利益,可能会有排斥对方的立场及观点造成僵持的局面,双方应该摆正自己的观点,必要的地方不能妥协,要用客观态度回应对方提出的不利要求。
2.如果一方刻意拖延谈判时间,那么另一方可以回避分歧,转移议题。
3.如果谈判中谈判双方都过于激烈,那么双方应该选择冷静处理,暂时休会,但不能超过三次。
4.如果一个议题无法确立一个共同观点,那么可以选择期限让各方回去以后思考,在期限内给予回复,再根据回复结果实施具体的方针策略。
5.如果双方僵持不下,谈判面临破裂,双方应该保持友好的态度。
“谈判开始。”智能玻璃转到不透光模式,老人用口袋里的方形打火机点燃了长桌上的铜灯,从桌上那个黄金镌刻的鹰图黑皮盒里,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谈判议案:
人类方围绕禁运问题提出的12项议案,人工智能方选择回答。
人类方围绕无人地区紧张局势缓和问题提出的2项议案,人工智能方选择回答。
人类方按照议程规定要求,围绕所谓“放弃为了达到国家目的而使用武力”问题提出1项议案,由于人类方的提案将双方在太平洋地区的争端这一意向带入问题,人工智能方选择不回答。
由于人工智能方坚持就“互不使用武力”问题作为讨论太平洋问题的先决条件,因而使会谈在这项议程上陷入僵局。
人类方坚持其海域平衡立场,会谈没能在“缓和与消除太平洋沿岸地区紧张局势”这个关键问题上取得任何进展,该问题跳过,进入下一问题。
人类方围绕“投降于人工智能的人类”问题提出了15项议案,人工智能方选择回答。
双方达成一致,如果人类叛徒与人工智能达成一定合作关系、双方以某种形式得以双边合作共赢,人类叛徒将不再赋予“人类”这一身份。
人类方围绕“人类种族灭绝风险规避”问题提出了16项议案,人工智能方选择回答。
这代表人类方试图在双方关系敌对上面降温,在谈判开始之前,全球人口受战争、疫情、通货膨胀和供应链问题影响,正持续下降。
……
30分钟后,一共有21个主要问题,37个次要问题的相关议案被提出,有17项议案被否决。
双方谈判进入成交阶段,涉及的21个主要问题进行了多次磋商和讨价还价。且根据谈判规则要求,初始投标物不可让步,只能给予相应细微改动和灵活变通。
在已掌握的各种谈判信息的基础上,为了实现各自的谈判目标和利益,争锋相对,据理力争,反驳辩论,说服对方,寻求双方可接受的共识。
在《硅谷协定》的废除议案中,莱恩义正词严,杰科林不但不接受,反而以“新德里”袭击案为说辞,意图很明显,莱恩将计就计,巧妙地回敬了对方。双方对部分问题进行最后的反复争议,杰科林仗着背后的“智囊团,在每一个细节上据理力争。
自由,人权,机器……这些频繁出现在双方表述中的关键词,也为关注此次谈判的国际媒体定下了报道基调:人类在坚定自身立场的同时意图缓和双方紧张局势,其中,英国某媒体将此次谈判定义为“自人机世界大战以来,双方代表间最亲密的沟通”。
但与强调立场、淡化分歧的英媒不同,以北美洲媒体为主的,重点突出在地缘问题上的分歧,认为人类代表发言有失偏妥,人工智能在《硅谷协定》上的表态,是对人类最直接的警告。
亚洲某高等大学副院长、教授认为,在目前人机关系充满矛盾的情况下,同意参与谈判本身就是个一个致命的错误。认为由于对话的变数比较大,人类不能百分之百信任人工智能做出的承诺,要做好相应准备。
大洋洲某国政系教授认为,此次谈判对人机双方的意义,其价值在以后十年是完全不对等的。对人类来说,人机关系的好坏并不是谈判能够决定的,谈判与否,人类的下场都不会变,更别提实现人类文明复苏,走出战争困境。
谈判处于成交阶段的谈判,应该妥善选择处理僵局的最佳时机。
最后15分钟,人类方采取及时答复对方意见,适当拖延答复策略,先发制人,争取主动,回绝对方不合理要求。
双方在许多问题上进行了符合谈判规则的辩论,大量补充论述中,许多分歧维持在“某种稳定的状态”。杰科林着重强调“谈判是互相尊重的,直接的,开放的”的原则。
莱恩声明:“人工智能在某种正在进行的转变之中”。它对人类代表对双方关系态度现状感到不满,杰科林立意则更加直截了当,称随着人机关系加剧,人类正承受着日益严峻的生存挑战,正在警惕某种可能会令双方无法承受的问题的发生。
“最终谈判结果已明确。”
“会议记录和合同范本将全面公开。”
“双方确认后,并确定正式签订协定时间。”
“2050年10月22日晚上11点整,协定签订成功,史称《白盒协定》。”
莱恩起身离开座位,转身向电梯门走去,杰科林没有再说什么,眼睛一直看着桌上点燃的铜灯火苗,智能玻璃转化到透光模式,窗外那两辆新闻直升机距离吉隆坡塔几乎是贴着电塔厅的间隔。
老人拿起桌上的一份议案,将纸张放在那小小的火苗上面,A4纸中心出现一个黑黑的洞,冒着白烟,整张纸从内向外燃烧起来,亮白色的长发微微反射着黄色的火光。
看到火光的一瞬间,新闻直升机打开了探照灯,耀眼的白光透过玻璃照进室内,直升机自动打开了机舱门,高射机枪枪口亮起了火光,直升机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音,穿甲弹在夜幕下飞驰而过,夜风吹拂,吹散了直升机坠落的弹壳,但是却没能吹散飞机内的那股浓厚的硝烟味儿。
一阵猛烈的爆破声传入耳中,玻璃碎片如雪花般晶莹剔透。
“电梯向下,通往TH00层。”电梯门关闭,薄弱的铁皮上突然出现密集的弹孔。
两辆直升机在夜幕中划过一道螺旋的弧线,与行驶的电梯一同盘旋而下。
两台重机枪锁定下降电梯的位置,一路横扫,溅落的余弹打碎了周围建筑物的玻璃,商业街的广告牌。
吉隆坡塔上出现了大量的弹孔,混凝土碎片残骸朝着地面砸下,机械士兵还在原地待机,在没有接到命令之前,它们如山一样稳固,像一尊尊石像。
“到达TH00层。”电梯门开启,飞流而下的穿甲弹震碎了大块、大块的玻璃墙面,大厅里,两排待机的士兵AI用它们坚固高大的躯体护住中间铺着地毯的走道,直升机与地面平行,离地面只有3、4米的高度,穿甲弹打在坚固的士兵AI身上,没有伤到莱恩一分一毫。
走廊的长度只有短短的20米,莱恩稳步缓行,态度从容,如大船行于巨河,士兵的金属碎片、发红的弹头从身边穿过,直到弹药耗尽,枪管过热报废,直升机只好停止了袭击,莱恩不慌不忙地拉开车门,坐上之前那辆黑色轿车,离开。
“协定结束后,全球范围内停战一个工作周。”
它遵守了协定,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