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可是难得的休息日子,对于廖来说,她可以在家里多呆上几个小时,像平常一样逛逛某宝,刷刷短视频。她换上轻便暖和的睡衣,打算先满满睡上七个小时再考虑起床该做的事。
家的温馨,让她工作上的劳累得到了缓解,一周三到五次的出外勤和基本实弹训练,大量的小案件让她疲惫不堪,没有几分钟边进了入梦乡,在一连串的记忆碎片里追逐那个失去音讯的影子。
“战争结束后,我一定会回来的,不用担心。”微笑的脸庞让她回到了十年前的一个早晨,那时她才刚12岁,她当兵的哥哥离开家门,再也没有回来过。
“哥!”她忽然从梦中惊醒,在梦中见到了他倒在血泊中的惨像,廖满头是汗,却不知道该怎样平静下来。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她忍不住悲伤,让没用的泪水在眼里打转,他把被子盖在头上,有闷头睡去,被褥湿了一小块。
再次醒来,廖偏头看看手机,已经是早上10点42分。她收拾着杂乱的房间,被子叠放整齐,打开窗帘,敞开着窗让房间透透风。
简单洗漱,化妆,干嚼着冰箱里冻硬的牛奶老面包,不小心被噎到,她猛灌两口橙汁,嘴里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因为工作原因她搬来一间警局附近的小出租屋里面住,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周末一向没有别的安排,让不变的时间松绑,她洗干净了堆放在水池的碗筷,收拾了杂乱的书桌、餐桌,拖拖地板,把堆在墙角的快递纸箱大的套小的、一层一层叠着,方便扔,她换上了一套常服,戴上口罩,拿着垃圾走出门去,随身挎着一个黑色的背包。
这是单位举办活动时送的,廖还记得那是一个扔圈套靶的游戏,她巧好套中最后一排的标着记号的玻璃酒瓶,获得了二等奖,活动是单位百忙中组织的,不过廖玩得很开心。
进入每天上班都要打卡的地铁站,她低头看着手机,连上蓝牙耳机,耳机塞入耳,看着人员流动的楼梯,那面定时更新的提示屏。
漫步,在富有节奏的韵律中轻轻闭眼,她走进地铁车厢,背靠角落,把手机放进了外套口袋上,眼睛不时向旁边扫去,看看周围的人脸,然后收回视线。
一时半会的功夫便到了东城,她离开车厢,在海棠花图案的的售卖机上买了一小罐能量饮料,拉开易拉罐,揭下口罩喝上几口。廖将目光投向了掉漆的地铁商店,在无人自助的贩卖店里购买了一份便携快餐。
这类快餐店铺向来是早上进货,食物用微波炉加热,使用人脸支付,一份热腾腾的包装好的鸡排饭便出现在饥饿的工作者眼前。
走出狭长的走道,她环顾四周,站内没几个人,她抬手试图将轻飘飘的铝罐丢入半敞开的可回收垃圾箱,像平时训练的那样,两脚前后稍稍分开,找了找重心,一下出手,铝罐从下往上在空中旋转,撞击垃圾桶的边弹了出去。
听到响声,过路的人用指责的眼光看着她,她小跑过去拾起地上的饮料罐,结束这尴尬的局面。
快步走进一旁刚好下完乘客敞开的电梯,她按下了二楼的按钮,到人行天桥,这趟上去的电梯只有两个人,她像往常一样走靠在扶手上舒了口气,随意地看眼前发亮的广告牌,她的身边有一个穿着白长大褂的陌生人。
廖在心里他猜测着她的身份,很快排除了医者,医生和警察一样是不允许把工作服当常服使用的,她接着镜子一样的电梯厢壁,看到了陌生人挂在发梢的白十字头饰,发饰边缘在狭小的电梯里闪着微光。
“二楼。”廖和身旁的陌生人快步走出电梯,电梯又挤满了去地铁站的人。陌生人消失在天桥的一端,阴沉的天空飘着小雨。
廖习惯性地检查口袋和背包,又扫码坐上了城市公交,汽车行驶在在高架桥梁上,一排排安装了太阳能板的路灯从眼前绕到身后,无人驾驶汽车、地下商业街、武装巡逻队、轻轨地铁,是随处可见的事物。
由于环境污染,迁移的人口持续增多,这一转变给许多城市带来了极大挑战,并且已经在承受诸如气候恶化、不平衡加剧所带来的风险,甚至还扩散到为了消化庞大人口而产生的住房问题。
为了应对这些当代压力,世界各地的城市都在尝试让基建变得更为“智能”——例如将仓储和零售设施移至地下,利用数据和科技来优化安全、医疗和移动方面的问题。
许多城市,特别是在较贫困的国家,还要面对庞大的、持续增长的贫困人口问题,这些人群缺乏基本的公共服务,这样会带来不平等现象,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还可能导致出现暴力事件。
为了节约剩余的土地资源,向天空、地下及高科技发展,是城市设计师得出的最佳方案。
看向窗外,和之前的重钢重油的旧工业型城市相比,被战火蹂躏过的工厂废墟长出了亮眼的野草,许多临河而建的造纸厂因为严重违规被停工处罚,强制搬迁到污染水二次利用回收站附近了。
一些勉强支撑的废弃危楼是不被日常规章制度限制的法外之地,被浓烟重重遮罩的人造山林,在战后重建中的大背景下,显得是那么地规范,白而无力,完全没有过去的样子。
廖在钟楼区下了车,起这种毫不沾边的名字,不知是哪个聪颖的鬼才想出来的。所谓的钟楼在100多年前就拆除了,现在来看,顶多就是区中心文化广场旁,留有个用红砖搭建的装饰性钟塔罢了。
廖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拜访一个修手表的高中同学,难得一见不被现代社会便捷、高效低头的手工艺人,记忆深处,他是一个对小物件情有独钟的男人,他的安身之所就在一栋包工头跑掉的烂尾楼。
掀开拉着铁丝的外墙蓝色塑料隔板,走进一栋原本要建商业中心的烂尾楼里,在只剩钢筋水泥的毛坯房里走动,地下部分积满了余水,黯淡的天光照进坑洞里,水面上倒映着自己的黑影和烂尾楼框架,这里应该是B区吧,第一间,第二间,第三间,廖敲了敲遮盖的塑料棚,门被拉开了,发出了不悦的擦地声。
“你要过来,记得提前说一声。”
“这里有什么好收拾的,薛凯,我能逛逛你的家吗?”
“我去泡茶,你随便逛吧。”
水泥墙上有很多破旧的柜子,看起来应该是那种从废品厂收来的破烂,大大小小的抽屉摆满了物件,有一股很浓的锈味,像是血溅到墙上一样,玻璃架上摆满了用小零件拼接的工艺品,人头蜘蛛,蚂蚁,变形金刚,犀牛。
用上塑料棚,接上电线,烂尾楼就变成了流民的家,薛凯家境不是很好,但绝不嫌弃这间只有冰冷水泥的屋子,他自己动手,把那么大的空间改造成了自己的小天地,靠手工艺吃饭,快乐在其中。
“那些都是要买给客户的商品,不要乱动啊!还有些刚上喷漆的。”
“确实,一股油漆味,像这样巴掌大的机械蚂蚁,能卖到多少钱?”
“200到300,当然,如果有人给更高的价,通过网上拍卖,那就再好不过了。”
一次难得的好友相聚,自然少不了叙旧与热茶,故事与玩笑。
看着眼前的憔悴之人,薛凯推销着自己的小设计,这件小屋,就像是一个旧时代留下的古董。
旋转的齿轮让巴掌大的音乐盒发出了悦耳声音,薛凯对那些警匪大战的场景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支支吾吾地附和,然后又突然发癫似的开怀大笑,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有一个倾诉心声的人总比在交友软件上找虚拟的热水瓶要好得多。
“你喜欢的话,这个音乐盒就送你了。”
“这哪行了,你靠这个吃饭的啊。”
“你拿着,我还可以再做一个。”
“行吧,谢谢你了。”廖看着手心中巴掌大的音乐盒,把它小心放在了包中,很有意思。比起精品店的量产货,她更喜欢这份独特的礼物。
“话说回来,你一个警察,怎么会随便往这边走。”
“我又没带着枪来,你怕我端了你的老窝不成?”
“不是,这一带讨厌警察的人非常多,尤其是一些地方恶势力,还有底层的社会残渣。”
“这些你放心,接着跟我讲讲这个作品的用意吧。”廖指着旁边的人头蜘蛛。
“这个,我是从恐怖片里得来的灵感,《小丑惊魂2》看过没?里面有一个场景就是这个。”
“额,你就不会害怕吗?”
“怕啥!现实中有的人比电影里的鬼怪更加可怕。”
喝完一杯热茶,外面天色阴沉,小雨不断,潮湿的水泥地面散发着灰尘的气味,头脑有了些许睡意,已经是下午4点42分。看见那墙纸掩盖的风口,廖翻了翻墙角的破冰箱,起身拍了拍薛凯。
门盖在这间杂物间上,上了把大锁。
两人简单吃了一顿东北小烧烤,将心思放在咀嚼和吞咽之间,腌制好的动物内脏切成小块,穿成小串,随着火炭的焦灼,喷香扑鼻,色泽焦黄,撒点孜然、辣椒面,放在嘴里,先是辣,嚼开很香,廖不敢在平时吃这些重口味的玩意儿,在同事面前也尽量保持文静。
“烤鸡来喽!”撕开外皮焦脆的烤鸡,里面炙热的汁水一下流了出来,钟表师愣了一下,就像大学生看见了59分的成绩单那样。
酒水不限供应,吃几个小串犒劳下自己,他们那桌旁边还有一桌是休息的工友,身上是刷墙弄脏了的工作服,油渍粘在身上,无论是下班的程序员,还是来吃夜宵的学生,大口撸串,烤羊腰子配啤酒,烧烤店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廖将撕开一半的烤鸡放在了薛凯的碗里,丰盈的汁水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他先拉出一边的鸡翅,大吃着,很快将这半只烤鸡吃的只剩骨头。
“要不再点一只?”
“够了够了。我差不多饱了。”
“这顿我请不用拘束。”
“这怎么行呢,多不好意思。”
“就当是回礼吧,不用放在心上。”
“廖,我将近有半年没有这样大口吃肉了。天天和泡面馒头快餐过日子,实在吃腻了。”
“看看你的脸,白的不行,营养不良会得病的。”
“唉,我会注意的。”廖又点了两份汤面,还是吃点主食比较好,嗦面声中, 店外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和路人的尖叫。
“那我先走了。”廖迅速划完剩余的面,喝了口汤,抽几张纸擦擦手上的油污。
“微信支付132元。”
“欢迎下次光临!”走出油烟升腾的小店,已是黄昏时分,外面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车辆已经离开现场,旁人连忙呼叫救护车,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停议论着:
“有人过马路被车撞了。”
廖拿出手机向钟楼区的同事发去的消息,维护现场秩序,直到救护车赶到把伤者送上车,廖又协助前来的民警找目击者记录目击报告,进行现场工作交接。
廖一个人走在这个平地而起的钟楼区,若这里是工作巡逻的路线,那肯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她又从钟楼区乘公交回到东城地铁站,下班的工作者从各个方向的出入口涌动,回想起刚才血腥的案发现场,让她有点身体不适,耳朵有点刺痛,她便摘下耳机,他怀疑是耳机漏电。
夜色将至,在沙发上还没坐热,手机便收到了新的任务,廖又回到忙碌之中,为明天工作的准备,做一些文案的整理工作,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为这些繁杂的玩意儿操劳,她又感到困意。
廖敲打着自己发酸的肩膀。心里感受颇多。
病痛确实不好搞定。
钟楼区是建在东城的一处堆叠的建筑系,那里原本是的老式住宅,每个月政府都会把剩余的重建材料运到这里,住不起高档小区和公寓,有的人在这块占地面积颇大的废墟中建立一层又一层堆叠起来的房屋,用那些量大而廉价的建筑材料建造而成,但更多的是敞篷房和集装箱。
可以说是一处有十几米高的加盖的危楼,也算是城里的奇特风景。
住在里面的人不愿意接受政府安排的乔迁工作,迫于无奈,政府直接请到了一个著名的建筑大师,在实地观察和工程改造下,这片原本是老城区的地方拔起一座水泥高山,说好听点是平原的城郭,说难听一点,就是一堆没人要的垃圾。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在这一片看似破烂而混乱的区域,有追逐嬉戏的儿童,有努力工作的劳动者,也有坐在躺椅织毛衣的老人,与市中心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蜗居在钟楼区,一日三餐还不是照样吃。
战争影子下,遗留下的建筑设施,总会让剩下的人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之中,走出这片钟楼区,又有多少基层人民生活游走在这样的地方,没有前途,住不起普通住宅,混迹在糟糕的地下、烂尾楼,寻求一份属于自己家,成为不愿提起的奢望。
在这里生活需要勇气,也算是一种对生活的无奈和反抗。
动不了光鲜亮丽的豪宅,满屋钱财的房地产大亨,土地垄断,和那些放肆的笑脸。
钱让一切美好化为了灰烬。
破旧的广告牌和生锈的商铺大门有时会让人产生对过去的思考。
穷困的人们在举步维艰中缓慢前行,是这个时代常有的场景。
路边音箱上,播放的是网红歌手的歌曲,其中有一句这样的台词:
“我在钢板路面上成长。”
廖打起精神,继续自己的工作,像往常那样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