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呼叫支援!不要盲目开枪,听指令!”大腿中弹的大队长倒在地上大声疾呼,意图稳住混乱的爆炸现场。
“不要管我,先去救助伤员!别光站着,快来帮伤员!”
东城区存放在仓库的警用AI已经全部启动,临时哨卡撤离的指令被取消了,多个部门相互通讯,现场制定抓捕计划,小董停好摩托,取下放在背上的长枪,面对路面豁然大开的缺口,再看看中弹倒地的同事,廖听到指令后便下车迅速冲了过去救助伤员。
“我中枪了,谁来帮我一下……”倒地的同事口齿含糊不清,自己吃力地拉开防护面罩,翻向一旁吐了一大滩血,廖拉住他的警服肩上的带子用力向后托拽。
“坚持住!”
“咔”、“咔”,长柱型的金属块从坑洞边缘弹向了不远处廖所在的位置,廖死命向前拖着伤员,金属块从里向外迸发四散,强光一下遮住了人的双眼,碎片四处飞溅,廖下意识闭住眼睛,双手紧紧地拉着肺部中弹的伤员,在爆炸的冲击中,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脑袋晕眩,视线左右放大缩小,一时间听不到周围的声音,膝盖擦碰着地面,廖又立刻蹬腿从地上站起,伤员被拖着前行,全身都像着火那样烫,裤子在粗粝的地面上磕绊摩擦着,拖出条长长的血迹。伤员一只手拉着廖的裤脚,廖看见他那只残手上有两根手指不见了。
廖拉着沉重的伤员把他带到最近的一辆警车后,伤员靠在车门上大口喘息着,忽然连续的爆炸从洞里传来,红色的火光照亮了阴暗的下水道,喷薄的浓烟伴随着飞溅的碎片,押运囚犯的运输车和坠入洞中的两辆警车都被炸毁了。
洞口再次发生了坍塌,大概有六七米长的路段都出现了深深的裂纹。接到支援任务急速赶来现场的一辆警用装甲车迫不得已在路边停下,停在原地的好几辆摩托车随着路面的再次坍塌坠入到洞中。
下水道里,铁门忽然关上紧闭上锁,门面上留着血痕。
“这帮罪犯!”队长拖着受伤的腿忍着剧烈的疼痛,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被搬上救护车紧急转运。
“这一份是地下路线图。”分析人员双手在键盘上游动着,每个警员的腕表和手机上都收到了消息,临近地下道进出口附近的监控一个都连不上,很有可能是被歹徒提前破坏了,无法正常使用。情报员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技术部,多台警用AI乘坐多架直升机分头行动。
“报告,押送车队损失惨重,已确认有六人死亡,七人受伤!”
“我们从地上、地下两个层面展开封锁拦截逃逸的歹徒,一队、二队听令,守住东城大道和附近路口,这么多罪犯是不可能全部逃离的,他们事后一定会想尽办法混入人群中逃逸,千万不能发生无辜群众误伤事件。”
“尤其是钟楼区。”
钟楼区警局局长接到紧急任务,召回今日所有休假的警察,钟楼区周围已是人声鼎沸,群众三五成群议论着屏幕上中断的直播画面,头抬得老高、脖子伸得老长,恨不得亲身赶到案发现场去一探究竟。
晒衣服的放下了手中的晒衣杆,看足球比赛的频道转到了新闻台,吃面的打开了手机刷着突发新闻,上课的还在上课,但绝对有人察觉到了汽车爆炸的巨响……
“你们几个跟上三队去钢阳路,那附近是学校区,一共有三个学校,根据地下路线图,那个位置附近下水道线路尤其集中,你们任务很重,废话不要多说,快速上路!”前来代替指挥的副大队长做出了安排,头上的汗珠浸湿了头盔的海面垫,不光是他,所有在场的警员都一样,摩托引擎一响,廖和小董跟上三队快速驾车前往目标地。
他们对敌人的武装力量、具体位置、人员构成尚还未知,但绝不能掉以轻心,这次行动关乎着人们的生命安全,不光是警局的颜面。
一切都已经发生的,廖的耳朵还在隐隐作痛,幸好有防护头盔遮挡,她不停调试对讲机的频道,想获得更多的情报,掩饰内心的紧张。小董认真驾驶着摩托,眼睛没有像廖那样左右乱看,稳重、临危不乱。
“快回教室,同学们不要在外面逗留!”接到紧急通知的教职员们急忙招呼着操场上做早操的学生,现在不是课外运动的时候了。隔着校园围墙,路口周围的车道已经完全封闭,三队设立了临时哨卡,了解情况后的三队还布置了警用无人机,甚至还牵来了几条德牧警犬。
警用AI已经进入到事故发生的下水道里,寻找歹徒逃离的蛛丝马迹,成扩散趋势向法院外圈分散,直到寻着地上的血迹,看到了紧闭的铁门……
“大哥,喝口水。”头发苍白的囚犯接过瓶装水一饮而尽。
“真爽,你们怎么不早点来?”
“一切都按照安排。”
“这样啊,看来有它在,计划就一定万无一失。”
“那跟上来的警察怎么办?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给我拿一套衣服,这些小事交给你们办就好了。”停车场里有四辆轿车、三辆面包车亮起了车灯。
重刑犯抬腿坐上了车,疲倦地说道:
“我们直接开车走吧,我在车里换衣服也一样。”但不一会儿,他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
“昨天去监视的人去哪了?”
“哦,这件事啊,他们追踪调查,不过已经把全部的资料发给它了。”
“这几天我要好好休息,我这把老骨头可经受不起啊。”
伤员脸色略显苍白,感到胃里似乎有东西在翻腾,一时没忍住,扶着树干呕起来然后往地上吐了一大滩,痛苦地皱紧眉头,旁边的副队长一边心疼地拍着他的背,一边大声呼叫医务人员:
“这里需要救助!”
伤员倚着车门虚弱地笑了笑,疼痛难忍心里却很踏实,副队长安慰道:
“不是叫你们看着点吗?”副队长嘴上说着责怪的话,脸上一副自责的神色。伤员睁开眼艰难地向上看又忽然垂下,才从短暂的昏迷中逐渐清醒,但仍然有些意识模糊,颤抖的手捂着疼痛欲裂的伤口。
另一个手臂受伤的同事勉强撑起身体,步履不稳地走到凌乱的警车后,收起手枪,想打开车门在驾驶位上坐着休息一下,等待医务人员救治,可他还没有碰到门把手,身子就慢慢地往后仰,然后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重的声响。
路面飞舞着尘埃,天空阴沉,乌云遮盖,很是昏暗。
三队在学校区守候了将近有1个多小时,不见歹徒的身影,廖感到头有点昏,低头看去,才发觉小腿处被碎片刮伤,裤子已经被血浸湿了,她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用枪把勉强支撑着身体,直到队友赶来……
看到的第一眼是白色床单、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廖穿着蓝色病号服,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她如何到这里来的,进来查看情况的护士一一解答了她的疑惑:
“你伤的不算严重,只是失血过多有点贫血,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肚子饿不饿?你昏睡了将近一整晚,要吃早餐吗?医院食堂的皮蛋瘦肉粥很不错,还需要点什么吗?”
“其他人呢?歹徒抓到了没!?”
“你先安心静养,好吗?”
“嗯,谢谢你了。”
天地之间,警铃声渲染着灰暗的天地,让破旧的钟楼区更加可怖,雨幕从上至下缓缓弥漫,漫天的水雾飞溅,血腥味四散而来淡了下去,不时粒粒飘落的烟尘随着雨水流到砖瓦缝隙之间,逐渐沉淀到水泥地面。
烂尾的商业中心楼区,红砖和水泥墙随处可见,深红的血迹,地上掉落的沾血的鞋子,薛凯倒在地上,身边还站着几个男人,天花板电线裸露在塑料保护壳外,嘴角处的血液早已凝固,与灰尘融为一体,周围还有不少流落的居民遭遇不测,劫车的部分歹徒躲藏到这片无人监管的建筑工地,等待避开浪头,过几天再乘车离开。
西城区某无人的公寓高楼。
看向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人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模糊的记忆中,上一次她还在冰冷的边境线。
这里没有机器,没有杀戮,没有绝望,甚至没有寒冷的天气,没有强烈的紫外线和风,仿佛回到了和平年代,荒芜的草原,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天地之间阴霾而灰暗。
她拧开水龙头,用手捧起流水,洗了一把脸,水珠流过脸颊,脑里的一切开始变得无比清晰。
走廊上没有灯光,她不着急把腰间的手电筒打开,地上布满灰尘、随意摆放着废弃的空调,独行在走廊的那人身材高挑,扎着马尾,斜挎着一个狭长的黑色背包,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和长睫毛,鼻梁英挺秀气。
她从走廊尽头左拐过去,来到一处没有门的房间,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周围摆放着十几张办公桌,她像平时一样将背包放在桌上,熟练地拿起部件开始组装狙击枪,老鼠的尸体堆在墙角,发出了难闻的尸臭味。
手机收到了消息,她查看消息后,脸色立刻变了。眼里那种活跃的光芒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穆深沉的表情,截然不同的神色,感觉像是忽然换上了另一张脸。
组装好沉重的枪支,他拿出绳索先固定办公桌下,一头的锁扣挂在腰上,将身体探出窗口,绳索在空中微微荡漾。够了,这个高度已经是极限,她将背在枪拿到手上,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将腰间另一根固定用的钩锁弹出,牢牢地抓住她身后的窗户框上。
大楼黝黑的外墙下,淡淡的光晕凝聚在她的眼上,她倒立在大楼边缘,双脚踩在墙面,摆好了蹲姿射击姿势。
就像一条等待捕猎老鼠的毒,蛇正在唏嘘地吐着分叉的舌,车辆的灯光出现在道路尽头。
它用耳朵听着声音,用眼持续观察目标,入耳的除了汽车行驶的声音,还有细微的风声。
她叫北山南下,是一名人造人,是人类制造的武器,一直战斗在前线,她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由他们支撑着的战线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更可怕的是,有另一股势力在削减人类的有生力量,仅凭着人类脆弱的身体无法承担AI战争机器的攻击。
她身边的战友一个个相继沉入永恒的睡眠,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脸变成一具具尸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但她不能预料这一切的最终结局,在她履行自己最后的职责之前,能做的只有执行上面的命令。
她不知看过多少人这样、那样死去,在自己面前无助挣扎,那种滋味是完全不同的。
那是能将人逼疯的绝望和无助。
一直以来,她一次又一次苏醒在这个世界,像是在镜面上行走,遵守着规则,如果有人需要她的力量,她就去,哪怕面向死亡与黑暗,只要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即使用她自己的灵魂交换。
像肮脏的白雪一样,埋没在枯草之中,那就是她的未来吗?
不,这个黑发的女子不愿多想,望着她冰一样的眼眸,心里逐渐觉得平静,战争没有结束,严峻的局势渴望着逆转。
北山看到亮着远光灯的黑色汽车从当前的道路行驶过来,她判断着风向、估计着她和车之间的距离,不再思考,只凭手上的感觉,破风之声络绎不绝,弹头从激发器上释放将车窗穿透,死亡的过程毫无阻碍,如同早已设置好的靶子。
重型犯撕心裂肺地惨叫着,脸上不再是冷酷与漠然,是深深地惊恐,一种本能地对死亡的恐惧。汽车歪向一旁,重型犯在车厢里扭曲挣扎着,胸膛的鲜血四处喷溅,身体虚弱地使不上力,直到停止呼吸。
只要有人需要,她就会出现。
北山顺着绳索回到刚才的窗台,一个人下到空荡的房间,整理拆卸狙击枪,收回狭长的背包里,转身离开了楼间。眼睛一眨不眨,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战斗了如此之久。
身后稀疏的云层在空中飘散,月光透了进来,在墙上晕出了她的轮廓,背影是如此的冰冷,虚无而拉长的黑色剪影,虚幻而不真实。
如果她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生存在这个世界,那无论快乐或者悲伤,还是仇恨,她都不关心。
这就是她的存在,就这样一直生存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守,这不是一时兴起的牌局,谁都不想前往生灵涂炭的战场,不是谁都能淡定地视死如归。
车上血迹越流越多,囚犯的身体也越来越冷,罪人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