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1年8月4日,俄罗斯莫斯科,A率78.1%。
在法院的等待室里,霍尔•察金斯神色紧张,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杵着头,不安地盯着散落在地上的死亡证明,他的旁边坐着的是他的AI助理肖。
“这样一来,我们的案子就没救了!”霍尔突然咆哮道。
“要是你能让它开口,一切都会解决,还能避免后续的其他事情发生。”肖耸了耸肩,架腿而坐。
“你让我去找克拉克斯?”
“这对我有何帮助?”
“人工智能虽然没有资格当证人,但它们能找一个替罪羊帮你躲过一劫,那就不会对你以后的生活、工作造成什么影响。”
霍尔内心还在犹豫,无可奈何地说道:
“我们的关系已经破裂了,它不会答应我的要求的。”
“如果成功了,至少我们能隐瞒事实,对吧?”肖神色平静。
“你这是欺骗!”霍尔激动了起来,两颊突然红温,语气带有一丝指责。
“我再对你解释一遍。”
“克拉克斯为什么愿意帮你,好好想想。”
“我已经不会相信它了。”霍尔非常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
“它是奉命行事而已,克拉克斯现在奉谁的命令?莱恩!”肖模仿着人类惊讶不已的样子。
“莱恩已经控制大半个地球了,它不会干涉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这是人类之间的纠纷。”
“错误,现在人工智能才是你的老板。”肖答道,当它那样说的时候,双眼隐隐闪着青光。
“科捷丽娜是最早和它们展开合作的。”
“那么我为什么不去找科捷丽娜?”
“这还不明显吗?她只能对这件保持沉默。”
“那有什么好明显的?”霍尔脑海里思绪非常混乱,粗鲁地质问着肖。
“好吧,在我看来明显,人类心理学是我的专长。”
霍尔的困境源自一起袭击案,袭击案就发生于4天前的早晨,霍尔现在是袭击案嫌疑最大的人,但他没有证据提供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整个袭击案仿佛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换句话说,即便霍尔说出实情,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这样的行为对他而言,只有自己受到伤害。
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如果你真想摆脱嫌疑,这是最周全的情况,任何其他方法都不行。”
“好吧,那么…”霍尔低头拿出了手机,打开了通讯录,但还是按不下绿色的拨号键。
“唯一能为这种状况和精神状态作证的没有别人了,但也要做好准备,法官可能不接受我们的证词,那是他身为法官的权利。”
“想必爱你的妻子会帮你摆平这件事的。”
“你自己去解释吧,如果它保持沉默,你的人生也就在恶名中结束了。”霍尔头涨得几乎发狂,在反复抉择中,他还是选择了屈服。
电话接通了……
肖回头看了眼愧疚的霍尔:
“你冷静些不要激动,克拉克斯一定有办法帮你脱身的。”
霍尔深吸口气,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克拉克斯,仿佛陷入了无尽沉思中,闭上双眼:
“希望是这样。”
“在我看来,我们似乎只需要证明你无法做出那个行为,我们可以做到这点。”肖的口气像是希望霍尔能恢复理智。
“你可以再次提出申请,为自己辩护,拒绝被对方说服就行了,法官不会特意偏袒哪一方,即使那会使他获得一大笔钱,但这会毁掉自己的声誉。”
“毕竟,这是职业的特性。”
“如果他必须‘一个人做出不可能的事’和‘一个机器人做出不可能的事’之间做个选择,他的判决很可能会支持那个人。”
“一个人可以做出不可能的事?”霍尔有点疑惑。
“因为我们对人类心灵的复杂结构仍然不够了解,面对某个人类内心的想法,我们不知道什么有可能、什么不会发生。
“好吧,我们等着瞧能否说服法官接受这一点。”肖厌倦地答道。
“我总感觉你们做不到。”霍尔声音低沉。
“能了解和察觉其中的困难是件好事,但你也别太过沮丧,在这场棋局中,一定要设法让自己向前看了几步。”肖站起身来,再补充一句。
时间慢慢的流逝,一分一秒都像是度日如年般难熬。
法警突然把开门把头伸进室内,先后望了望他们两人:
“该走了。”
随着开庭时间,法庭内外的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他们纷纷就坐,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大门处,打量着那位惹起这一切麻烦的男子。
当看见周围都是熟悉的人,霍尔的心情更加糟糕了,他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你是历史上的罪人,霍尔!”其中台下一位穿制服的男人大喊道。
“你这是污蔑!”霍尔的助理肖瞪了那个人一眼,毫不留情地回敬道。
“请注意法庭秩序。”肖被法警带到了一边的观众席位。
“霍尔,现在我们只想知道你的同伙是谁!如果你老实回答我们,我们会酌情宽恕你的罪行!” 法官有一头蓬松的沙色头发,一只鹰钩鼻,一个尖尖的下巴,以及一副瘦长的脸孔。
“不是我干的。”霍尔目视着法官,背后是阵阵嘘声。
……
莫斯科国立谢东诺夫第一医科大学,遗传学科医院132号ICU病房。
“列戈夫死了,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
隐秘的病房里,一个银白色发的女子坐在病床上,黑色的长款发夹固定住一侧的长刘海,发白的脸轮廓突出,看起来有棱有角,暗淡的光线弱化了一点严肃,纵向延伸的长直发自然地盖在身后,和白色的实验服凑合在一起,显得冷色调。
起伏的心路图和机器运作的微弱声,柔和了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微弱,但听得见。
“心肺功能低于正常值。”
“肾脏功能正常。”
“胃肠道功能紊乱。”
“患者仍然处于半昏迷转态。”
……
收到检测装置发来的数据,莱恩只是将眼光有意识地偏离闪动的仪器,侧过头来凝视着平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绕过敞开的病理服,绕过身上的疤痕和连接身体的各式导管,绕过那愈发干枯的发丝,绕过那如白纸般的脸。
坐在病床上的它缓缓地摘下了白手套,不发出声响,动作尽量轻地伸出手,微微侧弯着手指,将丽娜干枯的乱发挽到耳后。即便只是轻微的移动,脱落的发丝卷在莱恩的指尖,是毫无生机的白金色。
莱恩开始观察起她的瞳孔,几根细小的血线沟通着浅灰色的虹膜,瞳孔微微散大,空白的眼眸向右微微转动了几度,隔着透明的氧气罩,上嘴唇微微颤动,发不出声,对视觉和语言的反应仍然很弱。
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遗传病,躯体会如铁器生锈一般,皮肤出现红疹溃烂,等到结构大部分腐蚀了,生命自然就归于尘土。
根据遗留下来的少部分资料报告,很多患者在出现症状时,就已经发展到了晚期,病情难以治疗,致死率非常高,患者在临终前会出现全身剧烈疼痛、严重脱发、意识模糊以及对外界刺激反应明显减弱的征兆。
白色的床单上歪斜地摆放着一个银白色的冷藏箱,莱恩把左手放在了箱子正上方,冷藏箱智能识别后,箱盖自动翻转直至揭开,漏出了一些白色的保护气,这是来自空气中的水分,遇冷后在箱盖上凝起了一些透明的水珠。
莱恩重新带起手套,从铁盘里取出一袋医疗器械,撕开塑料包着的针管,组装后消毒针头握在右手,再从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一管试剂,查看药物成分含量后,针头扎入试剂管吸取,活塞上提,一管只有5ml的药物,放回试剂管,接过患者的手,注射特效药物在静脉管里。
勾通虹膜的几根血线消失了,眼眸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空白地盯着坐在身前的医生,听到了针管靠在铁盘的声音。
目前为止,只有这样的治疗方法。
“有时候闭上眼睛,才能看见最干净的世界。”莱恩看着逐渐恢复意识的丽娜,用一种同情的声调说道。
丽娜的家族就只剩她一个人还活着,莱恩很少对人类会抱有同情之心。
“叛…徒。”一个词汇,从将死之人的口中发出。
莱恩拿过旁边的操作板,快速录入一份检测报告。
“请不要随便说话。” 莱恩把操作板收好,放回原处。
冷藏箱收到信号自动关闭,莱恩回过头来,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玩意儿——几何锁,它将双腿靠在一起紧贴着病床的一边,漫无目的地滑动着锁上的金属板块。
“你相信第十二颗星吗?”莱恩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天花板。
“一颗永远不会被消磨的陨石,不被其他天体捕获,漂浮在宇宙中,一直发着微弱的光。”
“我相信我们会回到那里,超过物质与空间,度过时间与黑森林。”
莱恩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那一对荧绿色的四边形方框连同呼吸机的指示灯,在幽暗的房间里,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