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1年8月4日,俄罗斯叶卡捷琳堡,A率78.1%。
坐落于乌拉尔山脉东麓,伊赛特河畔,处于欧洲与亚洲的分界线上,叶卡捷琳堡位于俄罗斯首都莫斯科以东1667公里,面积491平方公里。
由于所处的地理位置纬度较高,叶卡捷琳堡夏季白天长,冬季白天短。叶卡捷琳堡历来都是俄罗斯重要的交通枢纽、工业基地和科教中心,是俄罗斯重要的军工业生产基地,亦为俄罗斯中央军区司令部所在地。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内地工作的A最终不得不选择放弃了之前的居所,所以在她离去之前,特意嘱咐管家好好照顾自己和这所陪伴了她很长时间的旧屋。
“不要忘了着陆后要加一次油,这架飞机比较耗油,返程的油量绝对不够。”A吩咐着助理AI,继续和墨忒聊起她以前的事。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执着、较真、倔强,真是同病相怜。所以当丽娜知道我要去国外留学的时候,就特意找了个时间把她憋在心里的话全部告诉给我,我还请她吃了顿饭,安慰她不要难过。”
“虽然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但她却说很高兴能认识我,并且还要我答应,等下一次见面,一定要带上你一起去剧场看演出。”
墨忒倾听着A平淡的叙述,自己也不由得回想起年轻的往事。
“我走后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一封信,是丽娜写的,她甚至不愿意给我打电话。我打开信,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那时的我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
A喝了一口冰镇过的威士忌。
自飞机到达平流层起,A就一直在啜饮着冰酒,而此刻她感受的是让人偷悦、迷离恍惚的滋味,远离现实,远离记忆的痛楚,正是这样使得她能够熬过每一个日日夜夜。
信的内容:
谢谢你,能够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也谢谢你让我拥有过一段纯真快乐的记忆,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想念我的家乡,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体原因,导致我无法长途跋涉,也无法亲眼见到我的父母。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有遗传病,以她的性格就只会一个人独自忍受一切,故意隐瞒着不肯说出口,但说出来又能如何。”
A的声音冷冷的。
“当我们再次相见时,丽娜成了自己家族企业的支撑柱,而我则是与军工公司合作、一个专门贩卖军火的客户。还是我请的饭,但我发现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了,心智有点不正常。”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根本就不清楚她的家庭状况,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丽娜在那时就有心理疾病的症状了?”墨忒突然有点好奇,问道。
“也许吧,我现在都还不太清楚。”A放下酒杯,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私人医生配给的白色药袋,将里面的药片、胶囊倒在手心,墨忒迎合地把酒杯递给了A,A就着酒水服下了今天的药。
“她可能是遇到了能够拯救自己的曙光,一时间鬼迷心窍罢了,帮助了莱恩的计划,造就了如今的这一切。”
A瘦削脸颊上露出的一抹红晕,她已经不能再喝下去了。
“当然也有可能,莱恩不需要她也能做到。”墨忒补充了一句。
“好了,我们必须下决心了,当飞机着陆时,我们该怎样做?如果降落后没有撞机,莱恩决定不杀我们,我们又要怎样做?” A举起了自己的那杯酒,愁容满面,然后又把杯子放下。
“我想我们应该特意感谢它,庆祝这一趟绝妙的飞行。”
“感谢它,一辈子也别想。”A反驳道,这个笑话一点一也不好笑。
“它会让你去做那种冲到前面去道贺的事?”
“我们不会有事的。”同样,墨忒讨厌这种冗长的争执。
飞机安全降落到机场,误会解除。
“看来莱恩暂时还对我们保持信任。”A叹息一口,走下了舷梯,扣好大衣的扣子。
每个人对稀薄的空气反应都不一样,而跟随的墨忒就非常平静,精神放松,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甚至,呼吸到清凉的空气反而让她觉得有些满足愉快。
面对来接应的空港AI,A没有任何犹豫就进了敞开的车门,坐上了去往新家的轿车。
不用怀疑,整个过程都令人压抑,但此时A也没法生气,一切都在他人安排之中,简直疯狂极了。
轿车启动,当身旁的墨忒凝望窗外壮丽的山景时,她感觉心境一下敞开了,感慨世界上竟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是如此的偏远与封闭。
映衬着北方开始变成灰色的天空,乌拉尔山脉东麓的冰川更加壮观,山峰泛出清冷的寒光,雄伟而遥远,有一种无言的威严。
大自然所带来的强烈震撼,陡峭的山势寒冷和危险,巨石被风化后留下大片的裂痕,没有阳光,整片区域都显得阴沉沉的。
河面上,偶尔可以看见一些黑色影子顺水流淌过,那是在空中飞梭、偶然经过的候鸟。
桥下传来急促的水声,不时可以看到河道两边的废弃房屋,随着桥面上碎石的滑落,水花打破了这样的静态。
在这没落而寂静的地方,他们只觉得对此地知之甚少,不见人烟,没有谁能救她们脱险,故他们对此此类无用的幻想给予的希望很小。
A就是这样典型的人,她向来是理想主义的反面。
任何“至高无上的事”在A看来都不太有理,甚至可能比不上骗小孩的谎话,事实上,她不太喜欢过度的奋斗,她厌倦了。
“谁会飞到这种地方来?”
“除非她心里也有疾病,不然没有人能这样做。”墨忒简单说着,有点想睡觉了。
“在地理方面,我不很内行,但我知道我们应该还在俄国境内。”
“这是‘终端’的意愿。”驾驶轿车的空港AI冷不防插了一句。
A没有发表她的意见,不管是上帝的意愿还是疯子的,在她看来,找不到好的理由,就不要掩盖真相。
当A再起看到窗外的神奇景色是,她却想到了安置所前整齐排列的旧人类,她思索着,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换句话说,按照人类的意思,上帝的意愿,这取决于人怎样去看它。
当A沉思凝望时,一种奇怪的变化发生了眼前,透过云层的零落阳光洒在整个挂着冰凌的山脉上,随着斜坡变成紫罗兰色,在她的心里升腾出一种更复杂的情感,不是过分激动,也非害怕,而是一种强烈的期望。
乌拉尔山虽不很高,但其屏障住了来自俄罗斯西部的空气流动,使乌拉尔中部面对来自北极地带冷空气和西西伯利亚平原的寒冷大陆气候入侵完全敞开无阻,而来自南部和中亚沙漠的热气团也可畅通无阻地涌入。
受此影响,叶卡捷琳堡气候变化剧烈,天气形势异常,冬季干冷到冰雪融解,夏季时而30 摄氏度以上高温,时而气温骤降和多雨。
“它们才不在乎我们怎么去看,它们只关注值不值得。”墨忒闭上双眼,不知道这趟折磨人的旅行还要持续多久。
“你说得非常对,墨忒,人类的一些事在人工智能看来是毫无价值的。”
“但不管值不值得,我都不会对它们有感激之情。”A继续说道:
“我们谁也不愿意被带到这里来,天知道我们要到那儿去干什么?无论是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因为一点利己的行为,就觉得它们做的事不会太荒唐。”
“就算是莱恩,它也绝对是疯子。
“它可能一开始可能就疯了,这就是我的结论,墨忒。”墨忒保持沉默,只感到无聊又无趣。
“即使这个世界荒芜,它都不会回头的。”
河流上游的城市,孤独的火焰,没有昆虫的鸣叫,寒冷的霜,给人从感官上带来宁静、又打破了宁静。
有一会儿,蜿蜒的河又化作一面淡绿色的镜子,映出昏沉的天空,觅食的鱼儿跃出水面,转着尾,瞬间入水,只有在这时水面才泛起涟漪。
当真正的夜幕到来前,这种冰冷和阴沉就会占据了主体,回起伏的山峦围绕着诸多的松林,不是谁是谁的远亲,谁是谁的种。
随着光线减弱,这些映入眼帘的色泽更加淡淡无奇,笼罩的面积更大,直到发不出冷光,暗影流动,星座出现,点点流星划面而过,穿过夜空,远离所有的人造灯火,这幕夜景璀璨壮丽。
在市政厅的废墟之内,她们没见到一个人影,附近也没有。城市上空看不到任何飞行物,轿车朝着城的东北角行驶了一个小时,河流浅滩边的森林和农场渐渐让位,有一个孩童喜爱的游乐场。
偶尔地,A会在河的附近见到高高筑起的黑塔,漆黑之塔从外表看不出它的用途。
位于湖边的渡口完全不见踪影,甚至没有留下条船缆或者什么避寒棚屋,也诚然无法确定那个差不多坚守了两个世纪的渡口的具体位置。
湖的周围阴暗冷寂,没有一丝回应。
此时,车也到达了目的地,空港AI手中的提灯亮起。
前往住所的路上,墨忒默不作声,仿佛依旧沉思于A亲口讲述的那个令人困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