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之后,陆军参谋索恩·杰西斯先生同跟随的人造人护卫海顿稳步走出装修极简的会议室。走廊尽头,透过厚实的水泥柱,下午的天色分外昏暗,索恩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这样混乱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寒风钻进了他的薄外套领口,他打了一个哈欠,自然产生的泪水模糊了双眼,以至于看不清走廊旁执勤的士兵。
他思索着自己还能为岛上的人类做些什么,也许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一个自负、虚弱、愚蠢的老头儿,看此时眼睛一酸,或许只是冷风刺眼的缘故吧。
管制区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大宅窗户前,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乱舞,人造人护卫给索恩先生披上了保暖的大衣,冷风还是会令索恩的关节炎发作,从右腿到髋骨的部分经常会一阵、一阵刺疼。索恩平时一样漠着脸,把身体重心转移到了手中的长拐杖上。
人造人护卫随时都注意着周围的环境,直到索恩先生让他停下来:
一页皱皱的征兵宣传单被迎面的风裹挟而来,缠在索恩的脚踝上,然后又被吹走了,索恩语重心长地感慨道:
“你觉得莱恩会怎么对付我们?”
“长官,请放下思绪,不能让身体再劳累了。”
“我知道它就在藏在俄罗斯的某座城里,莱恩可以远距离操控手中的棋子,但那需要消耗巨大的计算力,需要非常多的监视器、传感器用于了解人类的情况,而且一旦与‘棋子’丧失了连接,想远距离重新建立连接会非常困难,我认为这几乎不可能做到。”
“现在这已不重要了,我们连它的根据地在哪都不知道,但我一想到明天我们是否还能站在这里,心脏总会狂跳不止。”
“我认为,那些潜入到内部探子才是我们每次行动大几率失败的关键,无论莱恩操控的是谁,我都不想看到有袭击我们的人。”
经过整整两年的战斗,莱恩的行事风格已经在人类内心深处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很多人的死对AI来说,只是最简单不过的数字,一个常见的变量。
AI显然已经决定同人类清算旧账,而大大小小的联军成了它的跟前的绊脚石,必须在莱恩展开下一步行动前,清除这极端的威胁。在索恩看来,他最想选择的死亡方式就是在为人类的生存而战中陨落。
无论是人类还是人工智能,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矛盾又密不可分的。
人造人护卫海顿本可以让索恩先生先在门口等着,自己从车库开出防弹的奔驰车在门口接送,再花一小时前往离开爱尔兰南部港口,登上开往西班牙的军舰摆脱这里。当然,索恩先生居住的房子里还有一些物品,但他随时可以让一队工人搬走,同样空运往西班牙。
海顿很想抛开过去的身份,以及利用这一新的身份巩固积累的一切。
“不行,我还不能走。”索恩走上住所门口的楼梯,回身看着海顿。
从这一眼望到街对面,对面满地枯叶的宅邸显得阴森可怖,欧文上尉的家眷乔舒亚夫人带着孙女在这样的破败院子里玩耍,索恩犹豫不决地站在路边,双手盖着拐杖。
“我知道,犹豫是不对的,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被迫在这样的压力下做出决定了。”
索恩先生披着大衣融入阴暗的房间中,开了灯,这时一道寒风袭来,他的身后,站在台阶下的海顿有一种感觉,索恩先生独自站在破房里特别无助,索恩的妻女都在伦敦的空袭中丧生了,海顿同样回头打量着街道,只看到街道远端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女人。
二楼的窗帘被“刷”地一下拉开,索恩先生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面朝敞开的窗子坐在床边,仍旧默默地注视着这个方形的黑色窗户。
院子里传来的叫声令海顿回过神来,陪着自己年迈的奶奶,小女孩在呼唤一个名字,那是她的小狗,她坐在塑料凳旁边,打开了一盒动物饼干,海顿收回目光,向她们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小女孩朝他挥了挥手,不知盒里的动物饼干已经被小狗打翻,海顿放下心来,然后转过身朝屋子里走去。
海顿曾经有那么一瞬,考虑过离开人类军队,但一想到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将无助地待在街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旦自身与操控者建立连接,被操控者虽然还能感知自身,但那种感觉已经相当微弱。
索恩先生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又锁上门,下了楼梯朝厨房走来,突然大声朝门口的海顿道:
“你还要在外面待多久?”
索恩将拐杖放在一旁,将储存在橱柜的一瓶法国葡萄酒握在手心,他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让我来帮你吧。”进门的海顿拿了两个倒扣着的酒杯,柔声道。
索恩将拐杖放在一旁,将储存在橱柜的一瓶法国葡萄酒握在手心,他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让我来帮你吧。”进门的海顿拿了两个倒扣着的酒杯,柔声道。
索恩点点头,将未开封的红酒递给对方。
海顿将倒好的酒杯端到索恩的身前,两个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干杯!"海顿举起杯子说。
索恩没有回话,他抿了口酒后说:
“这么多年了,我竟然还会为了一些事情而感觉到悲伤。”
“是啊,那些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索恩和海顿又各自啜饮一口,海顿放下酒杯,看向索恩说:
“你还记得吗,在你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
“不。”索恩打断了他的话。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索恩将手里的酒杯搁置在桌面上。
“其实,我也不确定当初究竟喜欢上了她什么。”海顿端起杯子,和索恩碰了一下,他们一同喝光了里面的红酒,酒杯随即被放回到桌上,他们相视而笑,彼此都没有说话。
“人类的一切都会刻在时间的长廊里,就像原来的地球的霸主恐龙。”
“即便我们只是雕刻落下微粒,但我们作为人类已经过完了这该死的一生。”
“要来第二杯吗?”
索恩双指合拢,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示意海顿倒酒。
索恩端起酒杯,干瘪、无色的嘴唇靠在酒杯透明的边缘,又喝了一大口,没能从悲伤中缓解出来。
“这一周,我们经历了如此多的改变。” 说着索恩闭上眼,沉浸在昔日的美好里。
“长官,与两年的战事相比,这一周是如此的不同又是如此的重复。”
“对AI,这只是序曲,对人类,这已是尾声。”
即便是联军,大家也都是生活中的普通人,经常会处错,无论是会议室、局势研究室、简报会,这是他们相生相伴的牢笼。
借酒消愁,索恩还是感到心里一阵难受。
2051年10月7日,爱尔兰约尔,A率11.2%。
约尔港里,那条停泊的军舰通体白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足有一个橄榄球场那么长, DDG(X)驱逐舰的上层建筑是全流线型的,白色的球形阵列里,暗藏着雷达和无处不在的通信设备、感应器。
索恩第一千次见到了联军海军中将迈克尔,迈克尔是一个不喜欢与外界脱离联系的人,一架漆黑的直升机停在DDG(X)驱逐舰的扇形船尾上,设计采用的是V-22倾转旋翼机的倾转旋翼机型,螺旋桨没有转动,但并没有完全收拢,显然只要一有战斗发生,它就能立即前往自己的岗位严阵以待。
水面上还挤满了个头不大的快艇、游船,陆地上有手持HK416F步枪的联军士兵;一艘体型相对臃肿的雷达巡逻舰正在船厂检修,远处的海面上还有来自七八个国家的各式战舰,周围跟着更多的安保辅助船只。
“乌拉尔”级导弹驱逐舰中部的天线在不停转动,船只正绕过海岛一角朝港口外的方向驶去,一路劈波斩浪,朝指定位置高速驶来,军旗猎猎飘飞。两英里外还有一艘提供防空火力的“群岛”级高速电磁战列舰,灰白色的船身威风凛凛。
“海军的开支就是比陆军的多啊?”索恩杵着拐杖,对快艇上悠闲晒太阳的迈克尔大喊道。
“那是美国海军在三战时建造的‘洛佩兹’号,索恩先生,是一款以高超音速巡航导弹为主,区域防空为辅的类武库舰。在以前每年都要举行的西方传统峰会期间,只要地点临近海边,这艘船都会在会场周围海域巡逻,为外国的贵宾和国内的达官显贵保驾护航。”
“就是那艘船?”索尔单手举起拐杖,用拐杖一端指着停泊的军舰说道。
“是的,先生,就是那艘军舰。”开游艇的舵手说道。
“实际上,它和别的船只相比,有一股沧桑的历史感。”
索恩迎着海风,看到了“洛佩兹”号船首上的白色数字
与支援爱尔兰的联军见面以后,索恩开始着手准备成立新的战略研究组,为破坏AI“终端”,他们必须先做些前期的预备工作。
然而要制定如此重要的计划,绝对少不了用大量的情报作为行动的理论支撑,关起门来异想天开可不会有任何实际意义。
为此,索恩作为行动总负责人,代表欧洲联军指挥部要求联军情报部门,尽一切可能收集目前有关终端的情报,如果能找到熟悉俄罗斯本土情况的人那更好,可以想办法把之前报告里出现的俄罗斯叛军吸纳进到小组之中。
在索恩的安排下,情报部门开始积极地行动起来,为了让情报部门的工作更加顺利,联军指挥部甚至给他们更多的权限,资金可以找财务部上报,需要什么人才可以从人事部调遣,只要把这项艰巨的任务完成就行。
随着相关的工作逐渐展开,索恩感觉自己又有了从前那种为了完成目标而全力奋斗的激情,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人到暮年,但宝刀依旧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