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Half抬起头来看向她。
“让我们单独待会儿。”Half从座位上站起,面对着冰冷的玻璃窗。
“Lone,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什么吧?”
“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
“第二个问题更应景。”Half像往常那样用没有双眼的脸直视着Lone,不过没有立即回答。
“我猜……药物在你身体里已经基本消退了,你先好好想一想,你自己能否对这个问题做出一些结论。”
“我被人枪击了,在新兵入伍大会上,没有错吧?”
“是的,你的头和胸口各中一枪,你的类脑大部分结构被弹头击碎了,颅骨同样碎裂,第二颗弹头离你的心脏只有3厘米远,但还是被贯穿了一个洞。”
“枪击的一瞬间,我们就派单位去追查,可到现在还没有抓到凶手,目前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Half将事实娓娓道来,声音通过房间顶部的音箱传来。
Lone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对于袭击者她也没什么头绪,有可能是北军的狙击手也有可能是人类联军的卧底,身处这个位置,一路上她树敌太多,说不定还有可能是自己人。
针对几个设定好的问题,Half对她审讯一番,但Lone觉得Half只是在测试自己的语言能力和思维逻辑正不正常,对它自己并无兴趣。同Lone一样,Half像是在等待着什么,Lone感觉得到,但AI一般不会主动表达,而是将自己的问题埋在交流的措辞里面,直到逼对方一步步选择,缩小范围得到最后想要的答案。
Lone抬起手摸了摸干燥的下唇,意识到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进食,饥肠辘辘的同时还有点脱水,等药物完全排出身体可能需要两个星期。
“我需要一杯水。”
护士AI接到Half的指令,几分钟后,护士AI端着一杯果汁走进房间,将玻璃杯放到病床自带的小餐桌上,又离开了。
Lone手臂上的镣铐自动解开,她试着动了动机械臂,手指勉强还能动,Lone小心的端起玻璃杯啜了一大口冷饮,舔了舔口腔,血液的味道和热带水果的气息在她脑中混合起来。
“为了救你,我们动用了很多新技术,将你的身体快速冷冻起来,并移植了一颗人造心脏,现在的你,可以说是脱离人类定义的存在了。”
“我已经不在乎我是什么样的了。”
“谢谢你,Half,真心的。”
“另外,西太平洋方面传来消息,人类第一联合舰队将会携手部分滞留在阿拉斯加的美军返回美国本土,这些流落在海外基地的家伙肯定会大举清剿国内的人类叛徒,目前南军会抽调一批部队返回西海岸,其中很多你认识的人都会卷入到这次战斗中,”
不知怎的,Lone觉得心里非常平静。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身受重伤,恐怖的威胁迫在眉睫,一个敌人消失,另一个敌人冒出来,责任在肩,她无法从中抽身——简直犹如一个噩梦。
不,正如那个她一直担心的噩梦,但自从换了新的类脑不知怎么影响到了Lone,她感觉现在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恐怖,比以前更好对付了一些,她没有难过,几乎有点快乐,她感到现在的身份比以前安全多了。
不,这样想可不对,也许…比那些她周围的人安全多了。或者是她感到更有自信了,自己在往更高的层次走去……
自我分析得先放在一边,Lone回到现实,想法比之前更清晰了。
“我不清楚之后我能做什么……在我重新站起来以后。”这是Lone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词汇表达。
“办公室的文书工作可能不太适合我,比较适合我的工作感觉也说不出几个,如果你能找到一个这种工作的话。”Lone躺在病床上,偏头看着天花板。
“这些都要等你康复以后,我们的时间还很长。”Half起身离开房间,审讯室的灯光随着它的离开而熄灭。
AI按照能度过核战争那种世界末日的标准建造了这间巨大的地下建筑:
周围全是高强度厚度的混凝土墙,墙边固定一张摆放杂物的桌子,不过现在用于摆放配置的药品,剩下的空间刚够放下一张板正的病床和一些常备的物资,考虑到她的处境,房间里还有电视,这样正合适。
关于下一步她要怎么做,整个上午,Lone大部分时间都在反复考虑要怎么办。他的第一直觉就是去联系南军总部,告诉那儿的领导人,不要和对方硬来。
桌上的那些药,它们麻痹了疼痛,也麻痹了其他一切,包括她的思维,药效来临的时候,Lone对各种情绪都无动于衷,像是只有理性没有感性的机器人,药效退去的时候,她又感觉身体在排斥自己,焦虑,压力大,心烦意乱,脑海里各种各样的想法流窜着,在她的心灵里进行的这场战争堪称是种相当奇异又折寿的折磨。
她开始怀念当大头兵的日子,至少那时候她知道自己的立场,不在前线的时候还能得到片刻安宁,周复一周的行走康复训练,吞服药片,然后再踉踉跄跄地训练,随时时刻都醒着,思考着一些以前从不考虑的事情,这让她有一种新的恐惧:
她可能会再也无法摆脱这只野兽,食梦的野兽就趴在背上,不断怂恿自己冷静下来,止住疼痛。
她开始妥协,身体和心里开始习惯,她迫切需要那些药片,离不开它们,而且也不想离开。
“你觉得,他们能打赢从海外归来的人类联军吗?”Half听取完问题,很快回答道:
“辩论游戏模拟的多次结果表示,胜负各半。”
Lone在训练室的扶手上靠了好一会儿,她看着镜子里变了模样的自己,想起了自己初到兵营的情景,教官AI的严厉训练真是让她饱受折磨,而且之后,当她自己成为别人的官后,自己其实也没多温柔,深埋在地下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除了调节室温的中央空调系统,也没有从外面吹来的自然风。
“我曾经的部队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Lone问Half。
“一个星期前就调走了。”
“你能告诉我伤亡情况吗?”
“当然可以。”
“你确定你没在开玩笑?被扔运输车和北军打了近1年都没有牺牲这么多人。”
“毕竟对方同样是身经百战的。可不是摆弄红警游戏那么简单。”
“我觉得是指挥出了问题。”
“小心你的措辞。”Half回敬了一句,语气冷了下来。
“你不会只是让人类打人类吧?”Lone对这个突然想法感到一阵心寒和担忧。
Half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Lone感到答案很明显了。
“在我们这个文化种群中,我们有咒骂上帝的习惯。”Lone突然失声大笑,拍了拍Half的肩膀:
“论说脏话,你们AI还差得远呢。”Lone回头继续进行康复训练,只是内心感到无边的空虚与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