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 断臂

作者:一止零初 更新时间:2023/5/10 23:55:54 字数:5906

5月9日,华夏四院市南城区,A率51.3%。

早上8点11分,室外气温不断上升,城里尸体随处可见,一具男性尸体躺在破碎的水泥地上,侧身半蜷缩着,后背有明显的枪伤,右手位置散落着一个被压扁的塑料桶,里面似乎还装着其他杂物。

医疗班班长安敏见过很多人的尸体,战斗的间隙,他们班被安排来清理战地医院附近的地区,当然,这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他正在用通用识别仪对每一具尚还辨认出面貌的尸体做一个初步扫描并将结果与存档的数据集进行比较,以方便确认身份。

此外,如人体温度与环境温度的对比、鲜艳度,以及其他各种涉及人类死亡时发生的液化现象等一些听起来毛骨悚然的东西,仍然都是需要统计入库并长期储存的数据。

通过数据比较,他们可以绕过繁杂的尸检流程,估计出大致的死亡时间。

“今天早上死的,大概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了。”

“可以不用活得这么累了。”新人寒暄道。

“如果你真的有决心,你可以找到一种方法和他一样轻松。”

“但我们显然没有提桶跑路的资格,像这样躺在地板上。”

“别想这么多了,干活吧。”

完成数据统计后,安敏与另一名班内新来的医疗兵交换了眼神,利用担架把尸体搬走,那人动作不是很利索,长时间工作消磨了人的体力,也削减了战斗的意志。安敏没说什么,总是默默帮别人分担工作。

“大家都累,待会你去那边搭把手,这边我来吧。”

“安班,我还能坚持!”新人抬起担架,同安敏的步调在碎石遍布的路上走着,即便脚跟磨出水泡,手掌蹭破皮都要扛着,很快他们来到医院后方的集中点,那里有货车负责运输。

另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接应,他通常是负责检查尸体是否有生物危害的技术员之一,安敏对他说道:

“我们的扫描分析表明,受害者已经死了大约四个小时。”那人叹了口气,尸体放在传送带上,传送带一直通往车厢。

早上的工作结束后,安敏把扫描数据、查询和比较结果转换格式生成了一份便于阅读的报告,并根据地址把它发送到上面汇总,还有一份要给医院方。调试面板调出文件,安敏眨了眨酸涩红肿的眼,一条眉毛扬起,目光在阅读时变得专注起来,确认内容无误后,点击了发送键。

等上面确认收到了报告,他让换班执行任务的战友再次扫描检查现场,屏蔽层下的电源连接器重新接上,外骨骼恢复供电,自己重新补给完医疗箱后,和另外两名医疗兵跟随另一个战斗班,乘车执行新的救援任务。

“‘无侦10’会在我们头上盘旋,向我提供视频,2个突击组一定要听警戒组确认安全后进入建筑。”

步兵运输车停在加气站左侧商场的一个十字路口,这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空间,还有三条步行走廊在这里交汇,其中右边是通向商场方向的短通道,右方是通向一个大的次要主走廊,朝地铁口,正前方路面发生塌陷,无法通行。

由于规划界限模糊,地图上没有将居民区和工作区完全分开,或者说他们位于一个两区混合交界地块,这也不是一个人迹罕至的路口,流动人口较多,建筑群错综复杂,治安案件频发,但大多数都是偷窃电瓶,违规摆摊等违规事件。

他们选择这里的主要是因为有一条从住宅区到目标地区的捷径,可以大大缩短路程。

整个战斗班被分为2个突击组、2个警戒组和1个侦察组,他们要前去一处农贸市场,解救被AI集中关押的人质。

所有的走廊都有相应的名字,这是指明自己所在方向的传统操作,不管它名字是什么,都必须要牢牢记住。经过面前的这个公交车站台,绕过刚才那段塌陷路段,在无人机的观察下,整个加气站有一半的房区塌陷,侦察机对塌陷路段和加气站的威胁评估指数都很低。

在这个特定的交界处,对意外死亡的威胁评估甚至更低,接近于零。这里除了高高悬挂的杂乱电线,闪烁路灯和标准亮蓝色活动房墙板外,什么新式建筑都没有,掉墙皮的居民区围墙上面留有一些旧的宣传画和广告,这些作为旧时代展览的一部分被很好地保存下来。

“我们的侦察组已经被派去占领市场的周围的住宅楼,我们已经跟踪持续它们的行动3小时了,终于确定了关押人质的位置。”

“警戒1组到达指定位置。”

“警戒2组到达指定位置。”

“突击1组先待命,先对当前情况做一个简短汇报。”

“收到。”战斗班班长终于读完了报告,所有队员再次明确自己的任务配置,无侦10持续为战斗班提供周围视野。

“我不知道上面给的情报有多准确,留个心眼。”

“确认周围环境安全,可以行动。”

地面坑坑洼洼,安敏起身从走廊一边移动时步伐摇摇晃晃,他一只手抓住了枪口下方,手臂用力向下压住重心,俯身前行,尽量让自己大部分身体遮盖在矮墙之下,突击1组迅速渗透到市场周围的建筑,最近的人已经挨着市场后门了,在这种情况下,心跳加速似乎很正常,其中一名突击队员问向安敏:

“如果铁皮人已经拷问人质该怎么办?”

“我的紧急医疗模块中有心理援助的所有内容,这个系统随时能都访问到医疗平台上的资源,以便它能告诉我该怎么做。”

当突击1组接近市场后门时,可以看到一队拿着枪和其他武器的士兵AI市场内部巡逻,这不会是一次简单的行动,战斗班已经准备好应对一切。

“没有检测到AI的无人机。”由于道路阻塞,突击1组和目标地点之间的直路变成了一个“U”型的弯道,突击1组顺利进入到店铺的一个拐弯处,在前面大约50米的下一个拐弯处之间都没有敌人,而且切角摄像机显示他们面前的路也是无人的。

探路的突击员转身进入这个通道,当突击队员们登上楼梯到下一个直道时,安敏停在中间通道的中央。走在铝制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塑料棚顶遮挡,突击1组逐渐远离警戒2组的视野范围。在无人机的实时影像中,二号目标附近有东西动了一下,然后,无人机与遥控的信号就断了,显示屏上只有“无信号”三个字。

“它们切断了我们与无人机的联系,通知突击1组退回到安全位置,现在就执行!”警戒1组无法保证队伍整体的安全,但他们至少得对最近的区域负责。战斗班班长并不期待能立即得到回应,但他们确实需要相对快速地行动。

“侦察组注意空中目标。”

这个地点显然是经过精心计算的,AI在切断无人机的同时,也让目标对象远离援助范围,待在后方的突击2组迅速分成两队,一队负责突破主入口,另一队负责在大楼的另一侧创造一个转移通道,声东击西小组迅速设置了一个烟雾弹,以分散士兵AI的注意力,而另一个小组则攻破入口。

突击1组一听到烟雾弹的爆炸声,没有收到命令就立即行动了,带头的队员立即向目标地点后方跑去,安敏转过弯回到隧道,也开始跑起来了。

突击1组很快遭遇了敌袭,经过计算,埋伏的士兵AI引爆了安装在通道空心墙后的炸弹,被爆炸的碎片波及,冲击波把人体推到另一侧的墙面上,有人重伤倒地了。

在尽量不暴露自己位置的情况下,突击2组火力组以最高速度向市场移动,向警戒的士兵AI发起突袭,两个警戒组在后方提供火力支援,很快就打掉了几台士兵B型射手AI。

一台刺客B型AI从天花板垂直而下,设法在到达一号目标身边时,抓住了他拿枪的手臂,用刀刃切断了那人的手臂,还没来得及开火,枪就随着短肢落在了地上,受伤的人不顾一切地用肘部猛击刺客AI的胸口,后方队友举枪射击,由于刺客AI和战友几乎贴在了一起,他迟迟未能扣动扳机。

刀刃抡到目标一脆弱的脖颈,调转刀口,刺客AI锁定了疯狂开枪的目标二。目标二号意外地刺伤了那台突击的刺客AI,刺客AI向侧面踉跄了一下,发射了尖锐的钩爪,并刺中了目标二的膝盖骨,闻讯赶来的目标三举起他的手枪,给刺客AI最后一击。

到现在,突击1组的左突击手被打中了左侧肩膀和小腿,安敏在查看情况后,往伤员位置赶去,他看到了被钩爪袭击的战友,他曾治疗过被刺客AI牵引斩杀的人,比这更严重,他很幸运,没有受到致命伤。

三个1组的伤员都躺在地上,他是唯一一个仍有意识的人,他蜷缩着身体,呜呜地哭,安敏在没有使用麻药的情况下,把他把嵌入肉里的钩爪取下。

伤员用手捂着嘴,警戒周围的队员愣在原地,瞪着眼睛,不敢直视这血腥的一幕,止血棉放上,绷带裹了四五圈,最后才让伤员吃下止痛剂,安敏抓住伤员的胳膊,戳了戳身边警戒的战友,转身要走,但很快听到了后方传来的声喊:

“注意狙击手!"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枪声不断,能感觉到心脏在炙热的胸膛跳动。突击1组花费很大的力气,突进了一处存放海鲜的冷库,在那里发现了被关押的人质。

当他们进入房间时,安敏可以看到人质眼中的恐惧,看到这一幕时安敏只感到心碎,人质被捆绑起来,眼睛被蒙住,完全处于黑暗之中,只有冻鱼和冷气陪伴着他们。

“哪里受伤了?”

“我很好。”被解救的女士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听起来情绪仍然不稳定。眼角有很多的皱纹,她退后一步,揉了揉自己冻红的脸,她抬头看着安敏。

“快救救我们!”一个、两人,不算很大的冷库里竟然关押了40多名普通群众,在这样的时刻队员们只能安慰着人质的情绪,提供援助时的接触,保护人质免受交火的二次伤害。

“如果你需要的话,你可以抱抱我。”一名男孩紧紧抱着安敏。

队员们迅速给剩下的人质松了绑,摘掉了他们的眼罩,向他们保证他们现在是安全的,人质们起初很迷茫,等他们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后,突击队员们引导他们走出房间,并确保周围环境安全,检查每个角落是否有剩余的士兵AI。

“你们几个顶在前面!”

当突击1组护送人质穿过大楼时,他们同时看到突击2组与敌人交战时留下的痕迹,损坏的设备、破碎的玻璃,弹孔在墙壁和地板上随处可见。他们终于到达了市场入口处,一辆运兵车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迅速将人质带到了安全地带,到后方接受治疗。

……

“评估病人的生命体征,稳定任何危及生命的状况……”

“进行诊断性测试,验血准备……”

“进行CT扫描,将内部损伤的详细情况记录……”

“先咨询骨科及外科医生,以确定治疗方案……”

“清创处理……”

“递直血管钳……”

“输血准备……”

“擦汗……”

“缝合……”

廖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周围是陌生的白墙和机器的嘟嘟声,关于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她已经记忆模糊,但当她试图想起来时却发现头脑里好像被塞进了许多东西。

廖尝试着将那些负赘全都拿掉,但无果,只好作罢。

麻醉药药效未退,冷汗浸湿全身,床单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双腿。

关于将她带到这里的事故的模糊记忆慢慢涌入她的脑海里,她记得那种疼痛、恐惧和压倒性的无助感,但她实在想不起来上直升机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只知道,还有人在前线没有回来。

她试图伸手去擦拭额头上形成的汗珠,但她的手没有动静,一时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当她意识到她的右臂已经失去了所有感觉时,再次惊慌失措起来。

当廖再次试图移动她的手时,一种深深的悲伤涌上她的心头,她对身体上的痛苦并不陌生,但一想到失去她的右臂,心中就充满了莫名的无助感。

当她像靠自己拼凑出导致她住院的事件时,一名护士走了进来,告诉了她事实,她的右臂未能保住,残余的部分也被截肢了,当意识逐渐恢复的廖了解自己受伤严重到什么程度时,她的心头沉了下去,从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将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如果病人对导致自己伤残的原因一无所知,这只会增加他的无助感。”

“你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被紧急送往医院接受紧急手术,幸亏止血处理及时,不然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

“不用担心,我们会针对每一个病人研究每一种可能的治疗和疗法,以帮助恢复正常功能,借助义肢技术。”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会为病人提供咨询和支持,帮助适应新的状况,以确保病人得到最好的护理。”

一种探索未知的感觉笼罩着她,廖一只手撑着慢慢从病床上坐起,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她想找一些自己之前的影子,但她只看到一个陌生人正盯着她:

脸色苍白,有黑眼圈,身上到处是伤口。曾经的她,有着充满活力的个性和对生活的热情,但现在似乎很难恢复了。

不安的她继续往深处想,如何在一个为健全人设计的世界中穿梭,那种无知和恐惧蜂拥而上,她的脸因恐惧和不确定而扭曲,她再次移动她的手,希望能对她的命令做出反应,但它仍然一动不动。

那种苏醒的无知很快就被一种深深的心寒所取代,她清晰意识到,她的手将永远无法恢复完全使用,她的生活将永远被改变。廖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眼泪滴落在洁白的被褥上,她感到恶心和无助,每一种体验都因为它可能在瞬间被夺走而被放大。

护士一直守护在身旁,当恐惧减退,靠在枕头上,悲痛欲绝的廖开始自言自语,试图理清身边所发生的一切:

之前她一直都很独立,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迷失在拥挤商场里的孩子,拼命地寻找母亲的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深入心底的悲伤感越来越沉重,廖被迫面对一个不可避免的事实,即她的伤残永远无法恢复。一想到自己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她的心理就充满了几乎无法抑制的极度悲伤。

沦落到谷底,极度悲伤的时刻,廖尽可能把自己推到这个事实的认知范围外,一想到要重新学习如何握筷、写字,那种身在低谷,出口无处可寻的恐惧逐渐将其他想法抛之脑后。

尽管铺天盖地的悲伤吞噬了残存的自我,廖对事故后果的认识开始慢慢沉淀下来,但止不住哭泣……

她接受现实,不停安慰自己,她的手可能是残缺的,但她的精神不是。

愤怒与不甘突然间隔绝了理智,多了一颗决心,她拒绝让疾病定义她,而是选择用她剩下的所有力量与之斗争,她永远不会让身体的局限性决定她。

空调保持在18摄氏度,脸上带着泪痕的廖环顾着房间,感觉有点冷,她注意到照顾她的护士只穿着一件浅色的短袖护士装,她想到温度可能低了点。

温度调节对截肢者来说可能是一个挑战,因为他们的身体可能无法像以前那样有效地调节热和冷。

她决定询问护士是否可以调高点温度,护士很乐意提供帮助,并将温度调整到相对来说更舒适的水平,这一小小的对话让房间里的气氛有了很大程度上的不同,发觉患者情绪已经趋于稳定,护士接着开口道: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

“回到前线?”廖抬头看向护士,小声回答道,听到这句话,护士看起来很惊讶。

“你是说在你经历了这些之后,还想回到前线去?”

廖点了点头。

“我是一名医疗兵,女士,这是我的工作。此外,我还有一笔账要跟敌人算。”护士看着偏头看向一侧的廖,钦佩中夹杂着担忧。

“你是个勇敢的孩子,我理解你想回去战斗,但我劝你还是不要考虑这些了,这对你没有任何帮助,现在你需要先专注于伤病康复。”

“你刚刚做了截肢手术,体能训练、残肢护理、这都需要时间来适应。”

但这些话语无法动摇她心中那尽快回到前线的意图,她要拯救更多人的生命,为自己的祖国而战,这场残酷的冲突已经持续了数年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需要回到我的部队。”廖对护士郑重地说道。

“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听闻此言,护士叹了口气,回复道:

“你的身体需要时间来愈合,现在至少两个星期才能下床外出,急于回到前线可能会使你陷入危险,我们都有自己的职责。”

廖点了点头,在考虑回到前线之前,她需要慢慢来,专注于她的康复。但战斗和保护国家的愿望在她体内燃烧,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回到她的部队,继续战斗,这样的愿念一直存在于她的脑海中。

在术后恢复期里,每当自己感到新的现实的重量太重而无法承受时,廖会庆幸自己还活着,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她周围的人。还有其他人也在遭受痛苦,即使她不能控制自己的疾病,她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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