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拉巴特,A率 32.7%。
5月4日下午6时22分,袭击发生的27分钟前。
当太阳西下、慢慢地落入地平线时,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淡,橘红的余光在拉巴特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投下温暖,留下黄昏,渐渐暗淡的灯光在城市上空投射出温暖的金色光芒,增强了本来就充满活力的气氛。
顺着一条非常宽敞的公路,奥伦娜乘坐伤员运输车,还有半个小时到达预定的轮渡码头。奥伦娜靠着车厢闭目养神,被这几天的艰辛奔波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们就在这里下车,那艘侧边有三个红十字的船,我会带你们过去。护士来运重伤员,动作轻点。”开后箱门的士兵平缓地对着车内的人员说道。
下车后,奥伦娜匆匆穿过进入码头的人群,朝着不远处的医疗船岸边走去,双眼适应阳光的间隙,她不时远望着,目光停留在附近一艘停泊在平静海水中的“星座”级驱逐舰。
寻找那艘能带她离开这个悲伤之地的船,一个十字,两个十字,三个十字,她发现了它——“仁慈”号医疗船,“仁慈”号船身长约272米,载重7万吨,它是从油轮改装而来,拥有15间病房和足够5000人份的血库。
“你们待会儿走这个通道,接应的人还在准备,稍等。”
听着潮汐的起伏声,奥伦娜双手斜抱站在原地等待着,肩膀的疼痛虽没有之前剧烈,但还是很影响日常生活。
远处有一艘货轮正在配合龙门吊自动装卸,尽管周围的城市一片混乱,但码头上所有人都在耐心地等待着,停靠的客运轮船就像一座座灯塔,带来希望,能通向遥远和平的海岸。
凝望着地平线的美景,奥伦娜的思绪不经意间想到关于未来的事,每走一步,肩膀上的疼痛不断提醒着这几天爆发的混乱,AI的轰炸席卷了多处联军在摩洛哥的军事要地,夺走了人们的生命,留下了满目疮痍的废墟。
“可以上船了,哎!别堵着,排队!”
“证件核验后一一放行,不要插队。”维持秩序的士兵和接应的水兵完成交接,人流开始顺着左右两边的舷梯上行。
挪步走向伤员通道口,无论心里是惶恐还是希望,前方的旅程都充满了不确定性,随着时间的流逝,新的开始,遥远的承诺,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向饱受战争之苦的人们招手。
等待上船的队伍越来越长,奥伦娜终于迈开脚步,向伤员通道的队末走去,持枪的士兵站在舷梯两侧在渡轮码头分散站岗,武器准备就绪,维持秩序的同时,眼睛扫视着人群,寻找任何麻烦的迹象,他们的存在不断提醒人们那些潜伏在船体之外的危险。
当她登上舷梯时,迎接她的是一群形形色色的水手,安全检查的,核验身份的,拿行李的,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远洋的经验和过去的故事。
在医疗船上层甲板中间,她看到了不同制服的医生正在照顾在船上寻求庇护的受伤乘客,志愿者在需要时提供安慰和帮助,医疗船向来是希望和援助的象征,穿越海洋到达偏远地区,救助那些无法获得适当医疗服务的人们。
医疗船末尾的甲板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等待入库的物资,有饮用水,食品,还有各种各样的药物,轮换休息的水手们手里拿着一瓶可乐,坐在甲板的椅子上,或聊天,或打牌。
进入到中层的食堂,拿起门口消毒好的餐具,志愿者分发着桌台上陈列的食物,找到一张空桌子,奥伦娜坐在位上边开始慢慢吃盘里热乎乎的土豆泥,她很饿,从昨晚开始她就没怎么吃饭,早就饥肠辘辘。
她今年二十四岁,今年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死了,只剩下母亲一人生活在这世界上。在这个异国他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只有自己,只能靠自己。
她忧郁地吃着盘中发软的饼干,不知道自己之后该怎样去面对这世界。
当他想到船只即将起航,能够远离战区的混乱时,奥伦娜感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前方的道路漫长而艰巨,她将与其他乘客一起,怀着希望和对明天的承诺,航行在波澜起伏的大西洋,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暴风雨。
太阳落入地平线以下,奥伦娜返回自己的病房,翻身侧睡在狭窄的床上,渐渐闭上眼,放空大脑,未来一切皆有可能——即使是身处大海的碎片中。
一个女子在甲板上停留,身着素雅的白色长裙,身披一袭黑色纱巾,耳垂上戴着一颗蓝宝石耳钉,在夕阳下,那颗蓝宝石在海风中闪烁着璀璨光辉,耳坠在海风中轻微摇曳。
突然,毫无预兆的,平静的海面变得波涛汹涌。天空阴沉下来,海面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一会儿,一道高耸的水墙,一场前所未有的海啸,以毁灭性的力量撞向了这艘船。高达近60米的巨浪翻转了船只,将乘客们从希望与安全的幻想中摔入了深渊。
医疗船的设计能够承受波涛汹涌的大海和恶劣的天气条件,但无法抵挡海啸的威力,它瞬间被巨浪推开,侧弦重重撞击上岸边,舷梯倒塌,有人员坠海,海水的冲击给整个甲板带来恐慌和混乱。
船体严重倾斜,海水开始涌入破损的下层船舱,奥伦娜拼命挣扎双手抓住一侧的扶手,保持身体平衡,奥伦娜深吸一气,神情恢复冷静,她扭头寻找周围其他乘客,和其他许多人一样,他们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快离开自己的房间,船舱进水了!”有人在楼道里喊道,还没有离开病房,入侵船体的海水就冲翻了通道里扶墙行走的人,船体忽然猛地朝一边下倾,回流的潮水裹挟着建筑残骸和泥沙又一次冲击了医疗船,推向上下落差更深的内海,侧舷重创的救援船开始有下沉的趋势。
走出撞击带来的目眩,奥伦娜发现自己身在水流和碎片的漩涡中翻来覆去,冰冷刺骨的海水逐渐笼罩了整个船舱,狭小的过道让她感到无助。
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到海水的喧嚣声和其他人的尖叫声,寻找破口,在求生的原始本能的驱使下,她拼命从倾覆的船体下游开,四肢拍打着水流,能感觉到船只碎片擦过她的皮肤,在身上划开口子。
远处,有一丝微光在招手,奥伦娜拼尽全力逆流而上,周围的残骸逐渐散开,奥伦娜最终从暗流涌动的海里挣脱出来,在汹涌的海水中浮出水面,大口喘着气,在冰冷的海水中眨着眼,撕开的伤口炙痛不堪。
手指拂过粗糙的沙子,吐出倒灌的海水,奥伦娜无力地倒在了岸边,四肢冰冷,胸口因用力呼吸起伏而起伏,身前的伤口被细沙覆盖,随着海浪平息、残骸沉降,悲剧的回忆愈发清晰而痛苦地浮现,她一只手撑起身体,向远处望去,这艘曾经人员熙攘的医院船已经完全瘫痪,大半漂浮在海上,被人类无法控制的力量击倒,使其陷入破碎之境。
在意识模糊之际,她仿佛听见了其他的声音。
“你喜欢海吗?”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奥伦娜猛地抬起头,她的目光扫视着荒凉狼藉的海滩,寻找声音的来源。
“是谁在那里?”她用力喊去,声音里夹杂着忧虑和困惑。
一道淡淡的光芒在她面前的空气中浮现,直到凝聚成一个人形:
“你还活着,奥伦娜。”突然出现在身旁的人影询问躺在沙滩上的人,声音并不成熟。
“你是谁?”神情疑惑中,奥伦娜眯起眼睛仰视,身旁的人影逐渐清晰。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了解——”
“你懂什么?”奥伦娜打断了它的话,语气谨慎。
“我一直在观察你们,研究你们的行为和情绪,然而,你们存在的某些方面仍然让我无法理解。”
“这和海有什么关系?”
希蒂芬好奇地歪着头:
“海洋是未知的隐喻,不是吗?一片广阔的未知领域,充满危险和不确定性,就像人类的经历本身一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奥伦娜忍着剧痛从地上坐起,拍掉身上的沙尘,陌生人面无表情地表情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也许是知识,洞察存在的奥秘,或者也许是……同理心。”希蒂芬的话语悬在空中,充满了未言而喻的含义。
察觉对方身份后,有那么一瞬间,奥伦娜对眼前的物体感到无比反胃,一个逻辑和理性的怪物,正在努力理解情感和同情的复杂性。
“你是AI吧。”
“同情心不会挽回你夺走的生命。”灾难般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疑惑变成了愤怒,奥伦娜声音因情感而颤抖。
“你也许有能力理解人性,但你永远不会真正成为我们中的一员,该死的铁皮罐头。”
听到远处的隆隆巨响,奥伦娜本能地回头,黑色的巨物冲出海面,目光随着飞溅的水瀑向上,望向广阔的天空,起初,她面前只有一望无际的红布,似乎没有受到下面世界的混乱而影响。
然后,就像地平线上正在聚集的风暴一样,她看到了希望:
一群光滑的银色轰炸机在天空中雄伟地翱翔,B-21轰炸机强大的发动机齐声轰鸣,F-40战斗机加速产生的音爆在空气中回荡,随着驰援的联军轰炸机群越来越近,B-21光滑的轮廓在火红的背景下变得更加清晰,每架飞机都是人类的聪明才智和工程实力的证明。
W型的机身毫优雅地划过大气层,机翼表面在夕阳下捕捉着落日的余晖。当奥伦娜看着眼前的景象时,她的心因敬畏而加速,那一群飞翔的鸟儿一样以完美的队形飞行,每一只都是天空的守护者,自由和反抗的哨兵,强大的发动机淹没了所有其他噪音,在天空中开辟了一条道路。
有那么一瞬间,奥伦娜感到一股自豪感和爱国主义情绪在她内心涌动。
“我们不会屈居于枪口!也不会被困难压倒。”奥伦娜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决心和反抗。
子系统希蒂芬转头看向她,表情平静,对她的话不为所动。
“也许吧。”它神秘地回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
希蒂芬不再多言,开始向前走去,身形在最后的夕阳下闪烁着光,面朝着海岸,一只脚踏入潮汐,以一个优雅的动作消失在迎面袭来的海浪之下。
一时之间,奥伦娜站在原地,沉默着,看着敌人消失在污泥遍布、水质漆黑的潮汐之中,大海合拢了它的形状,将它整个吞没,只留下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