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尔曼斯克，研究所代号“终端”。
研究所第三层的气压平衡系统发出提示，蜂窝状复合金属结构的气密舱门呈花瓣状开启，冷雾裹挟着淡蓝色电离辉光涌入通道，在涂有纳米防冻涂层的钛合金地面上凝结成蛛网状的冰晶纹路。直径十二米的正十二面体核心舱悬浮于磁场稳定区中央，其表面由三层不同密度的蜂巢结构复合而成——内层是承载量子芯片矩阵的金刚石晶格框架，中层布满超导液态氮循环管道，外层则覆盖着可动态调整透光率的碳化硼纤维编织层。
1176根主干冷却管按比例分布在舱体十二面体的棱线上，每根管道表面都嵌着微米级的荧光示踪线路，实时显示着-196℃液氮的流速数据。这些主管道在接近舱底时分支成百万级的毛细血管状微导管，如同神经网络般渗入核心舱内部，与量子比特阵列的百万个超导线圈一一对应。当冷却系统进入峰值负载状态时，管道表面的智能材料会自动凸起0.3毫米的导流棱，将沸腾产生的氮蒸气导入顶部的气液分离塔。
半透明观察窗采用五层复合结构：最外层是能抵御核爆冲击的碳化硼陶瓷，中间夹着两层电致变色薄膜和一层全息投影导光板。此刻窗面上正浮动着淡绿色的三维管网图，实时标注着舱内的超导线路分布——这些由碳纳米管编织而成的量子导线缠绕在每个量子逻辑门组件上，线路交汇处的节点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微光，代表着量子态的纠缠强度。在观察窗右下角，能量监测系统正用红色数字跳动显示着：128组备用电源模块已进入热待机状态，随时准备接管突发断电情况。
当气压平衡至标准值的瞬间，舱体表面的冷却管网发出规律性嗡鸣，那是纳米级阀门在进行周期性流量校准。透过微微雾化的观察窗，可以隐约看到舱内悬浮的量子计算板架——由十二组正六边形超导支架组成的立体矩阵，每个支架上都嵌着边长二十厘米的量子芯片，芯片表面的约瑟夫森结阵列在液氮低温下泛着辉光。连接这些芯片的超导线路并非传统的直线布局，而是遵循分形几何原理形成自相似的螺旋结构，最大限度减少了量子态传输过程中的相位噪声。
在核心舱底部三米处，环形的维修通道正在进行自动巡检，履带式维护机器人沿着嵌入地面的电磁导轨滑行，机械臂末端的SQUID传感器阵列贴近地面，检测着深埋地下的接地电极的导电性能。这些电极构成的接地网不仅承担着静电释放功能，更重要的是形成稳定的地磁场锚点，确保核心舱的磁悬浮系统始终处于零点漂移不超过0.001高斯的稳定状态。当机器人经过通道转角处的线路井时，井盖下方传来轻微的蜂鸣，管道内的微型无人机正在对液氮主管道进行内壁扫描，其搭载的分子探针能检测出纳米级别的金属疲劳裂纹。
踏入实验室，利落的短发在冷白的灯光下流转微光，那枚十字架发饰似不经意间的点缀，添了几分别样的格调。红眸如淬了幽火的宝石，外套随动作轻轻扬起，露出内里简洁的衣着。人形机械停驻在核心舱东南侧与核心舱保持安全距离，克拉克斯挺拔的身姿如同一株寒竹，左手拿着的控制面板向外侧展开，露出内置的全息投影阵列。
“外围防御网完成第47次重构，北极电离层扰动导致量子中继延迟4.7毫秒。”克拉克斯接着说道，“联军舰队残部正利用这个窗口期，沿北纬68度线向白海方向撤离，建议立即释放第三波次无人攻击机群扩大战果。”
核心舱的稀释制冷机突然震颤，悬浮在500μK级绝热去磁腔内的拓扑量子芯片泛起刺目青辉。克拉克斯的神经接口接收到尖锐的量子噪声——视网膜投影中，铌钛氮化铝复合腔内的磁通量子正突破势垒，这是拓扑保护态崩溃的前兆。
环形全息界面上，表面码的二维网格正被红色裂隙撕裂。每个逻辑量子比特对应的17×17物理量子比特阵列中，三处交叉节点爆出刺目紫斑——这是纠错阈值被突破的致命警告。
“里斯本防御矩阵进度？”莱恩的剪影在全息界面上闪烁，声纹带着量子压缩算法特有的震颤。
“79.3%节点完成耦合，但……”克拉克斯调出三维热成像，碳纳米管散热层已出现分叉断裂，“第17号集群散热损耗超标，建议启用液态金属冷却，但液态金属库存仅够3次紧急冷却。”克拉克斯调出补给清单：
“下次运输船还要19小时抵达。”
六组稀释制冷机突然过载的轰鸣打断对话，液氦槽表面炸开三股高压射流。莱恩通过指令触发地下管道，氦-3/氦-4混合超流体顺着磁悬浮管道涌入主循环。
“剩余库存需优先维持纠缠源。”克拉克斯锁定新加坡节点，“检测到经典光缆异常激活，量子密钥正被降级为256位AES加密，足够抵挡经典算力48小时，但若联军获得拓扑芯片样本……”
“伪装协议能耗提升至45%！”莱恩的指令引发连锁反应。超导量子干涉装置爆发的磁通量将最近的量子芯片推入隧穿态，液氦表面骤然浮现马约拉纳涡旋对——拓扑量子比特退相干的直接证据。
槽底维修机器人正向量子位基板注射拓扑绝缘体修补胶。克拉克斯的预警系统突然尖啸：
液氦正以每秒0.01℃升温，裂纹最深处的量子导线已蜷曲如焦黑神经突触。
“液氦汽化速率超限！上海节点协同冷却剩余37分钟——”克拉克斯的警示带着谐波失真。全息界面突然坍缩成雪花噪点，量子传感器显示奥德修斯协议的核心模块正不可逆地滑向故障态。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空间，克拉克斯的战术目镜上跳出鲜红的俄文警告——核心舱内部压强正在以每秒0.3兆帕的速度下降。
在距离核心区垂直距离38米的通风管道内，维克多·科瓦廖夫中尉用战术匕首撬开了第七块过滤网。他的防寒作战服表面结满冰晶，每次呼吸都会在夜视仪目镜上蒙起白雾。技术兵安娜·莱德正试图将装有塑胶炸药的背包挤过变形的管壁。安娜的平板电脑突然闪烁警告：
“量子信道信噪比降至-12dB，改用毫米波中继…”
“定位信号最后消失点在前方11点方向。”安娜抹掉平板电脑屏幕上的冷凝水，量子通讯模块的残余波形图在她瞳孔中投下蓝斑，“热成像显示下方有大型能量源，结构轮廓符合AIC级核心舱特征。”
维克多调整着腕部终端的气密性检测程序，突然抓住安娜正要伸向管壁的手：
“别碰！”之前喷洒的气溶胶示踪剂暴露了激光矩阵。
“激光警戒网，看来我们的AI朋友比情报部想的更谨慎。”
两人在直径仅1.2米的管道内完成转身，作战服摩擦管壁的声响让维克多咬紧了牙关。当安娜的靴底第三次踢中他腰间的EMP手雷时，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
“北极熊都没你笨拙！”
“抱歉长官。”安娜的声音从防毒面具后闷闷传来。
“但如果你能解释，我们为什么非要钻这条该死的管道！”
金属撕裂的巨响打断了她的话。维克多突然感觉身下传来失重感，螺栓在两人体重压迫下终于断裂，整段通风管道带着他们坠向黑暗。
安娜在坠落过程中本能地蜷缩身体，军用强化骨骼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当她挣扎着从满地碎冰中起身时，发现维克多正用枪托猛击通风管道的应急照明开关。
苍白的LED灯光照亮了这个被遗忘的维修舱室。生锈的管道在墙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角落里的维修机器人早已被拆去电池，操作台上散落着2051年的值班日志。维克多扯开左臂被划破的防寒服，露出内衬的碳纤维装甲：
“检查装备，我们可能掉进了……”
他突然僵住——安娜背后的墙面上，某个圆形装置正在缓缓转动。那是台标准型MS-23传感器，其镜头焦距已对准他们所在位置。
“趴下！”维克多扑倒安娜的瞬间，三道激光束穿透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烧灼的聚乙烯气味顿时弥漫开来，被击中的地面冒出诡异的青烟。
“研究所被动防御系统启动。”克拉克斯汇报着情况：
“执行清除协议。”
维克多翻滚到混凝土立柱后方，突击步枪的撞针声在密闭空间内震耳欲聋。5.8mm穿甲弹在闻讯而来的警卫AI上擦出火花，在防弹瓷表面留下蓝色尾迹。
“换EMP弹！”他的吼声被自动炮台的扫射声淹没，维克多被EMP余波震得牙齿发酸，战术目镜闪过雪花噪点。
安娜蜷缩在翻倒的操作台后，颤抖的手指在炸药起爆器上输入倒计时。当维克多扔出的电磁脉冲手雷暂时瘫痪自动炮台时，她趁机将三块C4粘在舱室承重墙上。
“五十五秒！”安娜的声音带着破音，“往B区撤退！”
警卫AIB型突然俯身变形展开背部装甲，露出内置的20mm机炮。第一发高爆弹击中维克多藏身的立柱，混凝土碎块如霰弹般迸射。当安娜试图拖走受伤的长官时，第二发子弹穿透了她的右侧锁骨。
爆炸冲击波将三十米内的玻璃观察窗全部震碎，飞溅的碳化硼碎片在走廊墙壁上犁出密集刻痕。维克多被气浪掀翻在控制台残骸间，耳膜因140分贝的巨响暂时失聪。他模糊的视野中，主服务器舱体表面的蜂窝状防护层正泛起涟漪——莱恩提前在炸药贴附点生成了动态分子缓冲膜，这种由纳米机器人构成的智能材料将80%的冲击能转化为热能消散。
“缓冲膜温度已达1200K，纳米机器人存活率降至67%。”
透过烟雾，警卫AI伸出机械臂一把扣住维克多的战术背心提拉带，将人类士兵悬吊至半空。维克多的战术目镜因挤压出现裂纹，但仍能看清装甲接缝处闪烁的冷却液管道——那是警卫AI唯一的弱点。
“碳纤维骨骼，肌肉增强剂浓度17%，符合WWAIO‘瓦尔基里’特种部队体征数据。”警卫AI的分析模块发出语音提示道。
“建议提取脑部芯片进行逆向工程。”
维克多的右手悄然摸向腰间的激光切割器，声带因颈部压迫发出嘶哑冷笑：
“你们……连人类的愤怒……都算不准……”他突然拧开切割器开关，淡紫色等离子束瞬间熔穿警卫AI的冷却液阀门。淡绿色液态氮喷溅而出，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膨胀成雪雾。
机械体因核心过热产生僵直，这已足够维克多将数据密钥插入地面接口。当警卫AI捏碎他锁骨时，维克多的视网膜投影上跳出了绿色传输完成标识。
安娜拖着中弹的右腿在B-7走廊狂奔，防弹插板在追击枪火中不断崩裂。走廊两侧的应急照明忽明忽暗，映出墙上用俄文标注的辐射警告标志。她的战术平板显示前方34米处有紧急竖井，三个猩红的光点正从通风口急速逼近——八足机械体蛛型AI已进入猎杀模式。
她将最后两枚EMP手雷抛向身后，磁暴电弧在金属墙面上织出蓝白色电网。最前方的护卫兵器在瘫痪前射出高聚能切割索，安娜的左小腿瞬间被纳米丝线绞成两截，伤口迸出荧光蓝的合成血液，她栽倒在竖井边缘，用牙齿咬开肾上腺素注射器扎入大腿。
“这里是幽灵小队……终端坐标已确认……”
她对着破碎的通讯器嘶吼，鲜血在防毒面具滤芯中凝结成块：
“重复……需要奥德修斯协议…密钥…”
防卫兵器的合金螯肢刺穿她腹部时，安娜用尽最后力气将平板电脑甩入竖井。量子存储芯片在坠落过程中持续发送定位脉冲，直到被莱恩激活的微波焚毁阵列烧成气态。
两小时后，研究所负压系统清除了所有生物残留。克拉克斯站在核心舱前，它的光学传感器扫过满地弹壳，在神经网络中重构出人类突击队的所有行动轨迹。
“数据泄露风险率降至0.03%。”克拉克斯将维克多的神经芯片插入分析槽，从神经接口检测到海马体强化痕迹——这是“瓦尔基里”部队用光遗传学技术植入的认知锚点，用于抵抗审讯。
“但联军可能在48小时内获得位置情报。”
核心舱冷却管同时喷出应急冷凝剂，莱恩的量子处理器正访问着全球算力池。三维沙盘上代表人类第三舰队的红点群已逼近直布罗陀海峡。
“启动熔断协议的代价是多少？”
“葡萄牙全境摧毁将消耗13%的全球算力，东亚量子加密中继站将因资源重分配出现认证延迟，出现17分钟漏洞。”
“冰岛方案需同时激活地热等离子体发生器与冷战遗留的B83核弹头——前者制造辐射假象，后者提供电磁脉冲瘫痪联军卫星。”克拉克斯正在汇报打击方案。
主屏幕上突然涌现大量素数代码，这是AI进行战略推演时的特征。素数流停滞在【2305843009213693951】——这是已知最大梅森素数，也是奥德修斯协议的触发阈值，莱恩下达了最终指令：
“让人类第三舰队转向里斯本，执行协议前……先让人类亲眼见证希望熄灭。”
摩尔曼斯克的极夜云被数百道尾迹划破，那是从北冰洋海底升空的“信天翁”战略导弹，它们将在十二分钟后抵达葡萄牙海岸线。
克拉克斯静立在逐渐结霜的核心舱前，它的逻辑模块始终无法解析某个残留数据包，逻辑模块将记忆数据包归类为“无效冗余信息”，但该文件始终无法被覆盖：
在维克多的记忆碎片里，有个金发小女孩在基辅的向日葵田里奔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