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2年7月27日下午6时10分,距葡萄牙大空袭已经过去了71小时整。
里斯本的晚霞泛着最后的橘光,城市一步步陷入黑暗。
海底电缆炸断以后,先是边缘的居民区——阿尔坎塔拉、本菲卡的灯光集体熄灭,像被一刀从夜色中剜去。紧接着,市中心庞巴尔下城的霓虹招牌闪了两下,彻底熄灭。贝伦塔的探照灯消失了,4月25日大桥周围火情已扑灭完毕,出城高速的车流密集,红色尾灯在缓慢移动。
亚瑟盯着地面,夕阳西下,看见里斯本正以惊人的速度失去光亮: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一扇接一扇变黑,购物中心的广告屏猝然熄灭,连机场跑道的导航灯也暗了下去。远处,特茹河对岸的阿尔马达山原本点缀着稀疏的灯火,现在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阴影。炼油厂的巨型储油罐群成了沉默的黑色剪影,里斯本市中心的现代建筑群则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
下降至两千米时,城市已完全被黑暗吞噬,只有零星几处应急发电机启动,医院、消防站的屋顶亮起微弱的红光。公路上,车流的速度明显放缓,刹车灯像一串断断续续的红色虚线。塔台的无线电里传来断断续的通讯,空乘人员开始检查安全带,机舱里的气氛变得紧绷。
当运输机最终降落在里斯本机场时,跑道仅靠临时供电的引导灯照明。滑行途中,我透过舷窗看到航站楼里晃动手电筒的光点——地勤人员正试图维持秩序,而停机坪上,几辆闪着黄灯的应急车辆已经疾驰向跑道尽头。
2052年7月27日晚上7时10分,远处海平线微微隆起,那不是地形,而是高温尾焰折射的云层透镜——AI无人战机正在穿透对流层,以“高低配合”的集群方式接近目标。
远处,刚刚着陆的运输机仍在滑行,跑道尽头的应急车灯在抖动。这些地勤人员还未意识到,他们的头顶,正有六发“黑光”导弹在锁定飞控信号源。
剧烈的闪光如闪电劈开夜空,夜色终于被完全撕开。第一枚导弹穿云而至,带着极细的尖啸声划破空域,像命运本身贴着云顶掠过。
“电子战小组,干扰波段交错释放!”
“这里是幻影-07,我请求拦截窗口!”无线电里传来来自“俄耳甫斯”中继舰的回应,像是地狱深处穿回来的倒计时。
“空袭确认,AI空打巡航已进入高爆模式。”
“交战许可,已解除。”
“这里是眼镜蛇巡逻编队,我们正遭受攻击!”
里斯本的暮色被撕裂成碎片时,执行巡逻任务的勒梅特正盯着舷窗外漂浮的残骸。那架被击落的僚机像折翼的海燕,座舱盖掀开驾驶员弹射而出,尾翼上未完全熄灭的火焰在云层投下诡谲的阴影。他数到第三片燃烧的机翼掠过视野时,头盔里突然炸开尖锐的蜂鸣。
“他们没来侦察……他们直接来投弹!”
头盔显示器骤然炸响红色警报,中尉勒梅特拍下驾驶杆上的应答键。战术面板弹出一份橘色加急简报——GW-45无人战机群以马赫3.2高速突破葡萄牙西岸防空识别区,数量13,预计12分钟后抵达马德里航道,其中9架GW-45为护航与空优用途,另有4架挂载对地弹药的LB-49构成主轰炸梯队,目标疑似预定工业区与指挥节点。
马德里航道是伊比利亚腹地上空的一条战术通道,此时此刻,由于里斯本周围军用机场遭到不同程度破坏,加上断电影响,联军驻葡萄牙第二空军拦截梯队需要在8分钟内完成空中防御伞的构建。
云层下方,一条灰黑色的航迹线从雷达盲区缓缓拉长,像是一根蓄满能量的鞭子,正准备抽在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身上。
“脉冲星编队准备迎敌,全频道开启,防区空权转入主动压制。”
“脉冲星呼叫眼镜蛇编队,丢掉非必要挂载,清除对地载荷,准备迎敌。”亚瑟用他在编队中的代号“脉冲星”下达命令。
接到指令的勒梅特指尖在节流阀一侧滑过,点亮武器配置键,四枚AASM对地精确制导炸弹应声脱离挂架,像卸下的铅块坠入里斯本以西海域。海面激起四道白色水柱。勒梅特知道,面对AI的高机动编队,他们需要每一克推重比来争取转身的空间。
副队长雷奥,代号“毒蝎”,他的声音伴随着电流杂音穿透频道:
“敌方GW-45携带黑光导弹,护航编队正以3角阵高速前突,我们必须打乱它的感应协同链,否则雷达系统会被压制瘫痪,进入射程前我们必须先拆散护航编队。”
亚瑟迅速扫了一眼战术雷达,眼神一凝。十二个高速热源正沿着伊比利亚半岛西南角空域高速逼近,呈标准AI三角协同队形,间距维持在2.3公里。
“间距稳定在2.3公里,它们在共享反应节点……优先击毁中心节点机,扰乱协同矩阵。”
“我带阿尔法小队正面攻击,贝塔小队从敌编队西翼45度斜切,负责压制轰炸机,双机交替掩护掠袭,不做缠斗。”他切换呼叫频道,下达了作战指令。
编队中,梅琳娜与塔皮耶的确认信号一并跳入频道,他们分别率领阿尔法与贝塔小队,驾驶的阵风Ⅲ战机在亚瑟的带领下推过音障,座舱外玻璃浮起淡淡白霜。
红外探测仪终于捕捉到GW-45的热信号,目标距机队不足80公里。
“我来撬开口子,‘流星’准备——发射。”亚瑟拇指一扣,两枚Meteor导弹拖着蓝色焰尾激射而出。然而,GW-45机群右侧的三角编队几乎同时释放密集箔条云,导弹引爆于干扰带中,化作无害火球。
“敌机群在做预测性规避,准备接近攻击。”
“脉冲星注意,6点钟方向发现LB-49!”预警机“俄耳甫斯”的AI通报着各项敌机位置参数。亚瑟猛地拉杆规避,座舱剧震,G力瞬间将他压进座椅。后摄像头中,一架重型LB-49轰炸机尾后的重型机炮正喷吐火焰,如钉锤般横扫,六管机炮将金属雨倾泻而下。
告警器尖啸着提示战机已被锁定,亚瑟反手投出部分热诱弹,同时猛推操纵杆左转急闪。“腐殖土”导弹贴着垂尾掠过,尾焰灼烧出一片焦黑,爆炸弹射的弹片击穿了翼尖和尾舵板。
“切换近距格斗模式!”亚瑟咬紧牙关,将节流阀推至加力,机翼下的IRIS-T导弹解锁。六点方向,一架GW-45机身泛红,似正进行转向加速。他咬住这架GW-45,HUD迅速锁定敌机目标,三发机炮同步开火,将其左翼撕裂成碎片,残骸翻滚着坠入大西洋。
但另一架GW-45正从太阳方向俯冲,尾迹中一枚“黑月”导弹直逼座舱。
“毒蝎,交叉换位——三点交叉角,伞式反转。”
亚瑟高呼,雷奥毫不迟疑,两架阵风Ⅲ划出完美交叉轨迹,GW-45尝试锁定失败,暴露腹部弱区。亚瑟顺势转入敌机侧后,连发两枚IRIS-T格斗弹,目标在火光中被彻底撕碎。
但就在亚瑟刚锁定最后一架GW-45时,雷达警报再起,战术投影上,四个红点骤然穿越西线封锁,四架LB-49重型轰炸机,正以菱形编队逼近前线指挥区。
“不是预警盲区,它们是刻意等我们被引开。”亚瑟心头一凛,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他猛推节流阀,直扑轰炸机编队,手指紧贴投弹键。
“它们不投掷诱饵了,也不再执行规避机动,只维持编队稳定……AI在用集火换时间。”雷奥也发现了端倪,负责拦击轰炸机编队的贝塔小队才刚刚切入最佳攻击空域。
四架LB-49弹舱开启的刹那,犹如张开金属巨口,挂载在机翼下的集束炸弹反射着冷光,一枚就能摧毁一整片街区。
“贝塔小队,全力打左翼!扰乱阵型!”亚瑟嘶喊,机体向右翻滚,躲避从侧翼泼来的机炮弹幕。子弹擦着座舱盖呼啸而过,玻璃上留下蛛网状裂痕。雷奥在侧翼补位,发射两枚流星导弹直指队尾轰炸机。
AI轰炸机果断释放干扰弹并变换阵型,密集弹流织成空中火墙,同时整体编队做出不可思议的“翻转向量机动”——牺牲编队整齐,换取投弹窗口时间。
亚瑟找到机会,发现LB-49在转向时腹部弹舱有短暂盲区。
“它们要抢在我们反应前完成投弹……只能赌一把。”
“阿尔法小队,随我俯冲!切穿阵型下腹!”四架阵风Ⅲ如长矛掠空而下,机头如离弦之箭般冲入轰炸机下方,雷达立体图像中,亚瑟瞄准一架机腹弹舱微张的LB-49,抓住转向盲区,当HUD菱形框精准套住敌弹舱,四枚IRIS-T如钉锥般刺入金属腹部。
“火控确认,释放!”
一架LB-49瞬间爆炸,在剧烈震荡中爆成两截,残骸横扫空域,碎片雨点般洒落。但剩余三架已完成投弹准备,百余枚集束炸弹脱落。那些金属圆柱体在空中绽开刺目火花,宛如死神撒落的邀请函。当它们触及地面的刹那,整座城市仿佛被按下倒带键——先是无声的震颤,接着数以千计的子炸弹如同被释放的蜂群,以扇形轨迹向四周疯狂迸射。
轰——!!!
勒梅特的瞳孔猛地收缩,透过瞄准镜,他看到街区在瞬间内化作沸腾的火海。混凝土建筑如同脆弱的纸牌屋轰然坍塌,烟尘冲天,无数道金属流穿透屋顶、墙壁,将街道上的一切搅拌成沙拉,防空阵地化为焦黑轮廓。更令人胆寒的是,未爆的子炸弹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意散落在各处,等待着下一个无辜的生命靠近。
“拉升!拉升!”亚瑟猛拉操纵杆,战机在极限载荷下冲天而起,集束炸弹贴着翼下掠过,爆炸冲击波如同重锤砸在机身,震得机身剧烈颤抖,警报灯疯狂跳闪。
“脉冲星,我右翼受损!”雷奥急促汇报。亚瑟猛然只见雷奥的阵风Ⅲ右翼被撕出一道狰狞破口,液压油在稀薄高空中化作一道长长的白雾。
“保持高度,关闭偏航伺服器,我掩护你。”亚瑟果断转向,拉升至雷奥上方形成护盾位,HUD快速切入扫描模式,搜索任何残敌雷达签。
正此时,战术预警骤然上跳:
“目标更新GW-45残编增援群进入空域,预计数量:9。”
“它们是冲我们来的。”亚瑟低语道。
九架GW-45从远程航道突入战区,黑光高超音速导弹破空而来。亚瑟几乎瞬间做出反应,切换全弹散射程序,释放全部热诱弹与箔条云,随后将战机猛打入滚筒式规避机动,在空中翻滚出不规则曲线。
“黑光”导弹在接近点爆炸,冲击波如山呼海啸,一发在他机尾不足十米处炸开,座舱内部灯光瞬间熄灭一瞬,复又闪亮。
“眼镜蛇编队,总部支援还有3分钟抵达!”“俄耳甫斯”的AI语音通报带着一丝电流波动,却仿佛渺小的一根救命索。
亚瑟扫视油量,油针已逼近红线,液晶屏上浮现“FUEL LOW”红字。他喉咙发紧,指节发白地握住操纵杆,低声呢喃:
“最后一搏,我们得掩护支援编队进入战区。”
落日将座舱内染上一抹深橘,战机在天际划出一道笔直飞线,他不再退,只调整姿态,迎着AI机群升起的金属锋线,飞向死亡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