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消逝的空影

作者:一止零初 更新时间:2025/8/28 13:30:59 字数:4203

2052年9月14日,西班牙,巴伦西亚,A率34.2%。

阴云像浸了铅的棉絮压在头顶,安娜驾驶着伤痕累累的战机掠过海岸线——燃油告罄的警报在驾驶舱里尖啸了整整十分钟,直到起落架磕在备用跑道的碎石上,她才敢松掉被汗水浸透的操纵杆。跑道中段那道深达半米的焦痕还泛着暗红——这是西班牙境内六个主要联军空军基地中,在经历了里斯本核打击及随后15日内AI的持续战略空袭后,唯一一个还能维持运行的基地。

战机刚停稳,地勤人员便冲上来检查损伤。安娜扯下沾着油污的飞行头盔,虎口因长时间攥紧操纵杆而发麻,耳边嗡嗡响着引擎余震,在她准备乘车前往机库时,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安娜中士!医疗舱那边来消息——伊莎队长醒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刚才降落时的疲惫瞬间被冲散。没顾上擦去脸上的汗渍,也没来得及把战术平板里的任务报告归档,只抓过搭在机翼上的作战外套往肩上一甩,便指示司机朝着医疗舱的方向开去。

基地里的临时通道满是替换下的破损管线和加固外墙用的钢筋,她跨过地上的电缆,绕过堆放的油漆桶,连呼吸都带着急促的喘息。

“访客权限确认,安娜·威廉姆斯。”

医疗舱的金属壁渗着冷意,昏黄的灯光把伊莎的影子拉得单薄。安娜冲进去时,弗洛伦斯正站在病床边,手里的镇痛剂针管还没拆封。看到安娜满身风尘、作战靴上还沾着跑道碎石的模样,弗洛伦斯轻轻往旁边让了让,给她让出靠近病床的位置。

“队长,你醒了。”安娜低声说道,带着狂奔后的沙哑。

“大家……都还好吗?”伊莎气息虚弱,双眸看向了一旁的安娜,话音未落,安娜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战术平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低头不语。

弗洛伦斯没说话,只是从安娜手里接过平板,递到伊莎眼前。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滚动的伤亡清单像条冰冷的蛇——西尔维斯特的标识符旁赫然标着 KIA,后面跟着一长串熟悉的名字,最末行的黑体字像钉子扎进眼里:

“巴伦西亚基地为伊比利亚半岛唯一可运行联军空军据点”。

伊莎目光又一次黯淡下去,落在自己蜷起的左手——小指缺了半截,坠机的最后时刻,液压系统失控,小指操纵杆压断。“胜利”早成了教科书里的虚词,此刻他们攥在手里的,只有“生存”和“拖延”。

战后损毁评估报告(节选)

编号:EUR-20520912-07

制定单位:联军欧洲战区总指挥部作战评估处

日期:2052年9月12日

密级:绝密

一、态势概述

截至报告生成时,伊比利亚半岛防空力量体系已完全瓦解。西班牙境内6处核心空军基地中,5 处丧失作战功能,仅剩瓦伦西亚基地维持最低限度运行;地面防空系统(含“爱国者”PAC-4 MSE、“紫苑-30”SAMP/T)损毁率达92%,残存单位因缺乏弹药补给与技术支援,无法形成有效防空屏障。

受南翼战略支撑点(西班牙)失陷影响,欧洲联军“里斯本 - 拉巴特”防线于9月10日14时正式确认崩溃,AI武装力量已突破直布罗陀海峡防御带,向葡萄牙中部及安道尔北部推进,欧洲西南部战略纵深彻底丧失。

二、基地状态明细

巴塞罗那空军基地,失陷日期8月14日,遭12枚GBU-57钻地弹打击,主跑道(长3200米)出现5处直径超30米的弹坑,彻底无法起降;地下指挥中心被击穿,通信枢纽与雷达站全毁,弹药库殉爆导致周边3公里内设施夷平。

马德里(托雷洪-德阿尔多斯)基地,失陷日期8月28日,核打击中,布拉沃-1号核弹头(战术级,当量5000吨)在基地边缘引爆,造成核沾染(辐射剂量达3.2Sv/h);后续遭LB-49轰炸机投下48 枚260千克低阻航弹,加固机库损毁率100%,3架“幻影幽灵”Ⅲ-S被炸毁;周围12套防空阵列中10套彻底损毁,仅剩2套“紫苑-30”因未开机规避EMP得以留存,但弹药耗尽。

圣塞瓦斯蒂安空军基地,失陷日期9月1日,为掩护葡萄牙境内撤退部队(约22000名地面人员),主动开启全部雷达吸引AI火力,随后遭60架MF-C自杀式无人机及8架BF-48轰炸机饱和打击,基地建筑完全坍塌,全员阵亡,含基地指挥官拉蒙・佩雷斯上校。

格拉纳达空军基地,失陷日期9月7日,先遭4枚EMP炸弹攻击,全基地电子设备瘫痪(含战机航电、防空雷达、通信系统);后续AI机群(含TD-50战斗机24架,MOT-47隐形轰炸机12架)进行饱和轰炸,跑道、机库、油库均被摧毁。

塞维利亚空军基地,失陷日期9月8日,主力战机(6架F-35、4 架台风)转移至瓦伦西亚途中遭MF-F无人机伏击,全部被击落;基地内库存弹药(含“流星”导弹82枚、IRIS-T格斗弹120枚)因无人机自杀式撞击殉爆,设施损毁率95%。

瓦伦西亚空军基地,至9月12日持续运行,未遭直接核打击,但承受AI机群持续袭扰(9月1日至12日共遭遇17次空袭),主跑道出现2处轻微破损(已临时修补);可用战机仅28架(含10架“幻影幽灵”Ⅲ-S、10架F-35、8架F-40),不足满编15%;弹药库存仅余“流星”导弹62枚、IRIS-T格斗弹165枚,AIM-120先进中程空对空导弹45枚……(其余省略),预计仅能支撑5次中等规模拦截任务。

三、战局连锁影响

1. 制空权丧失:西班牙境内联军战机损失率达 89%,AI武装力量可自由出入伊比利亚半岛上空,后续空袭已延伸至安道尔、阿尔及利亚、利比亚、突尼斯,迫使联军将西班牙中部防空力量向南部收缩,进一步削弱东欧防线支援能力。

2. 核反击威慑失效:托雷洪-德阿尔多斯基地部署的2套核反击指挥终端随基地损毁而失效,联军在欧洲西南部仅剩的核反击能力(部署于利比亚的黎波里基地)因距离前线过远,无法对AI沿海发射平台形成有效威慑。

3. 撤退通道受限:目前残余部队仅能通过西班牙萨拉戈萨要塞→瓦伦西亚港口→阿尔及利亚阿尔及尔港口的路线撤退,该通道每日仅能转运约1.5万人(含伤员),而待撤退人员超55万人,且需面对AI机群的空中拦截,撤退效率极低。

四、结论与建议

1. 结论:欧洲西南部已无战略防御价值,联军丧失制空权、核反击威慑能力及主要后勤补给线,战争态势正式转向“最终防御阶段”——核心任务从“防线固守”转为“有组织撤退”与“平民疏散”。

2. 建议:(1)优先保障瓦伦西亚港口的撤侨通道,调配地中海舰队剩余舰艇(含3艘两栖登陆舰)参与人员转运,争取在72小时内完成关键技术人员与重伤员撤离;(2)销毁瓦伦西亚基地内无法带走的涉密设备(含战术数据链终端、核拦截密码本),避免落入AI手中;(3)授权葡萄牙境内抵抗军使用剩余常规武器开展游击作战,延缓AI推进速度,为撤退争取时间。

沉默在医疗舱里积了很久,伊莎抬起头看向安娜,轻声开口:

“安娜,为什么当初会选择加入空军?”

安娜指尖收住,但小臂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手心贴在裤缝,像是在摸一块烧红的铁。记忆突然跳回十五岁那年——家乡被划为军事管制区的那天,全家拖着行李箱在尘土里走,漫山大火让天空红得像血,防空炮火突然从地平线跃起,把那划过黑烟的流星撕成了漫天碎片。后来流浪到毕尔巴鄂港的雨夜,他们挤在漏水的集装箱里,海岸炮台的轰鸣震得铁皮嗡嗡响,她缩在母亲怀里发誓:要做掌控天空的人,不是任人驱赶的蝼蚁。

“我上初中的时候,家乡成了军事管制区。”安娜的声音低下去,“全家一路流浪,见过防空炮撕烂晚霞,也在集装箱里听过炮台响。那时候我就想,总得有人守住这片天。”她抬眼看向伊莎:

“那你呢?名声赫赫的战斗英雄在当初是怎么选这条路的?”

伊莎的嘴角牵起一点极淡的笑意,眼神从麻木中拉回,思绪穿透了消毒水味遍布的医疗舱,飘向2036年炙热、干燥的内华达沙漠。

“我并非媒体中宣传的那样,肩抗军人世家的荣誉飞行,“小时候我跟着哥哥去看橄榄球比赛,开幕式上是美国空军雷鸟队的表演——在代顿纳比奇的上空,六架F-16像银箭刺破云层。”她咳了两声,枯瘦的手在空中比出菱形编队,“四号机突然压左坡度,两架战机以不足三米的间距擦身而过,机腹的红外传感器闪着幽蓝的光,像星星落在金属上。”

安娜静静地听着,突然懂了那些特技动作为什么叫“刀尖上的芭蕾”——原来有些飞翔的向往,是从另一些破碎的天空里长出来的。

“他们管那个动作叫‘断线筋斗’。”伊莎的瞳孔映着医疗舱惨白的灯光,指尖划出一道抛物线,仿佛还能摸到当年的热浪:

“六架战机同时拉起,在万米高空解散成自由落体,又在最后一刻绽开成蓝色烟花。那天我坐在观礼台上,看着F-16以85度仰角直插云霄,尾焰在碧空里划出彗星的轨迹——我那时候就想,我要在天上飞。”

“可我们那时候不知道,”伊莎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像被什么东西拽住,“每个漂亮动作背后,都是成吨的燃料消耗,还有地勤组在地面骂骂咧咧的诅咒。”她晃了晃左手的残指。

“所谓飞翔,从来都带着血腥味。”

弗洛伦斯递镇痛剂的手突然僵住。战术平板的屏幕上,伤亡数字正以每秒三位数的速度往上跳,心率监护仪的波纹突然拉出一道陡峭的波峰——伊莎的呼吸变得急促,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回忆里的光,正被现实的阴影一点点吞掉。

“后来他们换装了F-35。”伊莎的目光落在医疗舱的小窗上,窗外有架运输机正摇摇晃晃降落,机腹的弹痕像丑陋的补丁,“可那些能扛9G过载的机动,终究敌不过AI控制的制导导弹。”

安娜抬头看向窗外,备用跑道上的焦痕在阴云下泛着冷光——她想起西尔维斯特临别时塞给她的口琴,现在还空着的枪套里,本该躺着那枚镀银的金属物件。又想起雷鸟队史上最惨烈的1982年事故:四架F-16在印第安普林斯靶场上空解体,碎片像断线的风筝落下来,就像此刻联军的防线,正被AI一点点控制蚕食。

救援队在El Capricho公园寻找战机残骸时,发现了西尔维斯特战机,以及半截飞行员牌号。一名队员用油污的手擦去牌号上的血迹和灰尘,将其放入口袋。这枚小小的牌号最终递交给了他的家人。

医疗舱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只剩战术平板的屏幕还亮着。弗洛伦斯的声音发颤:“防空系统…… 检测到巡航导弹热源信号。”

伊莎的手指轻轻搭在安娜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作战服传过来。刚才回忆里那道F-16划出的彗星尾焰,此刻在两人眼前,竟和即将到来的导弹轨迹,慢慢重叠成了同一条冰冷的光。

日落时分,新的警报再次响起——雷达显示又一批AI机群正在逼近,方向直指巴伦西亚。接替牺牲的乔・亚历山大上将职位的米尔·鲁维奥大校,按下全军备勤按钮,转身对雷琳上尉说,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

“让食堂给待命人员送双份咖啡。告诉他们,这是今天最后一批了。”

雷琳上尉轻微侧头,通讯中目光逐渐看向窗外。远处,几架勉强修复的战机正在滑向跑道,它们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如同赴死的渡鸦。她知道,这不再是守护,而是一场注定结局的、缓慢的死亡。资源耗尽,援军无望,东线崩溃的消息像瘟疫一样蔓延。他们只是在等待终局到来的那一刻。

托雷洪基地的塔台已经坍塌,但巴伦西亚基地的警报灯依然在旋转,映照着下方破碎的山河和士兵们麻木却依然坚守的身影。天空中,寥寥无几的战机再次升空,编队稀疏而悲壮,迎向天际线处出现的、无穷无尽的敌机阴影。

在这片被战火彻底碾碎的土地上,人类的抵抗仍在继续,但灯火正一盏盏熄灭,道路已至尽头。剩下的,唯有在彻底的黑暗降临前,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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