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无光的洞穴中,蓁汐紧贴着堵在洞口的石块上,独自哭泣。
在这种情况下独自去挑战铂弋,这有何寻死有什么区别?但她不允许蓁汐跟上,这也是认真的。在刚才握蓁汐的手的时候,她还顺势取下了蓁汐的储物戒指,没有留一颗魔晶给她。
“又要让别人……因为我牺牲了……”
蓁汐想要靠在墙上大哭一场,哭诉命运不公,又一次要带走她的家人,又要让她再次深陷绝望的深渊。
但这次,她没有,虽然紧扣在石缝中的手指和紧咬的牙齿确实彰显着她内心的不甘与悲痛,但这次她没有只顾着悲伤。
在这凶险无比,随时都可能丧命的异界夹缝求生了这么久,就算是猴子也会成长的。
“绝对……不会让你出事,大家……我们都要活着回去。”
(既然你能为了我只身赴死,那你就看着吧……为了你,我也不可能吝惜生命。就算难堪也好、低三下四也好……如果是为了你的话……)
虽然现在的处境几乎令人绝望,但蓁汐还有一张没有用的底牌——一张虽然会危及自身但是在特殊时刻也不得不用的底牌。——那个在她体内的魔王的灵魂。
“希尔黛,力量,给我魔力,不管你提什么过分的条件我都答应你。”
一片寂静。
“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一次家人了,我会疯掉的……求你了,救救她!哪怕用我的命来换!”
没有回应。
“求求你了,快点答应吧,已经没有时间了!呜……求你,帮帮我,只要他们三个平安,你要怎么对我都无所谓。”
终于,一个声音响起:“你很烦啊,自己去想办法。”
蓁汐刚说了一个“可”字,希尔黛就立刻打断道:“上次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只是个灵魂。拥有肉体的人啊,你自己的的同伴,想救的话就你自己去啊!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可是!你现在已经……已经可以使用我的身体了吧?我、我是【适能者】,所以……”
言外之意,就是将身体的支配权交给希尔黛,让她使用魔法去救茜雅。
结果,蓁汐的话惹来一阵嘲笑。
“你在说什么啊,那魔力呢?你体内现在可是一丝都不剩,换我接替你又能做什么,难道要我用你那瘦削的肉体去和敌人肉搏吗?”
蓁汐连忙说:“有魔角,只要稍等一会,就……”
“那么一点魔力又足够我放几个魔法?”
随即,希尔黛将蓁汐的意识拉进精神世界。
“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为什么要帮你,对我有好处吗?”
看蓁汐沉默不语,希尔黛又问道:“如果这次帮了你你会乖乖把身体交给我吗?”
蓁汐身体一颤,稍作犹豫,即使腿脚忍不住地发抖,她也对上希尔黛的视线,“如果……你立下契约,绝对不会对他们出手的话……”
话一出口,对面王座上的希尔黛顿时就狂笑起来。
“还没搞清楚状况啊!?要不要夺取你的身体,早就已经不是你说了算的事情了!你还真是傻得可爱啊哈哈哈哈!……而且,你不会忘了那个契约吧?”
“契约?”蓁汐沉吟道。
她自然是记得的。——希尔黛一段时间内不对她和她的的同伴们出手,并且在这段时间内不干涉她的行动和思维;相对的,她远离占卜师。
“可那个契约,是……是‘暂时’……啊!?”
结果,回应她的,又是一连串的娇声邪笑。
“对——,‘暂时’!而这个‘暂时’到底到什么时候,当然是我定的,呵呵呵~,和恶魔的契约——怎么可能让你占了便宜!?”
不死心的蓁汐本还想继续求情,直到希尔黛的下一句话……
希尔黛·兰瑟莉塔娜,说出了几乎令人绝望的话语:
“那个影魔——死了才好。那样更有趣。”
下一刻,蓁汐被扔出了精神世界,希尔黛也没了回应。
蓁汐的表情,从茫然,逐渐转为暴怒。
(啊……对啊,这家伙,是真正的“恶魔”!是以害人为乐、冷血无情,还想要夺舍我的身体复活的——我的敌人!是我生来就带有的诅咒……
我真傻,竟然把希望寄托于她……
那……既然你不帮我,那好,我自己来,做给你看!!!救下茜雅之后,我早晚有一天会连你也抹杀掉!)
希尔黛在精神空间内,本因为刚才的事而生着闷气,暂时关闭了对外的感知,但一声异响又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本着“这小鬼又做什么呢”的想法随便一看,眼前之境却不禁令她动容。
蓁汐将自己头上的魔角作为刀,一咬牙——在自己的左臂上硬生生地割出了一道恐怖的伤口,随后张嘴咬了上去,从伤口中吸取血液,近乎疯狂地啃食自己的肉。
鲜血沾在了如同水晶一样纯粹的角上,滴落在雪白的发丝上,自伤口流出,沿手臂滑下,红色细流最终汇聚成河,几乎沾染了整条手臂。
皮肤被划开,肉被噬咬、被撕扯,最终与身体分离、被吞下……
没有【痛觉减缓】。
蓁汐混着眼泪咽下自己的肉、饮下自己的血。
希尔黛的视线聚集在她的身上、移开、又再次移回……
(唔——,啧!唉……还是不看了。)
希尔黛关闭了对外的感知,在漆黑的精神世界中独自徘徊。
以前,蓁汐得知了提升魔力容量的方法——吸收具有魔力的事物,以及她自己的血液魔力充足这一事实。那么,如果她自己吃下去呢……
(一点就好,哪怕一点就好,动起来啊——!)
茜雅、奥露伊和柏琛的容颜倒映在在她的眼中。
(还要,和大家……一起活下去,找回哥哥和家人……)
她还想再次看茜雅对着她笑,再听她在自己耳边亲切地叫自己“汐儿”。
……
“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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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啊!!!”
昏暗的山谷中,有一个人影飞上半空,然后重重地摔在地面。她的喉咙中夹杂着血液,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这个趴在地面不断挣扎的人,是茜雅。她将蓁汐留在了那个山洞,自己独自吸引铂弋的注意,将它一路引过来。
因为蓁汐的魔力耗光,铂弋丢失了目标,但它判断:只要跟着这个影魔,就一定能找到她。所以茜雅成功地将它引到了更上方的一处形似悬崖的平台上。
很快,覆盖在茜雅身上的寒气消失,她也被铂弋追上,于是……
茜雅半趴在地面,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腿却使不上力气,不断地在地上打滑。之前受的伤过重、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又加上火山的高温不断的炙烤着她的皮肤,她已是风中残烛。
体内的水分被迅速蒸出,呼吸越来越急促、头脑也愈发迟钝。身体断断续续地抽搐,向主人倾诉着痛苦。
“至、至少……同归于尽……”
铂弋持剑砍向她,斩击自下而上划出一轮,将她挑飞出去。如此,茜雅又摔了一次,她已经倒在悬崖的边缘,离摔下去只有一步之遥。
“编号C-6780142在哪儿?”
“谁会告诉你啊。”
伤及灵魂的痛苦令茜雅难以动弹,她不断地在心中咒骂,连用“那一招”的机会都没有。
见她没有回应,铂弋踩住她的头,反手握剑就要刺下去。
“给我——放开她!!!”
这时,自悬崖的另一端,一颗巨大的血色结晶向铂弋袭去。明明两者之间还有些距离,可空间仿佛被消除了一样,血晶瞬间接近了铂弋,贯穿了它的左肩。
铂弋的动作被迫终止,它又被刺入体内的结晶携带着扔上了半空、甩向悬崖之外。
站在那里发起攻击的,是一个红白掺半的人——是蓁汐。她也如同茜雅一样,狼狈不堪。血液与汗液混杂着灰尘粘在了她的脸上,一看就十分虚弱,不禁让人怀疑她是怎么支撑着站在那里的。
最显眼的,是这次连她的角上都沾上了鲜血,而左臂更是几乎被血所覆盖,溃烂得不成样子,惨不忍睹。
在茜雅身上几处结出冰块,拉着她迅速地靠近蓁汐,直至她投进蓁汐的怀里。
蓁汐以受伤的左臂护住她,右手则继续平举、警惕前方。
此刻,蓁汐的脸上彻彻底底地洋溢着杀意。
茜雅则一脸不可思议。
“为……为什么你要来啊,我不是叫你待在那里吗!你来了的话,这一切不就把没有意义了吗!”茜雅抓着蓁汐的领口,哽咽着,“至少……要让你活下去啊……你是笨蛋吗!”
“茜雅你才是,说什么蠢话!”
蓁汐怒眉直竖,随后扯开了嗓门:
“要牺牲别人来救我,这种事我绝不认同!!!
你要活下去,我也要活下去,所有人,这支队伍一个人都不许少!!!
我,可是很任性的,你要是死掉的话,那我怎么办,你还没完成和我的约定啊——!!!”
茜雅的眼中涌出更多的泪水。
届时,铂弋从悬崖边爬了上来,刚刚探出了半个身子,就立刻朝她们发射了数十发光标。
同时,蓁汐在右手掌心凝聚出一颗血色的结晶。
结晶发射,可是只挡住了大部分的光标,仍有部分残余向她们攻来。
“危险!”茜雅抓着蓁汐翻向一旁,两人倒在地面上这才躲过。
光束轰在了她们身后的岩壁上,将岩石炸的得四分五裂。
茜雅压在蓁汐的身上,“呃啊……汐儿,刚才的那是什么?”
那结晶,其实只是由蓁汐的血液冻成的冰,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会比平时用的冰的威力还大。
茜雅本想起身应敌,但却被蓁汐按住脑袋压在自己胸口,不让她起身。
“额……汐儿,怎么了,终于感受到我的魅力了?”
“嘘——,来了。”
突然,一阵热风呼啸,随即震耳的龙吟在耳边响起,一头栖奇翼龙自下方腾空而起,经过了她们的头顶,并咬住了铂弋。
蓁汐在茜雅的耳边轻语:“刚才来的时候,我顺手引了几头栖奇翼龙。”
“诶!?——‘几头’……”
才刚刚爬上悬崖,铂弋又被栖奇翼龙叼到了半空,当栖奇翼龙发现自己的龙牙竟然咬不动铂弋时,干脆就将它再度甩向上空,同时向它喷吐龙息。
从悬崖下方又飞上来三头栖奇翼龙,配合着第一头,轮流衔住铂弋、向上抛,其他栖奇翼龙则趁着这时对着它喷龙息。
铂弋被火焰吞没,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随着火焰结束,轮到下一头栖奇翼龙张开嘴向它咬去。
但这时,铂弋在空中调整,以黄剑迎着那头栖奇翼龙刺去。龙牙咬到了铂弋,铂弋的剑也同时深深刺入了栖奇翼龙的龙鳞。
破碎的白光从那头栖奇翼龙的头部飘出,它痛苦不堪,不断挣扎也没能使那柄剑从体内脱落。没过两秒,它便魂飞魄散,尸体坠入了下方的岩浆。
然后,又一头栖奇翼龙接力,咬住了铂弋,这次它们耍了个小花样,用其细长的脖子勒住了铂弋。又一头……三头栖奇翼龙全部缠上了铂弋。
铂弋又用剑砍向其中一头。凄惨的吼叫声再次响起。
估计,这些栖奇翼龙被铂弋杀光,只是时间问题。
茜雅神色骇然,“这都杀不死它吗……”
默默地看着上方的交战,蓁汐马上夺过茜雅手中的储物戒指,从中取出魔晶起身释放魔法。
她高举右手,在她手中,紫色法阵迅速呈现,同时在火山口上方也出现了相同的大号法阵,电光闪烁。
——这次,她不吟唱了。
“【落雷】!”
蓁汐不禁颦眉,几乎要将牙齿咬碎。机会只有短短的几秒,所以她强忍着来自魔法的反噬,用尽全力将右手向下一划——
五根手指的指尖全都因此被烧得焦黑,同时天空中随之降下了五道细长的闪电,劈向半空中的铂弋,连带着那些栖奇翼龙。高强度的电流轻易地夺走了三头龙的生命,将它们烤得半熟,龙鳞的间隙中冒出缕缕焦烟。它们的翅膀也不再拍打,裹挟着中间的铂弋,全都向下坠去。
即使铂弋在承受了电击之后还没有“死亡”,但至少会失去行动能力,然后被栖奇翼龙的尸体带进岩浆。——本该是这样的……
在那三头栖奇翼龙的尸体正好下落到了与蓁汐她们所处的平台水平的位置时,铂弋却突然从中跳出。它以龙尸作为跳板,回到了平台上。只有那三头龙尸落入底部的岩浆,溅起了高高的“水花”。
因为铂弋的能源还剩下一半,即使机体受损颇为严重,但魔法还可以照常使用。在那五道致命的雷电即将命中它时,它消耗了大量的能源展开了护盾。虽然护盾只撑了一下就破碎了,但仍然保了它一命。
落在平台上,铂弋也全身冒烟,一副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模样。
纵使它已然是风中残烛一般的存在,可它的对手情况比它还要遭。
蓁汐两人看它还能行动,心头都不免笼上了一层绝望的阴霾。
“可恶……”异口同声。
铂弋扎实了步伐,高抬起手臂蓄力,随后向两人掷出了什么东西。
茜雅迅速挡到蓁汐的前面,被刺伤了两肩——那是铂弋刚才拔下来的两颗龙牙。
铂弋的步伐比起一开始蹒跚了相当多,动作如同丧尸,可即使这样压迫感却完全不减。它逐渐靠近她们,如同缓步逼近的死神。
黄色的剑刃向下斜劈而来。
“喝啊啊——!!!”
茜雅挥动镰刀相迎,本就不敌的力量又因为两肩的伤而减弱,黄剑压着镰刀逐渐贴近她的侧身侧,剑刃就要割开她的皮肤。
“去死!!!”
蓁汐再次凝结自己的血液,化成冰柱,打在铂弋的腹部,将它逼退。
而紧随而来的,是她脑中一震,眼前也猛地一下恍惚。
(可恶!!!竟然这么快又……)
这第二次耗光魔力的后遗症,比起第一次更为严重,蓁汐的身体再也不受控制,瘫倒在了地上。
清理碎石离开洞穴、攻击栖奇翼龙以吸引它们、救下茜雅再给她治疗,加上一次【落雷】和几发冰锥攻击,虽然这些魔法全部都用上了自己富含魔力的血液作祭品,已经大幅减少了释放所需的魔力,但即使处处节约,体内的魔力还是不可避免地耗了个精光。
已经连一根指头也无法再动,即使再怎么努力榨取,也只会让意识变得更加模糊。
魔力与血液的双重匮乏让蓁汐连抬起眼皮都倍感费力。
茜雅回头看向奄奄一息的蓁汐。
“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