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了不得啊，这么膘肥体壮的一头大虫，竟然一点外伤没有，应该是被人活活打死了。看来这个凶手的武功很高啊。”
“师傅，很高是多高啊？”
“大概有三四层楼这么高吧。”
“.......”
仵作行人的年轻徒弟听到这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不说了跟没说一样。
头发白了大半的仵作行人洪铁看出了徒弟的不满，这才笑眯眯的摸着胡子解释道:“寻常三流高手手持利器，与这大虫搏杀，生死尚在两可之间。若是功夫入了二流，那么拿着趁手武器，斩杀大虫便只需盏茶功了。”
“但想要如眼前这般，将大虫活活打死，那便非得是一流以上，精擅拳脚的高手不可了。”
说着，老仵作眯了眯眼睛，琢磨起了事来。
他干这行也有几十年了，走南闯北为朝廷干活儿，自然没少与那些‘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士们打交道。至今没有落个缺胳膊少腿的下场，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这等一看便是江湖争斗的凶杀案，老仵作一向信奉少说少错。何况那被放在死老虎嘴里的脑袋他也认识，城南周家的小儿子。平日里干的尽是些人憎鬼厌的混账事儿，他以前就挺奇怪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咋没个路过的大侠出手把他杀了。
如今这人死了，要是周围没有围着看热闹的群众，怕人多口杂的，又怕事后被周家知道下手报复，老仵作都恨不得高声叫好。自然也不会想在这事儿上多下功夫。若不是想着培养下徒弟，他连之前的几句话都不会说。
这会把事想明白了，老仵作也就没多想，回头便想对拦着人群的衙役们喊一嗓子，让他们分几个人手过来把有碍市容的尸体抬回衙门去。
然而，他刚刚回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围起来的人群便骚动了起来。
伴随着呵斥声，一堆腰配利器，草莽打扮的江湖人士轻易地分开人群，当中一人走了出来，站到了老仵作的身边。
那人长相约莫四十岁的样子，身体并不如何强壮，面相随和，脸上还带着些书卷气。
然而老仵作洪铁这会儿却十分紧张，赶忙拉着一旁傻站着的徒弟一道鞠了一躬。
原因无他，这个看起来十分斯文的中年男子，便是十五年前背叛主家，平日最喜观看人兽斗的周家家主，周熊。
雁归城人人皆知，周家主最宠的便是自己这个小儿子，如今这人死了，还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
老仵作心里叫苦，但面上还是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道:“见过周家主。”
周熊却是没有回话。
他只是看着地上躺着的死老虎，还有死老虎嘴里叼着的，他儿子的脑袋。面色平静，不知心中是何种想法，良久没有说话。
周围也变得安静下来，不复此前的喧嚣。
“洪仵作。”他开口道，“我儿是如何死的。”
其实死因已经很明显了，因为那周家老三的无头身体前，便插着一把染血的杀猪刀，刀把上还摆着一枚铜钱。旁边的地上还有用杀猪刀划出来的一行字。
【定南王麾下武胆，今日花铜钱一枚，买百姓畜生两头】
无需怀疑，那周家的老三，便是被这把寻常的杀猪刀斩去了首级。
这话说出来不难，难的是怎么说出来。
好在老仵作也不是屁都不懂的愣头青，没一会儿便在脑袋构思好了话语:“周家主，依现场情况看，那凶手应当是一拳便打碎了这老虎的头颅骨骼，令公子因此落到了地上，然后...凶手便用利器杀害了公子。”
话说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老仵作内心十分忐忑，心里已经做好了一旦周熊暴怒要杀人，自己便拉着徒弟开溜的准备。
别的不说，老仵作自问，哪怕带上个人，只要不是以轻功见长的宗师，绝无人能追得上他。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一贯嗜杀的周熊却没有动手意思。
他只是挥了挥手，让带来的人收敛了自己儿子尸体，便扭头离开了。
常言“会咬人的狗不叫”，按说周熊现在不表露情感，回头再去计划报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与他离得最近的老仵作却觉得，周熊的表情未免太过淡定了，就好像...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事一样。
不过老仵作洪铁也没有要深究的意思，不管其中到底有多少暗藏，也与他这个破仵作无关。
这会儿他已经打定主意，在雁归城彻底乱起来之前，带着自家傻徒弟跑路了。
老仵作没好气的对一直在旁边傻站着的衙役们吼了一声:“收工了。”，然后便赶忙往衙门的方向跑去。
周围的人群一看没戏看了，也就此散去了，小摊小贩们又开始沿街叫卖，繁花巷热闹如初，似乎从来无事发生一般。
“都说这城南周家的家主周熊，为人残酷暴虐，如今看来，这说法倒是未必属实。”
繁花巷一出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面相普通的女人收回了望向巷口的目光，回过头来，对着身旁看起来同样普通的同伴说道:“若他真是市井传言中所说的那样，这次儿子死了，至少也该迁怒杀几个人才对。”
女子的同伴摘了头顶带着的遮阳帽扇了扇，道:“周家如何与我等无关，此行我们只是为定南王而来，不要分心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夏枯草，别忘了典御是为了什么才创建的尚药局。”
女子见同伴如此作态，不由嗤笑了一声，道:“杜仲，你还真信那些大话啊，难道我们这帮子人改了个药名，便真能救这天下不成。”
“要我说啊，这天下早就病入膏肓，烂到骨子里啦。”
杜仲自顾自的闭上了眼，往后躺了下去，仿佛没听见夏枯草在说些什么。
夏枯草则是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也强盛的很。
夏枯草却丝毫没有在意，直直的盯着天上的太阳。哪怕是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她也没有闭上眼睛。
“我夏枯草抛弃姓名，加入尚药局，只为名利。”
“我要到天上去，做那天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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