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穿梭了一阵，甩掉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探子后，顾玖暂时算是松了一口气。
尽管此前杀畜颇为快意，也算是出于本心，但无论怎么说，都没有摆脱其中隐藏着某些算计，如此被人利用总归会有些不爽。否则，她也不会写下那么一行无甚用处只为出气的留字。
若是可以的话，顾玖也想脱离一切阴谋诡计与勾心斗角，径自往江湖去，遇不平处斩不平，做个真正来去洒脱的江湖客。
奈何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就目前的情形而言，愿望也就只能是个愿望罢了。
毕竟，身后有追兵，容不得她停下脚步。
这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小江湖内的清河郡有一处寺庙，名曰香积寺，乃是净土宗祖庭。虽不传武艺不入江湖，但于禅宗而言地位超然，寺内存有一宝镜，名曰“如是观”，按禅宗说法，乃是禅宗高僧仿制古镜“照胆”所成，有照见人心之效，可助人锤炼心性。
而武林中人则流传，此镜或可助人突破境界。
但无论具体情况究竟如何，没有人愿意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得罪禅宗，是以一直以来“如是观”都摆在香积寺内，太平无事。
然而，就在上个月，香积寺住持怀苦大师被人杀害，“如是观”也被人一并盗出。
这下子可算是捅破了天，禅宗多年来一贯香火鼎盛，俗家弟子与还俗僧人不知有多少。这事一出，自然是群情激愤，甚至还有不少无关的江湖门派也同时发声，表示愿助禅宗捉拿凶手。
当然，这些门派抓到凶手后，会不会交还“如是观”倒是个问题。
不过，作为被追杀的一方，顾玖显然没有考虑那之后事情的心思。
作为十二重楼高人所炼，原著中反派常盼最大的金手指，顾玖对“如是观”的效果可谓了如指掌。
它最重要的能力，其实是“照见未来身”。
简单来说，便是跨过时间长河，照映出未来的自己，作为身外化身。
换言之，顾玖此时的身形样貌，武功技法，便是多年后的常盼。
原著中，这位大反派正是靠着“如是观”，为自己的修行大道铺平了道路。
但是，随着顾玖的到来，“如是观”出现了些许变化，如今顾玖与常盼一时间皆弄不清楚状况。
唯独有一点，顾玖十分清楚，镜主常盼若意外夭折，她必无幸免之理。
是以，无论内心想法如何，她都得管好自家的反派。
放下百转千回的心思，顾玖随便找了家熟食店，趁着店老板不注意，拎了些吃食，然后又把应付的银钱丢在了柜台上后，辗转去了个比雁归城城南还要南边点的地方。
若有人从天空俯视雁归城，便能发现雁归城整体是个类似“甲”字的造型，而顾玖去的，正是这个如同小尾巴般的所在。
这里是城里的贫民窟。
天下钱财与百姓平日里吃的一碗大米饭实际也无甚差别，有的人吃得多了，自然便会有人吃得少。
而雁归城中，吃的最少的人，就都在这里了。
倾家荡产的赌徒，杀人越货的亡命徒，都爱往这里面钻。
这片地界尽是些破败的房子，平日里无甚动静，谁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妖魔鬼怪。
虽说确实方便藏身，但也其中风险也不小。
从理智上来讲，顾玖其实不大愿意常盼待在这里。
毕竟她死了，常盼不会死。但常盼要是死了，她一定会死。
奈何以顾玖此时的情况，将常盼安排在。于是只能隔三差五来这边跟她碰个面，送些吃食。
这会儿顾玖看到常盼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个乞儿打架。
是的，打架。
双方都不懂得如何使力，也不知道击打哪里更有效，就只是在单纯的在挥舞着拳头，招呼到对方身上而已。
恐怕连市井流氓间的斗殴都要比这更有章法些。
只是顾玖觉得，眼前场景与江湖厮杀倒也无甚差别。
侠客们为名利，乞儿们为一口饭吃，区别不过在武功高低罢了。
顾玖站在房檐下的阴影之中，一时间想的有些出神，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但最后也不过扯了扯嘴角。
把手中拎着的吃食暂且放下，顾玖却没立刻出去将那乞儿赶走。
她晓得常盼的性子，这会儿出去会有些不合时宜，索性便先观望着。
现下距离两人不过数十米，哪怕真有什么风险，以她的身手也赶得及。
而且，顾玖也不认为常盼会有什么风险。
哪怕常盼并不通武功，现在还处于下风。
或许是因为年小力弱的关系，常盼很快就被那个比她高上不少的女乞儿打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她只能双手抱头护住脑袋，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只是不管另个人如何拳打脚踢，却也不见喊些求饶之类的话。
那乞儿也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于是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些雁归城当地的方言，一边往地面上四下看着，瞄到了块石头，便弯腰想捡起来。
躺在地上的常盼没有错过这个机会，趁着那乞儿弯腰的功夫站起了身来，猛的一推，将其推了个狗吃屎，然后顺势坐到了那人背上，再捡起了旁边的石头。
不顾这乞儿的用力挣扎，常盼自顾自的举起了石头，紧接着松开了双手，任凭石头从高处砸到乞儿的脑袋上，然后再一次举起来。
如此循环，一下，两下...直到身下的乞儿逐渐没了生息，常盼这才把石头抛到一边，站起了身，往顾玖所待的屋子这边走来。
围观了全程的顾玖蹲下了身子，拿起衣角为常盼擦了擦带血的脸颊，轻声道:“怎么打起来的？”
常盼的表情如此前丢石头时一般无二，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她要抢我的馒头，我不给。”
“如今天气炎热，那馒头还是前两天我带给你的，应当坏了才是。”
常盼听到这话，摇了摇头，“那是我的东西，所以只能是我的。”
然后，她又抬起头，极认真地盯着顾玖，说道:“你也是我的。”
常盼此前被打掉了颗牙，这会儿说话有些漏风，听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但顾玖并不这么觉得。
她摸了摸常盼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