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林中。
数百甲骑列阵于此，队列齐整，若是让旁人见了，多半会感叹一句‘精锐之师’。
但顾玖却并不这么认为。
她扫视了一圈周围，看着面前的士兵们，平静的问道：
“马呢？”
此言一出，阵中数百人齐齐低下了头，竟是无一人敢于发声。
“我此前虽不曾涉足军界，但也曾在茶楼里听过说书人讲故事，知道战马对于骑兵的重要性。没想到头一次领兵，竟然见到了没有战马的甲骑，真真是长了见识。”
顾玖的语调波澜不惊，似乎不含任何情绪，可甲骑们心里却都清楚的紧，这是在讥讽他们。
其中有不少人暗地了拳头握紧了又松，反复了数次，但最终也只是继续默默低着头，承受这或许应有的讥讽。
顾玖见状，声音逐渐冷了下来：“怎么，这整整一个折冲府（军队编制名），连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吗？”
她这会儿着实有些头疼。
虽说早就知道，想直接拿到一支八百人的精锐骑兵不太现实，但眼前这个情况，却是顾玖怎么也没想到的。
东西不见了倒不是关键所在，左右不过是城里某些人有心为之，总归不会凭空消失，被人取了拿回来便是。这群骑兵眼下的反应，才是顾玖担心的事。
七百名披甲带刀的骑兵，又不是七百头正在睡觉的猪，哪怕是几个宗师联手突袭而来，想要抢走战马也得费些功夫。若是配合足够默契，即使不能当场留下一位，造成杀伤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现场别说血迹飞溅，连点打斗痕迹也无，一个个的盔甲齐整，不像是奔行千里的骑兵，倒像是正在等待检阅的仪仗队。
换言之，这支骑兵几乎就是拱手而降，连反抗的意愿都不存在。
这样的军队哪称得上精锐，说是乌合之众都已经抬举他们。
真要在战时，带着这么一支毫无作战意志的骑兵去冲阵，跟去送死也没太大差别。
这会儿顾玖也是想拿话语激将一番，若是依旧如死猪一般，面对如此奚落，连站出来反驳她的勇气都没有。那不如自己去跟定南王说一声，让这群人去当泥瓦工学徒，学成后去糊城墙，怎么也比白白送命强点。
好在，眼前这支骑兵，怎么说也是支正规军队，倒不至于真无一人回应。在经历些微的骚乱之后，很快便有人受众人推举站了出来，行了一礼，恭声道:
“顾都尉，此前我军行于路中，有数十人自城内方向走来，为首二者一人面白无须，一人相貌粗陋，自称是奉王爷的命令来接应我等的，所以......”
“所以，你们就放下武器，交了战马？”
雁归城内的武林中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顶尖的几个，定南王手下的情报机构‘不知处’都有提供信息，其中恰好有两个人相貌符合之前那军士口中所说。
面白无须的名为宗鑫，相貌粗陋的则是柴文昊，俱是周家手下豢养的打手，二重楼境界，按江湖人说法算是一流高手，平日里恶事也没少做。
但此事，其实与来人是谁并无关系。
手中的刀剑放下了，拿起来不过抬手之事，但若是心中刀剑放下了，想再拿起来，便难了。
是以不等这人说完，顾玖便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你觉得，这种话能骗得过你自己吗？”
军中自有一套确认身份的信物，否则这群骑兵也不会认出来顾玖这位新任的折冲都尉。
这人如此说，不外乎就是想欺顾玖不通军事，借此推脱责任。
被顾玖指出来后，多半是个校尉的男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也没法发作，只得又低下头来，不再作声。
面前甲骑队列齐整，但随身的马槊与佩刀，却是散落了一地，其中亦有部队的旗帜，此刻落在尘土中，与一块破布也不太大区别。
顾玖俯身拾起旗杆，而后，展旗。
林间有树荫遮挡，但并不昏暗。细碎的阳光照在旗面上，其上有两字熠熠生辉。
玄甲。
“昔年平朝太祖麾下玄甲军，军容何其之盛，见者披靡，如今却连旗帜都竖不起来......”
顾玖眯着丹凤眼，望着迎风飘扬的旗帜，轻声说着。
“...当真讽刺。”
此话一出，军阵中不少人都脸色潮红，也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愧。
顾玖却是看都不看一眼，扛起迎风招展的玄甲军大旗，转身往城内走去。
“都尉为何回城？不去寻回战马吗？”
身后的军阵中，有人大声问道。
顾玖脚步一停，却是没有回头。
“若是我的一个熟人在此，她会说些鼓动人心的话语，或许有关血性，也或许有关荣誉。”
“但我不一样。”
“我一贯觉得，语言总归是苍白无力的，心智坚定者不会因此而动摇分毫，若是真能被一番言语说的舍生忘死，那说明其人人心易变，不过如此。”
“所以，我在此便直说了，无论是那批战马，抑或是你们，于我而言皆不重要。”
“是以，我不会为你们寻回战马。”
“你们自己弄丢的东西，便该由，也只能由你们自己拿回来。”
“我现在进城，不过只为心中意气，与你等无关。”
“从现在起，你等去留随意，随我进城也好，原地待命也罢，无人会去追究。”
说完，身后一时寂静无声，顾玖不以为意，扛着大旗，迈步而行。
只是尚未走多远，身后传来了金属落地的铿锵之音。
一声接着一声，直至最后，仿佛连绵成线。
顾玖依旧没有回头，但脸上却多了些笑意心想，这帮人总归没软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平朝太祖生逢乱世，幼时父母亲人皆亡，却非是死于他国士兵之手，而是故国军队所为。因此，平太祖立下祖训，凡平朝军士，入城可带兵器，但不可披甲。若有欺侮他人而遭致反杀者，赦杀人者无罪。
是以，玄甲骑若想进城，需，
————卸甲。
ps：或许该多存点稿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