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昨天被人杀了。”
坐在胡床上的周熊有些突然的开口说道。
说这话时,他依旧没有扭头,目光直视着前方。
周恒?是老二还是老三呢?
对了,老二前些日子被送去外郡读书,那想来死的便是老三了。
周宁想了想,得出了结论,但随即又皱了皱眉。
只是,父亲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呢?
她跟后宅的那一群莺莺燕燕甚少打交道,对这个弟弟也无甚观感,只偶尔听仆人们谈论过他平日里做的些荒唐事。
若让她假惺惺的说些‘难过’‘报仇’之类的话,再流下几滴眼泪,那是决计没可能的事,倒不如说实话。
于是她说道:“也好。”
周熊听她这么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为何如此说?”
周宁愣了愣:“难道这不是父亲想要看到的吗?”
周熊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如何想到的。”
周宁说道:“老三满月那天,您大摆宴席,还亲自去林中抓了只幼虎,送与他作为满月礼。待到他稍大些后,您却又任由他肆意妄为,纵虎于闹市,不加教育。我虽不甚聪慧,却也知,若一个恶人,连自己所做的乃是恶事都不甚清楚,那他必然会死的极早。”
她说完后,四周又变得安静了起来。
周熊沉默着,望向池塘。
虽然风暂时停了,却仍旧偶尔会有叶子从树上落下,飘向池塘。只是少了些助力,速度要慢上一些,但最后仍旧会让池塘泛起一阵涟漪。
周熊看着池塘,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又收敛了笑容,说道:“今日,定南王的武胆刚当上了折冲都尉,接手了一下府(八百人)的玄甲军,便有人去撩了虎须,抢了战马。不巧的是,领头的二人正好是我府上的门客。”
周宁抱着怀里的剑,安静了一会儿,说道:“这是陷害。”
周熊轻声道:“谁都知道,只是谁都不在乎。”
周宁恍然。
只要周家一灭,战马自然会回到那位武胆手上。所以,这事到底是不是周家做的,并不重要。
周宁望了望父亲的背影,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周熊说道:“府中的家兵,还有几个信得过的门客,此时已备好干粮与马,在城北候着了,你现在便去吧,出了城后北上,不要再回来了。”
秋风又起。
周宁忽而感觉有些发冷。
带着数十人,浩浩荡荡,目标如此之大,当真能顺利出城北上吗?
站在原地踌躇了许久,周宁有心想问父亲一句‘是为了二弟吗?’,但最后也不曾开口,只是默然无语,转身离去。
临到院门口,周宁又停住了脚步,安静地看了一眼院内,这才离去。
昔年的两颗桂花树,如今只剩了一颗。
其上有桂花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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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两语,便引得七百兵士齐卸甲,当真是好威风啊。”
城东的民宅内,定南王应照正端坐堂上,手持茶盏,听着苏烈堂的汇报,似是感叹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苏烈堂此时正低垂着脑袋,在堂下静候吩咐。听得定南王如此说,眼中闪过一些迟疑,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道:“王爷,如此将七百精骑交予武胆,会否...”
“会否失之孟浪?”
“王爷恕罪。”
“无妨。”定南王应照摆了摆手,“若我真是听不进人言之人,恐怕烈堂你也不会追随于我吧。”
苏烈堂闻言,没有回话,只是头又摆低了三分。
“既然你如此问了,我便与你说上一说。”
定南王放下了手中茶盏,淡然道:“玄甲军已经在朔方用失败证明了,自己早已不再是太祖开国时,那支横行天下的精骑。纵然朝廷出于颜面考虑,配备的装备战马尚算精良,但人不行,装备再好也是无用,充其量不过是样子货,压根经不起战火考验。”
“这次城外卸甲,说穿了也不过是一时热血。固然证明他们非是无可救药,但距离说上一声可用之兵,都还差得远。即使此次追回了战马,之后日常训练,实战磨炼也必不可少,有的是要做的事。”
“把这七百甲骑交给顾玖,也算是物尽其用,她兵练的好,自然是好事。若是没练好,于我而言也无甚损失。”
话说到这里,定南王顿了顿,又端起茶盏浅酌了一口,才接着说道:“烈堂,我知你对顾玖有意见,但你须切记,不要把目光放在眼前得失之上,重要的从来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苏烈堂心悦诚服,点头称是。正准备告退的当口,他忽地微微一愣神,似是得知了什么消息,当即又对着定南王恭声道:“王爷,周家的二子前些日子被送去郡外,如今刚刚在清河郡找到了。只不过,略有些麻烦。”
“清河郡能说的上麻烦的,也就是清河顾氏那一支了。怎么,周家二子如今在他们的私塾念书?”
“是的,所以那边暂时还未动手。”
定南王沉吟了片刻,喃喃道:“真是没想到,小小的一个邓家,倒也能养出来这么个好家仆。”
接着,又冷哼了一声:“世家...”
却是不再言语,语气平淡的对着苏烈堂道:“周家的事,暂且就到这里,让‘不知处’去盯着雁归城城主府。”
苏烈堂应了声是,随即又有些迟疑的问道:“那,周家大女儿周宁那边?”
定南王语气平淡的说道:“已经有人去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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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快点。”
应如是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强风拂面,眯着眼睛望着前方,头也不低的说道。
下方举着轮椅的季少棠有些有气无力的回道:“已经最快了,我的大小姐哎。”
太丢脸了,季少棠在心中哀叹。
她本来在人家食肆的后厨里好好的品尝着美食,也不知这桃花眼美人从哪得知她的位置的,直接找上了门来,说是要自己用轻功送她去城外一趟。
本来倒也不是坏事,毕竟季少棠离宗师尚差一线,罡衣未成,想要带人非得有身体接触不可,是个名正言顺一亲芳泽的好机会。
季某人本来心想着,就算不能抱在怀里,背上一背也是好的,四舍五入也算亲密接触了,当即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然后她就看见不知从哪推了辆轮椅出来,往上一坐......
季少棠当时自然是觉得被耍了,脸一黑,脑袋就跟个拨浪鼓似的摇了起来,扎着的高马尾也跟着晃荡。满口都是什么‘这不行,不大讲究。’之类的拒绝之言,扭头便想走。
应如是则是十分淡定,先是在季某人做出反应之前,出手抓住了她的马尾辫,威胁了一番。之后又许下空口白话,说是今晚拿出季少棠馋了许久的一壶好酒,再把她那顾美人一道请来,饮酒赏月。
这么一通胡萝卜加大棒下去,季少棠作为一名为人正直,且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女侠,当然是
——答应了。
世上美食、美酒、美人,皆不可辜负啊。
这人便乐滋滋的打算扛轮椅赶路了。
本来按季某人的想法,虽说她提纵术比起步法来讲练的不咋地,但一把木制轮椅,再加上应如是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应当是不难应付的。可实际情况是,那把木制的轮椅沉的要命,扛起来的时候,季少棠脚下一软,差点没摔上一跤。
但事已至此,再反悔未免有些丢人过头了,季某人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