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雨水送走了黄昏,夕阳已经落下,天色渐暗。晓风干,泪痕残,怀中的泪人在轻微地抽泣着,她已经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嗯?这是什么?”
我还在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而在我的视野里,从天而降的雨水开始变了样,变成黑色的了,而且已经感受不到雨水落在身上那有轻微重量的感觉了。
落下来碰撞到东西的时候,黑色的雨水就好像烟雾一样散开来,但是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的雨声还是能够听得见。
怀中的安珏听到了我疑问的话,她抬起头用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明白我们两人的状态后,本已哭红了的脸变得更加红润。
“……笨蛋,离我远一点。”
她用柔弱的声音说着,从我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接着看着周围慢慢黑雾化的景色,眼神里带着忧愁,还有……愤怒?
“……好过分啊,不过,不要紧了吧?”
“嗯,没事了,哭过后清爽多了,谢谢你,学长还是快点回家吧,它,要来了。”
——它?
安珏擦拭了下眼眶,然后跳到了一旁的树干上,我连忙叫住了她。
“喂,你要去哪里啊?”
“这是最后一次了,学长,不要再跟过来了,也不要再和我扯上任何关系了。”安珏转过头来,微笑着,“因为,和你接触得过多的话,我的智商会像刚刚那样降低的。”
说完后,她留给了我一个坚强的背影,然后跳下树,往城外的方向跑去。随后,我便丢失了她的视野,想要追上是不可能了的。
“……什么……嘛……”
即便听到了她最后那句损我的话,可我却是完全生不起气来。
而且天快黑了,我要赶紧回家才行,有什么事情的话,明天再去找她……也是……
可以的吧?
……
之后,我回到了家门口,期间的过程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回过神来便站在了这里,同时,还看到了一只迷之生物站在了门口的一旁——明明是戴着玩具布偶的马头却双手展开、单脚踮起,摆出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
我再次愣了愣神,待会儿用清水好好洗一下眼睛吧。
——嗯……
默默地掏出了钥匙,接着【咔擦】一声的开门声响起,我走了进去,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把湿透了的鞋袜脱下,我换上了居家鞋后,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居然无视了!好过分的说……儿子,开门、开门!妈妈这身衣服没有裤袋,带不了钥匙,我进不去啊~”
“那是你在一旁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直视的行为,我选择性地无视是理所当然的好不好?”
啊,真是的,别人家的妈妈和我家的妈妈怎么差别这么大啊。我真怀疑我是不是她亲生的。
“然后?昨天晚上不是刚回家一趟了吗?现在又回来,是不是忘拿什么东西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妈妈,我还是打开门让她进来了。
“好过分~我只是想念我儿子了,回来看看都不行吗?”
卸下布偶头,母亲嘟着嘴抗议着。
“明明昨天才刚见了?”
“对啊,明明昨天才刚见来着?”
“不要装懵了。”
我给了她头顶一记手刀。
“好痛,家暴反对~今天晚上公司放假啦,你看,就是因为这些黑色的雾雨啊。”
母亲捂着头,抬起头看着我,眼角似乎含着泪,让人看了不禁心生可怜,不过我知道,这都是装的,因为我都没有用多大力,只是轻轻地。
我尊重着她。
“这样啊……”
“好啦,先去洗澡别感冒了。”
“嗯,浑身湿答答的也很难受。”
我本来还想和妈妈说些什么的,不过现在这种状态确实有点不合适。
“这样才乖~洗澡水我已经放好了喔,衣服也在里面哟~”
“帮大忙了。”
是知道我可能会湿着身回家才提前这样准备的吗?但是,想这么多也没什么意义。
“妈妈呢,今晚久违地亲自下厨,做了个你最喜欢吃的咸鱼茄子煲,不过还没有这么快好,所以慢慢洗哦~”
“是吗,那我就稍微期待一下下‘妈妈的味道’咯。”
听到‘妈妈的味道’,母亲的眼睛闪了一下,然后咬着舌头、眨着眼,朝我竖起了个大拇指。
“嗯~给我好好期待吧!”
我被她逗笑了,微微笑了笑后,去洗澡了。
脱下衣服,躺进在温暖的浴缸里,本想舒坦地呻吟一声然而却没有这样的心情。自从回到家后我就感觉到了一丝丝的违和感,究竟是什么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满是水雾的浴室里。
一滴滴,从我下巴处滴落而下的水珠,在水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就如我现在的内心一样,看似平静,然而,却时刻有东西一直在搅动着我的内心。
泡浴就在这一思考中度过去了,但是直到最后,我仍然没有找到相应的答案。
……
“……请各位市民晚上好好呆在家里,不要外出活动,同时做好防范措施……”
饭桌上,耳旁传来电视新闻的声音,我手中拿着的筷子就像挑食的小朋友一样,在细白的米饭上挑挑捡捡。
“黄色预警呢。“
听着新闻,母亲似乎感到很惊讶,然后看着我没怎么吃饭就夹菜到我的碗里,“咦~儿子怎么不夹菜啊,不好好吃饭可是长不高的哦?”
我回过神来,失笑地吃了一口饭。
“这是多少年前的把戏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拉。”
“嗯哼,在我的眼里你还是小孩子哦,不对,应该是在所有父母的眼里,你们都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喔~”
我一愣,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么直击内心的话来,但是转眼一想,这也倒是符合她的性格。
搞怪却又不失细腻。
“其实最长不大的是你吧,哪里有人会顶着一个海马头吃饭的,要是因为它张开的嘴比较大、方便吃饭的话那么最开始的时候脱下来不就好了吗?”
是的,我真的是无法理解,连饭也要顶着布偶头来吃吗,就这么喜欢戴布偶头?
“脱……脱下来……办不到的拉。”
“别这样忸怩作态说出一些让人产生歧义的话语了,快点脱下来,不然都不能好好吃饭了不是吗?”
我站起来,弯身就要去摘她头上的布偶头。
“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跨越伦理,偷尝禁果,我……我是你的妈,妈妈啊,我不能做对不起你爸爸的事情……”
“……”
够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脱下布偶头就会扯到道德伦理那方面的事情,而且您的头既不是生育我、哺乳我的工具,有必要弄得跟脱下内衣似的这么羞耻吗,而且上次在我的房间里不是轻易地自己脱下来了吗?
——还是说……不是在房间里就不行吗?
——太扯了吧?
算了,我还是埋头吃饭吧,不管了。
没过多久,餐桌上的菜已经被我扫空了,毕竟难得妈妈下厨做饭給我吃。
“我吃饱了,很好吃哦,做的饭菜。”
“那是当然的啊,因为有母乳的味道嘛~”
母亲微笑着,舔了舔舌头,好像对我的称赞感到十分的高兴。
不过,母乳,是牛奶吗,饭菜里加了这些东西?还是……真的是加了……母乳?
还有,您不是过了哺育期了吗,怎么会还会有啊!
“是妈妈的味道!真是的。”
突然发现,母亲好像有了跟室长那样恶趣味的性格。
“哈哈~儿子害羞了~害羞了。”母亲捧肚笑了,“为什么害羞呢,明明之前喝过的?puelpuel的~”
啊啊……这种戏谑的眼神,十足像了。
不过能不能别在自己儿子的面前做出挤奶的动作?
“我回房间了。”
我知道,再这样纠结下去的话肯定是没完没了的,趁还在萌芽的状态下,我还是赶紧回卧室吧。
“这么快啊。吃饱饭就睡觉的话可是会变猪的哦~而且难得的机会,不想和妈妈打个通宵游戏?上次还没决出胜负呢,赢了的话妈妈的靴子可以让你挑一双哦?”
母亲弄出一副【你懂的】暧昧眼神,但是我真的不懂啊,我要一双女士靴子干什么呢?
送人?
用过了的还送什么人啊?
完全没兴趣。
“抱歉,今天比较累。所以,想早点休息了,下次吧。”
母亲失望了一下啊,然后微微一笑,露出慈爱的神情。
“这样啊,那好吧。”
“嗯。”
应了一声后,我回到房间里。
……
我躺在床上,双手抵住后脑勺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砖块的纹路一条一条的,仿佛是被什么利爪有条理地一抓而过似的。
窗外传来树叶摩擦婆娑起舞的声音,我开始烦躁了起来。
侧身抱着枕头,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胸前还存有那温暖柔软的拥抱触感,同时也想起了她离去时候的那坚强的背影……但是我却知道那不是坚强,而是孤独,而我,也没有追上去。
“明明让她说出了她自己的事情,触碰到了她的秘密……”
而且,我也知道了她来这里的目的了,那就是……报仇吧?
——和幻天之影做一个了结。
这样想的话,之前她的那些行为也说得通了,但是,我心中的这种怪异的不安感是什么呢?
——明明,自己曾经说过会帮助她的,就因为她不想所以自己就不去帮助了吗?
在我看来,她那只是逞强的话吧?
因为,其实……我也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软弱的地方,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
“我是因为……怕死吗?”
我嘴里呢喃着,想起了莫云对我说的那些我碰上幻天之影可能会死的话。
——我对死亡畏惧着吗?
不过,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有这样对死亡的恐惧吧?这并不是可耻的事情,但是,为什么我的心仍然是这样如此的躁动不安?一股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进心房。
——是因为得知她的秘密后,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吗?
不对吧,应该是害怕承担责任,害怕再次,在自己的眼前,生命的消逝这件事……
“我……是个胆小鬼吗?”
明明非常自大地給了一个不管怎么样都会帮她的承诺,可最后……却像丧家犬一样逃回来,而且还一直在内心欺骗着自己没关系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我可以……
——救……
我曾经逃脱过一次了,但这次……
——我……已经不想再逃了。
因为……我不想再让生命……
——这么简单地消亡。
再者,听了安珏的经历后,这样的变相咨询,身为在万事屋工作的我还没有給她一个像样的回复呢。
“我……才不会死呢!”
似乎是給自己打气一样,我起床了,往门口处跑去,但是在门口处,母亲正背靠着墙站在那里,看见我来了后打量着我,就好像知道我会来这里一样。
她一改之前嘻哈的态度,正对着我,直视着我的眼睛。
“这么晚还要出去吗?”
“嗯。”
“不去不行吗?”
“不去不行。”
“这样啊……”
母亲听见了我坚定的语气后扔给我一个黑色手提箱,“这里有你喜欢的东西,或许你会用上的。还有,路上小心,记得回来吃宵夜喔~”
給了我一个拥抱,母亲温柔地朝我笑着。
“啊……”
我点了点头,穿好靴子后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外面依然还在下着黑色的雾雨,月亮变成紫色的了,城市弥漫在一种近似于墨水般的烟雾中,而远处隐约有一朵巨大花模样的黑影团在逼近着。
“那就是幻天之影……吗?”
心里越发的不安了,我蹙着眉头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莫云吗?不好意思,我想拜托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