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哗啦啦地下着。
水滴儿落下。
细细的，密密的，仿佛是黑线纺成的纱，却又像黑珍珠织成的珠帘，它们如大珠小珠般的墨水落在地面上，墨色的雾水在空中弥漫着。树叶摩娑，似乎是在喧闹，又似乎是在嘲笑，杂揉着的声音幽幽咽咽，如同一颗：
——受伤的心。
我刚冲出洞穴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一幕，无暇感叹这样似山水画泼墨般的美，我知道这只是敌人干扰视线的一种做法。因为我在那些黑色的雾里看见了一双双明亮的、黄绿色的眼睛，数量应该十头左右，又或许是更多。
停下脚步，我占据着洞穴前的这块空地处。
如果我向树林里面前进的话无益这会对我非常不利，可我也不能后退，因为我的后面是……
我往后看了看，隐约之中能够感觉得到有双明动的眼眸在注视着我。
——十面埋伏，前后夹击。
“黑焦巧克力夹心饼吗？应该是……非常苦的吧。”
我一往无前地跑进森林里。
非常奇怪的是，狼群都跟了过来，是认为安珏已经无法反抗所以先不管吗？
还是认为……追捕逃跑中的猎物更有意思吗？
渐渐地，我离洞穴越来越远了。我停了下来，再这么跑下去的话我会体力不支，然后失去反抗力的。
这也是猎人追捕猎物最基本的做法。
讽刺的是，我成了它们的猎物。
手里持着枪，屏息集中注意力看着周围，我知道我所拥有的优势是什么，我不能再让它们靠近了，缓缓地闭上眼睛，并且在下一瞬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手指也跟着动了起来。
——既然能够看见它们的眼睛，那么同样也表明没有任何的障碍物阻拦着弹道。
“砰砰”的枪声响起，同时也伴随着好几声野兽的哀嚎声。
我继续盯着周围，然后马不停蹄地换上另一个弹匣，仿佛是听不见这些声响。虽然做不到百分百的命中，但是我知道现在最需要的是火力上的压制，七发子弹过后，它们就蜂拥地朝我冲过来。
大概是之前在抱着安珏逃跑的过程中，它们已经摸清了我手枪发射子弹的最大数量了吧。
它们智商还挺高的。
没有办法，虽然短时间还不能装弹完毕后开枪，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此失去了战斗力，之前因为手托着安珏不好发挥，可是现在不同了。四匹影狼张开血盆大口朝我扑过来，侧身躲过一记狼牙，同时用枪柄打在另外一只飞扑过来的影狼的门面上，还有两只我已经顾不上了。
要咬的话就让它咬吧，身上的两块肉就送给你了。
我知道这些都是小喽喽，真正的大家伙是在我刚转身过来的后面，因为我从一开始便隐隐感觉到一股夹在狼群中的别样视线在窥探着我，按照这种情况的话，此刻我背对着那双眼睛，又被牵制住了的话……
再次猛烈地转身，我把漆黑的手枪口对着我的正前方，准备开枪，不过在我看清前方时，我顿了顿。
“什？！！”
瞳孔在快速地放大，喉咙就算是噙着鲜血我也感觉干燥无比，仿佛燃烧了起来一样。
我慌神了，已经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在我眼前的是，一身穿着纯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如雪脂般的可弹肌肤，一张温柔的却又夹带一丝俏皮的脸。
——不，不对！这是假的。
正当我想要扣下扳机的时候，被我无视的其中一匹影狼咬住了我的手臂，【砰】手一抖，子弹从她耳垂下边的发丝间穿过，带走几根棕黄的头发。
就像刚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的脸上带满了对我的幽怨。
“好过分啊～明森同学，又要，让我死多一次吗？”
内心深处的记忆再次被打开，熟悉的声音以及熟悉的面孔全部呈现在我的眼前。
——茗希。
“闭嘴！”
顾不上持枪右臂的肌腱被咬断了、撕扯的痛楚，左手往腰间再掏出一把手枪，然而另一只早在一旁耽视着我的影狼咬上了我的左臂。
“闭嘴？哈哈哈，明森同学想要我不要说话吗，所以想杀掉我吗？可是，要让我闭嘴不要说什么呢？”
我被撕扯跪在地上，双臂已经不能用了，茗希走了过来，用纤白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啊，我知道了，你不要我说……你抛弃我后独自苟活的事吗？”
当她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周围的场景立即变换。
我再次来到了那个废弃写字楼的天台处，然后我和她一起坠了下去，完全没有实感的堕落，而一旁那染血的茗希则瞪起那充满血丝的双眼狠狠地盯着我说：
“为什么？你还没死啊？”
恍若幽冥深处的声音从她的嘴里吐出来，我的脑袋好像炸了一样，耳朵响起嗡鸣声。
——原来，这是茗希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是这样的……吗？
“不对！不对！不对！闭嘴，你这个假货！！！”
——没错，她是假的，真正的茗希已经死了，所以她所说的话一定是假的！
“假货？……哼呵。”
茗希发丝上沾满鲜血站了起来，扭曲着脸庞嬉笑着，“假的？那，明森同学什么是真的呢，明森同学不都是假的吗？满嘴的谎言、虚假的热情、虚伪的笑容……不过，谁的心中不向往黑水？因为，要光明亮的照耀，必须要有黑暗的衬托。”
“……”
我无法反驳，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周围的景物再转，那是我工作时候的景象——有帮忙调解的、有帮忙解决问题的、有帮忙帮寻猫的等等……
“那个，我说啊，明森同学你之所以这么热衷咨询室的工作、帮助别人，其实，只是想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想让别人认同你吗？渴望有伙伴、渴望融入他们的世界不是吗？不然的话，那么麻烦、辛苦、吃力的工作谁想去干啊？是吧，虚伪的明森同学？”
头皮在发麻，感觉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撕咬我的发根。
就连周围那些幻象说出来的、为了感谢我帮助的话，我也感觉到异常刺耳。
“你看，就连这些你都非常厌倦了不是吗？”茗希指着像我咨询的田径部的那个学妹说，“什么社团纠纷啊，那样的东西我才不想知道，通通解散了不就好了？麻烦死了——其实，明森同学你想这样说的不是吗？你瞧，你这时候附和着的笑容是多么的好看？”
四周全部变成漆黑的颜色，有的是她所说的那样脸——那张笑着的脸不断地在我眼前不断地放大、放大……我丑恶的嘴脸。
“还有，明森同学难道没有发觉自己那个遭人厌恶的自知吗，岚谷安珏同学来着？不觉得帮助她过头了吗，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吗，以为只要是自己的话什么都能解决吗？那……为什么我是这么的不幸啊！”
此刻，在我的眼前出现一张染着鲜血少女的脸。
那张脸不断地向我逼近、逼近，最后，近得似乎我们的鼻尖都碰在了一起。
她没有说话，然而就是这样，我却感觉到她在审问着我、宣告着她的不幸、宣告着她的死亡，诅咒着……我苟活下来的幸福。
呼吸渐渐加快。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明明周围的氧气是那么的充沛，可是我却感到了呼吸的困难，以及压在我心头上的沉重。
“话说，明森同学好过分啊，这么快就找了个替代我的女孩子了。嘛，这也难怪，因为，难得明森同学又找到了一个和我那么相似的人，不过我很开心哦，明森同学也是在帮我找了个朋友嘛，因为……明森同学最后也会像之前抛弃我那样抛弃她的吧？啊，好像不对，刚刚你自己跑出来的时候就抛弃她了，不想带个累赘是吧？一身轻松了是吗？太好了呢，明森同学～”
脑袋开始缺氧，好像要炸裂开来一样。
突然，心脏仿佛被挂满倒钩的刺刀穿过，然后又感觉被狠狠地握住，我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嘴里噙满了鲜血，低头看了看她那只穿透我胸膛的手。
接着，身体好像涌入了什么东西，我的全身开始泛起黑色的雾气，就好像黑色的水蒸气一样。
“呐～明森同学……其实，你非常清楚的吧？如果你有这个心的话……你，并非不是死不了，而是……”
好闻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的发丝撩动着我，茗希在我的耳旁低语，“你……不想死。”
心脏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碾压了一般，非常的难受，我的呼吸渐渐衰弱了，眼皮已经有种睁不开了了的感觉。
“讨厌啊~明森同学，明明和我约好了要自杀的却只有我一个人死了，但是，没关系……事情可以改变人，人不可以改变事情……现在，明森同学，能把欠我的还給我吗？……能请你……去死吗？”
喉咙一甜，我吐出满口的鲜血，意识慢慢消散，失血过多的症状让我眼神开始涣散，浑身冰冷。在倒下地上的过程中，隐约间，我好像看见了一个拥有乌黑长直头发娇弱的身影匆忙地朝我跑了过来。
来不及分辨是谁，不过，对我而言也已经……无所谓了。
我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