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澜迪,你躲在这了啊。”
克伊朵推开大家住处旅店的天台房门,这里的建筑很是奇特,是平顶的,可以在这上面看星星。
或许这就是观星院的浪漫吧,无论何时何地,人们都应当有一方仰望无尽星河的地方。
梅澜迪坐在地上,背对着克伊朵,听到克伊朵来了,她用袖子擦了擦脸。
然后转过了头,满脸的奇怪:“咦,你跟过来干嘛?”
“我担心你呀?”克伊朵迈着轻快地步子,笑着走过来:“你躲在这干嘛呢?”
“我啊。”梅澜迪活动活动身子,挠了挠头,没个正形地说道:“我在这,夜观天象,唉!我就看啊,这个亚列妳的命是要走到尽头了!”
她继续说道:“你看这个鸡冠子座和鱼鳍座的相位,整个就是一个刀剑之形啊!”
克伊朵笑着,坐在她身边,然后抬头望向天空:“鸡冠子座......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
“以前我让你选修星象学,你说无聊不看,现在和我有实力上的差距了吧!”梅澜迪不免得意。
克伊朵看着星星,开口说道:“谁说我不会看星象?”
她指向天空:“看了吗,大帆船座和小麦粥座连在一起,说明了某人有心事呢。”
“什么大帆船座,小麦粥座,你咋不说那个叫猪食槽座呢!”梅澜迪开玩笑地推了一下克伊朵的肩膀:“耍我玩也要有个限度吧。”
克伊朵笑着:“谁说的,那是你学的不精,那个就是大帆船座和小麦粥座。一个代表远航,一个代表日常。两个星座交织在一起,意味着既想进取又无法割舍过去的情感。”
梅澜迪愣了一下,她眯起眼仔细看向天空,她怎么连那些星星,也找不到什么大帆船座和小麦粥座。
“我编的,没有这种星座。”克伊朵微笑着看着她认真寻找的侧脸。
“切。”梅澜迪低下头,瞥了她一眼,就低下头了。
“在想蕾席的事?”克伊朵问道。
梅澜迪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不只是她的事。”
“那你想和我说说吗?”克伊朵又微笑着问道。
“我......”梅澜迪撇了撇嘴:“我和你说个什么劲啊......显得我矫情。”
“是吗。”克伊朵叹了口气:“那我不打扰你夜观天象了,我先下楼了?”
说着,克伊朵就站起了身。
“啧。”梅澜迪抬起头,嫌弃地说道:“你天天猫在屋子里干嘛,也看看星象嘛,别忘了,学者的一生都在学习。”
克伊朵无奈地笑了笑,又坐了下来:“行呀。”
梅澜迪又低下了头。
五分钟的沉默,在夜空下静静溜走。
“我,我不只是在想能为蕾席复仇了。”梅澜迪开口说道:“我可能有些焦虑。”
“嗯。”克伊朵回答道。
“我可能会说些优柔寡断的话,或者,让你失望的话。”梅澜迪继续说道:“能不能先不要反驳我?”
“嗯。”克伊朵回答道。
梅澜迪把头低下,把脸埋在阴影里,她抱着自己的腿,额头靠在膝盖上。
“我总是在想我离开伏萨帝国,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她开口说道:“说是能抛下家庭,可是,父亲终究养了我,而且也替我在审判上脱罪了。我知道他对我很不好,但是我还是有点内疚。”
梅澜迪马上继续说道:“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
她说不出口,又说道:“你知道,我们掌握了蕾席用命给我们的力量,决定性的力量。”
她说到这里,又沉默了。
一分钟后,克伊朵回答道:“是啊。”
梅澜迪可能也做好准备了,继续说道:“我们最后会决定亚列妳是否会真的被消灭。我这么说吧,我感觉此前我一直躲在某种东西的后面:我逃离了伏萨帝国,逃离了过去的生活,是因为我要帮助希露帕。我想要和大家一起拯救世界,是因为正义。”
她停了停,继续说道:“可是,说实话,我从没觉得我们会成为决定性的力量。大任会降临在我的身上,我,我没想过,是不是很狡猾......我是不是很虚伪,一旦真的遇到这个情况了,我就......”
“你就怕了。”克伊朵替她说了出来:“对吗?”
梅澜迪感到鼻子一酸,她抿住嘴唇,更加恨自己:“为什么要哭,真是废物......”
或许小队的其他成员看到这样的梅澜迪会吃惊,那个乐天,有冲劲,敢于和强敌斗争的梅澜迪,居然是个自卑,经常怀疑自己,甚至有些胆小的人。
也许希露帕明白了一点梅澜迪,她不会这么想,可希露帕也没有克伊朵那么懂梅澜迪。
因为梅澜迪,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她想尽办法不想让人担心她,在意她,为她难过,甚至为她付出一点。
因为她从心里就一直都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在这种焦虑中,她不断地想要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不会因为母亲死于魔女审判而怀疑自己的身世,证明自己不会因为蕾席的牺牲就一蹶不振,证明自己不会因为帝国的释放就抛弃正义感和同伴,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个会构成学的普通学生。
她想尽办法证明自己并不是个脆弱的人,然而,只有脆弱的人才需要佯装强大。
克伊朵懂她,也不介意一直懂她。
她轻轻搂住梅澜迪,然后说道:“我也怕的。”
然后她微笑着:“但是害怕的人不只是我们两个哦?”
梅澜迪依然低着自己的脸。
“你想想,莫妮娜要对整个灰鬃城的无数亡灵负责,蕾奥拉不仅如此,还要对她的恩师,她的妹妹负责。希露帕手持恶魔的圣剑,却要带领大家去解决恶魔之王,她不仅要对自己的存在负责,对那位为她而牺牲的恶魔负责,还要对我们负责,因为我们就是支撑她的支柱。”
她继续说道:“拉贵尔要对弗希妮曼负责,因为是他坚持拯救了弗希妮曼,他不仅要保护弗希妮曼,还要保护我们的安全。艾莉缇娅是为了寻找她的家人而踏上的旅程,她要为自己的谜一样的过去负责,同时,在希露帕不在的时候,她也要替希露帕负责。”
她接着说道:“莫奈要为自己的妹妹负责,要为那失而复得的友人负责。罗斯林达要为高斯特泽玛和观星院的未来负责。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在怕的不止你一个。”
梅澜迪没有声音了,她擦了擦脸,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城市。
“而我得为你负责。”克伊朵微笑着看着她。
“唉?”梅澜迪转过头,看向克伊朵,她红红的眼眶里装着的是略微吃惊的表情。
“我们是同伴,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你难过,你伤心,你陷入痛苦的时候。”克伊朵说到这里,用拳头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我和你一样,都会感到痛苦。”
梅澜迪明白了克伊朵的意思,她垂下眼眸,想了想:“我也是。”
“我们为何踏上旅途?”克伊朵问道。
“为了,解决莉波利斯?”梅澜迪试探地回答道。
“不只是这样。”克伊朵微笑着回答道:“我们也是为了不违背内心的想法,潇洒的活下去。无论是为了逃避家庭离开伏萨帝国也好,为了正义离开伏萨帝国也好,你害怕面对恶魔也好,害怕面对自己的过去也好,重点是,这都是你内心的最真实的想法。你从来没有逃避过自己的真心,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你何必对自己的脆弱感到羞愧和焦虑呢?”克伊朵依然笑着:“即便是说出来,也没人会怪你的。”
“克伊朵......”梅澜迪嘴唇抽动,她抬起头,把眼泪压回去。
过了几分钟,她低下头,微笑着说道:“可藏起这些情绪,只想和你分享,也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这样啊。”克伊朵笑着:“那好吧,那就一直这样吧。”
“谢谢......”梅澜迪抱住克伊朵,蹭了蹭她的胸口,嘴里念道:“我撒娇这事,别说出去给别人听。”
“知道啦。”克伊朵笑着,摸着她灰蓝色的头发。
无月的夜晚,漫天的繁星下,两人的身影隐藏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