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子

作者:走位走位lly 更新时间:2022/7/26 14:31:05 字数:6603

一百年前,曾有一个王族子弟在皇位争夺中凄惨的死去。

他的不甘与野心吸收了世界外的混沌之物。它赐予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恐怖力量,让他的怨念化作一条畸形的龙。

这便是太蟒的由来。

在百年间,太蟒不断的被斩杀,复生,又被斩杀。它的怨念愈发深厚。另一方面,在历宗的时代,迭起的民怨也成为了他的食粮。太蟒已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大。

因此,他已不满足于对皇族的复仇。

而是要毁灭这个充满哀怨的世界。

……………

乘清醒过来,心里空落落的。

他从黑臭的泥坑里爬起,污水倒映脸庞。

在不久前,他并不觉得自己如此衰老。

他回忆起这几天几夜的经历,恶心与不齿油然而生。洁身自好二十多年的他,与那个堕落的女人紧拥在一起。

有一种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流走了,一种高尚的意志,流出身体就变质为欲望。可这种掏空自我、亵渎自我的过程却让他有种罪恶的快感。

剑和鞘散落在他的身旁,这让乘开始思考自己是怎样逃出噬尾祭坛的。他看着剑上的血污,心想自己是不是把女祭司杀了。

他希望不是这样,那太恶心了。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和心境十分奇怪。那些忧国忧民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深处的欲望与自卑。

他想起自己多年前曾兴奋于土匪来到自己的乡镇,以便他大展身手。现在看,他内心的这种阴暗没有消失,甚至在这场心棋的失败中被扒开裸露在外。

“哒哒哒……”

他听见了脚步声,离得很近了。这几天几夜的纵欲,让他的感官变迟钝了。

是两个商人衣着的人,他们揣着大包小包,急匆匆的赶路,宛若逃难。

“二弟,咱们得加紧赶路,太蟒快要来了。”

“哥……呼哧……我真的走不动了…歇会儿吧。”

“就歇一会儿。”大哥白了他一眼,避开泥坑,坐在乘对面的土路旁。

他们闲聊起来。

“他妈的,杀千刀的太蟒。老子们五年的店铺,都开不下去了。”

“说起来,朝廷不是说那个乘大侠已经找到太蟒的巢穴了吗?”

“这多久没消息。怕是早嗝屁了吧。这些所谓大侠,关键时刻屁用没有,依我看就是……”

“确实,一群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罢了……”

他们没有说完,就见寒光一闪。

两颗人头落地,鲜血飙出。

乘死盯着自己握剑的手,双眼爆满血丝。

他在起伏的胸腔里感到了愤怒,那令他难以置信。

以前的他,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出手杀人。这两个男人无非是因为自己办事不力埋怨了几句,结合他们所处的境遇,完全情有可原。而自己却杀了他们。

他感到自己确实变了,一个伟大的理想崩溃了,暴露出性格深处的暴戾和自卑。

他无力的跪下,疯狂的向尸体磕头。

………

残阳如血,荒凉的酒铺。

“啪。”

又脏又破又臭的乘把空酒缸摔在地上,瘫倒在黯淡的酒桌上。

几个月过去了,他已习惯于沉溺酒色的生活。他第一次发现,吃喝嫖赌竟如此快乐。一旦开始,便如决堤的大坝,再无法停止。

他懊悔着,为什么不早点过上这样的生活。几十年,如梦似幻,最终一无所得。

真好,就这样浑浑噩噩到死吧!那条蛇能把这个无药可救的世界毁掉,那就更好了,他想。

他想要再拿一缸酒,却稀里糊涂的摸到剑。

他看着它,冷笑起来。

“这么多年,我也没为你取一个像样的名字。”

但他又猛的将剑鞘攥紧,像是要勒死它一样。

“我这辈子就不该拥有你。”

“我稀里糊涂的得到这个东西,又不断为拥有它寻找意义。到头来,我发现这东西根本没有意义。这狗娘养的东西,一点意义没有。我也是,一点意义没有。”

他一次次为了某种价值而拔剑,曾经是少年意气,后来是爱,最后是正义。但他现在才想起,自己拿到这把剑,本就是一个机缘巧合的误会。

他开始想象他要是不曾练剑,死在十五岁那年多好。

想着想着,便心生烦躁,将剑甩了出去。

剑没有落地,被一个人接住。乘看见那张脸,立刻从酒醉中清醒过来。

竹孤君。

天下第一的剑者,竹孤君。

乘从酒桌上滚下来,滚到地上。金黄的余晖洒在二人身上。放大了乘身上的每一粒尘埃,将竹青白的长服映照的一尘不染。

竹孤君两鬓斑白,神色中隐露出几分同情,若有若无的气息在袖间游荡。

“吾应该早一点来找你,在你失去挥剑的意义前。”

乘仰视着他,如今的他身上有一股置身世外的仙气,眼中流露出惋惜的意味,仿佛握剑的神明垂怜着世人。

“不过,这也是作为极致的世俗剑的你,注定的宿命。”

“你的失败,再次证明了剑的大道只有一条。”

乘没有说话,依旧俯视着他。然后,乘大笑起来。

竹不明白他何故大笑,于是面无表情。

乘笑着,站了起来,微微昂首,指向竹孤君:

“竹孤君,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你所谓的大道。”

“你不明白。”

“不,我明白。”乘指着他,又揽起一缸烈酒入喉。

“你的所谓剑道,与我躺在这里喝酒毫无区别。你求道是为了以剑成仙,成仙的目的就是逃避人活着的一切喜怒哀乐、生离死别。”

“而你所谓的求道,也无非是将一切活着的烦恼抛掉,在不停的挥剑里麻木自己。”

“……甚至连自己的情感也麻木。”

“你什么意思?”不食人间烟火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快。

“这么多年来,你如此在意我,难道你心里真的没有一丝将我视作朋友的渴望?又或者,你当年对藏璃真的没有一丝……”

乘没有说完,因为刍狗已架在他的颈上。

但他很快又笑了,因为他看见竹孤君的脸抽搐了一瞬,和看见藏璃死去时一样的神情。

“我这样的人,也配你拔剑吗?”

“……”他沉默了一阵,犹豫了一下,最后把剑收了回去。

“对,你不配我拔剑。”竹孤君沉着脸,转头离开。

依旧是青衣白衫,依旧是青色的刍狗,但乘在背后嘲笑着他。历经几十年,乘终于看透了求道者的理想,只是为了逃避这个世界。

竹孤君已经离开了,但乘依旧在大笑。

骄傲的大笑,骄傲于自己即使失去了一切追求,也没有臣服于竹孤君的“大道”。

原来竹孤君也是和自己一样,一个避世的失败者。

想到这一点,他却愣住了。

乘突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他现在又想把竹孤君找回来,陪他喝酒,听他再唱一次那首只唱过一次的歌。

………

身着黄色华服的少年拍拍礁石上的尘土,坐在石滩上。

他瞥见身旁竟还有人,转过头去,是一个落魄的中年剑客。

少年微皱眉,疑惑于这个小岛上怎么还会有别人,他又是为何而来?

少年快速扫视剑客,他的身上流露出历经沧桑的凡尘气。双眼迷离无神,给人以失去生气之感。

少年还未开口,剑客抢先道:

“你就是当朝的皇帝?”

“正是。”少年堂堂正正的承认道。

剑客端详他几眼,然后道:

“狗皇帝,没想到你这么小。”

少年没有生气,他知道因为他父亲的暴政,天下对朝廷有意见的人很多,他理应理解他们。

“此等狂妄语气,又是刺客吗?”

剑客点点头。

少年注视着剑客,突然想起自己在宫外的戏画里见过这张脸。

“你就是那个乘大侠吧?”

“已经不是了。”

“看来你已知晓了,先皇对你的利用。”

少年承认了这个阴谋,证实了噬尾教祭司的话,但乘现在已不关心这个。

“很可惜,他死了。所以得有个狗皇帝代替他被我杀死。”

少年叹气,道:“那你就不必来了,马上会有其他东西来取朕性命。”

“不,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朕来到此处,只因与太蟒做了一个交易:杀了我,他就此不再现世。如若你提前杀了朕,这协议便作废了。你愿杀了我,让天下人继续受太蟒之害?”

“我已不在乎天下人,我只想亲手杀了你。”

“你以为我不知?那个坊间的传闻。”乘又道,语气中有几分逼人。

“太蟒是由被篡位的皇族的怨灵所化,其实是一条畸形的龙,这本就是你皇族争权夺利的产物。”

“传闻是真的。所以,这百年的仇怨只能由天子彻底了断,朕现在正要做这样的事。”

“我说过,我已不关心天下。”

“无妨,朕该说的已说。如若你眼界仅此,朕也无话可说。”

少年的语气随之凌厉,透露出几分帝王气魄。

“还有,在朕的时代,你这样以武乱禁的游侠根本入不了朕眼。”

“父亲要靠扶持你巩固统治,是件愚蠢之事。朕来管理天下,要的是以天子之威,利用各方势力,制定王法,规范官吏。用组织与律法巩固江山,守卫万民。自以为是的侠,根本不需要。”

“可你站在这里,已没有机会做这些事。”

少年默然,然后看向湖的远方。那里黑云压境,逐渐向着湖心迫近。

他知道乘是一流的武人,逃是没有意义,且没有王的尊严的。而无论死在谁的手里,都没有机会改变天下了。

两人间寂静了半晌,只听见微弱的风声从他们身旁呜咽而过。远方传来人的喧哗,那是讨伐太蟒的大军正在湖的那边集结。但那声音很小,也很遥远。

“我倒觉得,你没有必要来这里送死。”

“这世界本是无药可救的,没有太蟒也是如此。无论一个人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它的本质。”

乘躺在礁石上,望着逐渐黯淡的天空,夜晚要来了。

“一个人?那也得看这个人是谁。若这个人是只能依赖掌中剑的剑客,那他能做的确实有限。可如若这个人是天子,那他绝对有改变天下的能力,且有这个责任。”

乘坐起,看着少年道:

“我在你这个年龄可没有这样的抱负。”

“多谢。”

少年回道。

乘却话锋一转,感叹道:

“年轻人总觉得自己能以某种方式改变世界,但其实有些本质的东西,几千几万年也不会改变。像是天灾,像是人性。”

“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晚了同龄人几十年。”

“朕不认同,我们还是有很多可做的事的。人性有恶,可以用制度去压制。天灾不可避,却可以人力尽量减小危害。做到这些事需要一个领导者和运行良好的体系。”

“也许你可以做一个好皇帝,但你总有一天要死的。你努力建设的一切,也许会在下个、下下个皇帝手上毁于一旦,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会有其终结。”

剑客说着说着,握剑的手慢慢松开。

少年又陷入沉默,然后猛的抬头,直视乘道:

“那我至少可以让我活着时的人们,度过更好的一生。”

乘不予回应,想起自己也曾如此意气风发,不由得叹息道:

“也许你我都不应存在,无论是统治者还是剑客。”

少年思考片刻,回应道:

“也许你我都应该存在,作为统治者和剑客。”

正在此时,远方的黑云开始疯狂的向湖心岛滚来。同时,巨浪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啸声而凝聚,向着同样的方向前进。这片刻的宁静瞬间被撕碎、吞食。

所有人都知道,他来了。

巨浪下有一个庞大的黑影,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向这里奔来。所经之处,生灵俱灭。

“他来了。”少年刚刚意识到,却被一股巨力抛出,跌进十几尺外的湖水中,湖岸就在不远处。

“小狗皇帝,别做无意义的事。”

这是他落水前最后听见的话。

终于让皇帝狼狈了一回,乘觉得很有复仇的快感。

…………

上至夜空,下达湖底,杀气无孔不入的袭来。

这是看不见的气。而近在剑客眼前的,是如三只巨兽的爪般的滔天巨浪。伴着混沌的泥沙,从三面扑向渺小的湖心岛。

无数多头的黑蛇如蔓延的血管,登上岛屿,将所过之处染成血腥色,直至乘的脚边。

无数的哀嚎传来,长着犄角般肉瘤的巨蛇从巨浪中现身。它的双眼如人眼,却无比浑浊,浑浊得深邃而恐怖。

在这样的存在面前,天下任何人都无一丝胜算。

乘当然明白。他本就是来杀天子,再求死于此的。但他却放过了那个少年。

这恐怖的景象没有压倒他,因为他已在祭坛中体会过这种感觉,更因为哀莫大于心死。

在这一时刻,他并未像所有将死之人一样回忆人生过往,他在几个月的自暴自弃中回忆过无数次。他已明白思考毫无意义,就像腰间伴他一生的剑毫无意义,他的人生从握起那把剑开始毫无意义。

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他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剑挂在他的身侧,一个问题奇迹般出现在脑中:

“当第一次拔剑时,我在想什么呢?”

他记得那时曾有种奇妙而剧烈的感觉,深深印刻在了小乘幼小的内心深处。

他努力的想回忆起那种感觉,但他疲累的内心却怎么也找不回它。

这种迷茫持续了很久,也许没有很久,直到他偶然的,本能的微微抬起头。

——在黑云还未笼罩的夜空,散落着点点繁星。

星光映在他的眼中,就像在四十六前的夜晚,他手中的剑倒映星光。

他想起来了。

这是历史长河中微小的一闪,却又成为了某种意义的永恒。

……

乘梦到自己正融入这片星空。

他感觉自己触及了某种东西,那种东西也存在于他的灵魂中,正与外界共鸣。

他浮于半空中,缓慢升向星空。

他看见了很多人,很多人存在于地上,有喜有怒有哀有乐,也有更复杂的况味。

无数悲喜涌入他的眼,其中人们的悲痛更吸引他的视线,因为他从中看见了自己。

但很快的,他升得越来越高,不同的音容逐渐消失,直到在星空时归于宁静。

一个美丽的蓝色星球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美丽使乘忘记了那无数悲喜。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世界,也意识到她原来也是一颗星球,是亿万繁星之一。

他开始观察她,于是注意到在她之上,有无数小小的黑点正在移动着,他看见了庞大的轨迹。

在那轨迹上,一座座建筑拔地而起,它们形态各异,不断的建造、改变与消失。也有无数绿色的农田被开垦,从播种到丰收到荒芜。

这轨迹不仅在乘出生的土地,他也在其他位置看见这不断运动的轨迹。

渐渐的,互相隔绝的轨迹联通在一起,连运动的速度也不断加快。

然后,流动于一体的小小的黑点形成了庞大的共同体。

“叮————”

这颗星球被点亮了,以不为他所知的方式。

他静静看着那些发着光的陆地,正与遥远的星空遥相辉映。

他明白了,这是文明,这颗星球上的文明。

光亮突然消失,时间的沙漏被倒置,世界似流沙般向着亘古的时代推进。

这颗星球变得漆黑,没有光,也没有生灵,这让他怅然若失。

倒退至某一刻,黑星静止不动了。

他侧耳倾听,想要从地球的往事中寻找生机的脉搏。

他找到了。

浩瀚的死水里传来肉眼无法看见之物的呼吸,随即无数陌生的生灵在水中出现,他们中的部分又爬上陆地,无数奇异的植被随之蔓延。那无数小小的、寿命短暂的生灵,将黑色的星球渐渐点绿,他在星空中听见他们的呼吸。

他明白了,这是生命。

时间向着更远的过去流转,剑客被裹挟在其中,被裹挟到不存在时间与空间的死寂中,那是不能被称为漆黑的漆黑,那是混沌。

他静静等待着,有什么要来了。

毫无征兆的,一团耀眼的火光,也是无声的爆炸。某个东西出现了,开天辟地的出现了。

他位列其中,起初仍是一片漆黑,后来他感受到了无数存在的相互吸引、碰撞与毁灭,

那是满天繁星正被分娩而出。

星光出现了,起初很少,然后愈来愈多,其间也有一些逐渐黯淡于真空。

但总体而言,星光仍在增长,向着宇宙的边界扩张。

乘屏住呼吸,全身心的感受着每颗星星的微光。那是无数生灵,也有无数文明,在那无数文明中,他感受到了共鸣,来自遥远星星的人们的悲喜。存在不同,思维不同,但灵魂内核一致的悲喜。

无数生命经历着悲喜,同时顽强的存在,消失,又存在。

远至这个宇宙外之处,无数的宇宙。

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宁静,如和谐的交响乐般的宁静。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剑还在乘的身旁,它已融入这三千世界。

………

乘最终来到了一个绝对静止的空间。

也许是北冥之上,菩提树下;也许是某座坟场,某间茅房,也许是他的心。

剑还在他的手边,他拔出剑,看见自己的一生倒映其上。

简直短的和说书人的武侠小说一样。

他慢慢的阅过人生的每一个关键节点,看到那些时,他的内心仍有难以言说的触动。这是必须的,因为他是人。

但这些苦难已被放进一个更宽广的心灵,触及大道的心灵。

所以那些苦难,也显得渺小了许多。

在这个空间中,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思索手中的剑。他明白那是对他无比重要的存在。并不是像竹孤君一样视其为至高无上之物,将自我化作剑的奴隶,逃避俗世的一切。

那是执念,执念只会离道愈来愈远。

这把剑映照着他的人生,也倒映着宇宙星空。

所以剑是他自己,也是整个世界。

他为剑客带来了无数遗憾,因为剑就是剑客本身,剑以他的方式展露着剑客灵魂深处的弱点。

他独一无二,却非至高无上。剑之于乘,就如锄头之于农夫,书笔之于文人,是自身的映射,也是凡人连接世界的方式。

乘轻柔的抚摸着剑,他决定宽恕剑,也是宽恕自己,宽恕世界。

“既然如此,岂非人人皆可触及大道,人人皆可成圣?”

那是来自远方的,乘自己的声音。

“正是,因为人本就是道的产物。”

乘子平静道。

他看着自己的剑,真的很美。

………

孤岛上,巨浪依旧,太蟒近在眼前。

乘子看不见他,因为在这一瞬间的神游中,他缓缓闭上双眼,宛若婴儿渐入梦乡。

太蟒并没有感觉到眼前的凡人有何不同,他身上的气息毫无特别之处,与天下凡物一般。

又或者是天下凡物,皆有此等气息。

乘子的嘴角微露笑意,像是终于找回了某个东西一样。

接下来的事,他并无知觉。

如花开花落,四季流转,他又一次重复那个做过无数次的动作。浑然天成,宛若本能。

他拔剑,然后万物如美丽的风景画般停滞。

这只是错觉,道是永远流转的。

剑回鞘时,太蟒已被斩成两段,但并不见血,血化作了晶莹的水滴,在星光下熠熠生辉。

………

在场的所有人,对那一剑的描述都不一。

有人说那剑光如绚烂的极光,绵延百里。

有人说那剑光如刺眼的流星,一瞬夺目。

有人说那剑光如融化的春水,也有人说那剑光根本无法看见,只有浩大的无法形容的气。

几乎每个人的所见都不尽相同,但所有人都承认一件事:

那是完全感受不到杀气的一剑,与从古至今的任何一剑都不一样,是一种美的体验。

同时它又无处不在,无所不是。

所以它是无敌的一剑,也是圣人的一剑。

故此,那个剑客被人称作乘子。

——子,古往今来的圣人之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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