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黑雾会大幅地消耗女孩的体力。
如果她有一个称手、优质的施术媒介，哪怕放几小时的黑雾她也不会累；但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她的施术媒介，就只能是她自身。
她能感觉到黑雾在弥漫而出时，有什么就沿着血管开始流动。
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有人往你的血管里撒了一把细沙。
不仅会难受，还会让脏器抽痛，会让心跳加快，疲惫，如果不管不顾地使用，还会难以呼吸、眩晕、意识涣散。
更严重的，女孩从未尝试过，她也不打算那么干。
正因如此，女孩和名为薇奥莱的声音的交流时间很有限。
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女孩没法拥有固定的睡眠时间，也没法控制睡多久，她一直在担心自己的睡眠时间是否正在越来越长，可她无从计量。
她现在的日常就这样变成了：醒来，和隔壁的声音聊天，聊大概不到一个小时——或者更多——的时间，聊到女孩使用黑雾变得疲劳，通话也就随之中断，女孩再次浑浑噩噩地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两人之间聊天的话题谈天说地，什么都聊。
最开始，女孩是想旁敲侧击，确定隔壁的人是否值得信任。但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变成了对面的声音侃侃而谈，而女孩则作为一个听众，幻想着声音所描述的那些天马行空。
正如声音所说的，它有着讲不完的故事。
而在与声音的交流间，女孩逐渐发现了声音的不同寻常之处。比如说——
“你失忆了？？？”
“对啊。”声音回答，“不仅失忆，常识也有些混乱，大体上还是通顺的。但是，关于你说的‘源石’，我确实没有什么印象。”
“‘源石’你都不记得了吗？那，你记得你的出生地吗？”
“这个倒是记得，恐怕…是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了。我还记得家乡盛产柑橘，我还尤其喜欢有家餐馆用豆瓣酱来炒的豇豆（cowpea）。”
“复制（copy）？”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因为我只是个失忆症患者。”
哪怕隔着一堵夹着钢筋的厚厚混凝土墙壁和穿过黑雾后严重失真的声音，女孩也打包票对面的声音在满口胡言乱语。
简直就像是不知道人呼吸的是什么一样的缺乏常识。再怎么失忆也不会失忆到这种程度，更何况对面一点也没有个失忆的样子。
它拿失忆的借口搪塞自己，女孩判断道，而且是很拙劣的搪塞手法，谁都听得出来。
当女孩问起声音是为何入狱的时候，声音倒是不再遮掩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大概是我犯了什么错吧。”
“你不知道你怎么进的监狱？？”
“不知道，总觉得像出生就在这里了一样。我失忆了嘛，说不定失忆之前犯了什么重罪，需要我服刑呢。”
这个家伙，越狱的事儿绝对不能跟它说，它根本没有越狱的想法，甚至想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老实服刑。
女孩断了将这个名为薇奥莱的人拉进计划里的心思，不再试探，单纯地把声音当做了通过聊天来打发时间的对象。
声音对这所监狱、甚至监狱外的世界的所知，比女孩自己还少。除了它口中那些充满了哲理与想象力的故事之外，对女孩来说再无其它。
如果有机会，而且顺手的话……要不要，还是，拉它一把，带它一起逃走？
虽然这样想着，实际上女孩对如何脱出这个房间毫无头绪。而在这无从下手的时候，她也只能选择等待，等待在她彻底陷入疯狂之前，还能否有机会到来。
意外的是，越狱的想法居然是由墙对面的声音先说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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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睡得好吗？”
不是错觉，最近那个声音越来越轻佻了，搞得好像女孩跟它已经是老熟人了一样。
不过女孩睡得并不好，她梦见上一个被关在这间囚室里的人并非刑满，而是死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了，梦见自己看见这可怜人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已经无力回天。
“不太好…嗯喵——”女孩伸了个懒腰，手碰到了天花板，直到她感觉到旧伤有点隐痛才停下。“我感觉自己好久没有把腰挺直了。”
“缺乏光照和运动难免出问题的。不说这个，运气还不错，我弄到了点儿东西。”声音说。
“什么东西？”
“你说你的能力可以帮你爬墙，那么帮你拿东西呢？看看拿得到这个不？”
拿东西？
女孩认真感受，黑雾确实包裹住了什么。这个距离下的感知不是很清晰，但估计是声音的主人的双手，举着个什么偏细长的东西——女孩有一瞬间觉得是个锯条，或者说她希望如此。
黑雾接住了那个东西，小心翼翼地将它托举，穿过通风管道的缝隙。
拿到手里，借着送餐口缝隙透来的微微光亮一看。
……是把小勺子。
“我正需要这个，这样我就不用每次都只能直接上嘴来吃盘子里的浆糊了。”
“我倒是想弄点儿更有帮助的东西，但只有这个能通过通风管道的缝隙递给你。我原本更想找支笔，这样你无聊的时候还可以在墙上跟自己下下井字棋，写写日记啥的，可惜我没找到。”
“你从哪儿弄来的？”
“特殊渠道。”
呿……小气鬼。
“那这一把勺子又能干嘛，靠这个把墙挖穿吗？”
“谁知道呢。你是越狱的主谋吧？那应该由你来考虑这些问题。”
“哈，哈，是这样吗。”女孩干笑两声。
真是难以对声音的主人抱有感谢的想法。
只是一把粗制滥造的普通汤匙而已，由工厂的机械将一块薄薄的铁板切割、压弯，就直接成型了。如果用力捏勺柄，还会被薄薄的两边割痛手指。
薄薄的……割痛……
“想不出来有什么用，不过谢谢你了喵，就算没别的用，也能拿来吃饭嘛。”女孩轻佻地说道。
“是吗，那就好。我还会帮你留意些别的东西的。不过，最好也别太指望我，我觉得丢了一把勺子已经足够引起狱警的警觉了。”
女孩摇摇头：“我可不那么认为，他们只会骂几句就忘到脑后的。”
“这方面你比较熟，我只是提醒而已。”
女孩曾听过有人仅凭徒手就挖出一条隧道的故事。
尽管女孩相当怀疑那只是个杜撰的故事，但……该怎么说呢，一个故事是假的，并不意味着它无法成真。
相比两手空空，能有任何工具都是好事。在越狱这种事上，所有平日司空见惯的东西，都可能存在着意想不到的妙用。
“那就谢谢你啦。”女孩把玩着汤匙回复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