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之章 兄与弟(上)

作者:粉团子 更新时间:2009/3/16 10:26:25 字数:0

尾张的末森城是织田信长的胞弟,织田信行的居城。弘治二年四月,末森城的天守阁迎来了一名神秘的客人。

“这么说,那份让国状是真的了。”

“是的殿下。下臣已经确认过,无论是笔迹还是印章,都是真的。”

“义龙殿下只怕正在暴跳如雷吧。花费那么大的代价,最后竟然是我哥哥得到了美浓守护的大印。”

“是,根据探子得到的消息,义龙殿下已经开始动员领内的兵力,计划对尾张进行侵攻。”

“我哥哥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这个……请恕下臣直言。信长殿下只是在最初派遣了援军,当得知道三殿下的噩耗之后便直接退兵了。至今再无动静。”

“你说什么?我哥哥难道连基本的预防措施都没有?”

“很难说信长殿下没有觉察到义龙殿下的行动,毕竟那样大规模的调兵是不会瞒过稻叶山城的探子的。只是信长殿下近来的行动确实没有任何针对来自美浓的动向。下臣实在无法猜测信长殿下的想法。”

“嗯,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退下吧。”

来人恭顺地行礼退下。偌大的会议厅只留下织田信行一人。他默然地站了良久,猛地一脚踢翻了身边的矮几。

织田信长在得到了斋藤道三的让国状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只是稍微褒奖了一下天野翔,将他原本八十石的俸禄提到了一百石。虽然只是二十石的提升,却意味着天野翔终于由斗食佐吏的身份上升到了百石正吏的地位,也同时意味着天野翔拥有了接收家臣的权力。他的第一位家臣,就是在长良川认识之后,一起百里逃亡的梅尔基奥。

因为信长不得接战的禁令而行动迟缓的前田利家与佐佐成政二人错过了救援斋藤道三的时机,但信长出人意料没有追究他们的失败,反而好生抚慰了一番。除此之外,信长似乎把美浓的事彻底忘记了,无论是平时的朝会还是与近臣商议领内事务的时候,都从来没人见他提过任何关于斋藤家、美浓国的话题。这样子过不了几天,斋藤道三这个名字,便被人们抛到了脑后。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清州的城下町突然流传起了一个非常奇特的传言。人们都说,在比良城东,有一个名为尼池的小池塘,附近的农民在池中发现了如蛇般的怪物。据说此蛇头部象五色的无角鹿,眼睛象星辰一样闪闪发光,舌头伸出来如火一般艳红,身体象木桶般粗,怪诞到了极点。比良城城主佐佐成政在听到领民汇报之后,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了织田信长。

清州城下町,天野宅。

成为天野翔家臣的梅尔基奥刚刚从尼池赶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便被叫去汇报工作。

“尼池那个农夫的身份查明白了吗?”天野翔斜坐在坐垫上,阿银跪在一边帮他锤腿。前田利家的剑术教程丝毫偷不得懒,即使经过了一夜休息天野翔的腿仍然酸痛不已。

“是的先生。那个农夫名叫六助,父子两代都在比良城的须尾村务农,身份没有什么可疑。”

“哦。那么最近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我是说,忽然显得很有钱,或者想要远游?”

“都没有,先生。我在暗处观察了三天,这位农夫一直都是早出晚归,每天按时下地干活。没有任何异常。”

“嗯,我知道了。”天野翔想了一下,又问道:“谣言发生后,尼池那边的人们有什么反应?”

“都很慌乱,我是说,您知道的,几代人赖以生存的水源忽然出现了恐怖的怪物,农夫们的恐慌是必然的。不过还没有发生什么动荡。”

“这样啊……”天野翔一只手敲着手边的矮几,“梅尔基奥,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梅尔基奥板着脸道:“我只是一名忍者……”

“你还是我的家臣。”

“雇佣我成为您家臣的协议中只包含了提供情报的要求,情报分析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看来这个英国人把日本的武家制度和欧洲中世纪的领主分封制度等同起来了啊。天野翔不得不纠正他的这个错误看法:“听着梅尔基奥,在日本,家臣与主君的概念不等于欧洲的封君与封臣。事实上,家臣一旦被主君雇佣,就等于成为了主君家族的一员。你明白吗?从你成为我的家臣那天起,你就是我的家人之一,这个家族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相对的,这家族因为你的努力而繁荣起来的话,你也会一样获得更高的地位。这是一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梅尔基奥惊呆了:“那不就是说,我成了你的奴隶?”

“不不不,完全不一样。我们的关系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你做得好,我就要给你赏赐。现在我支付你俸禄,以后我有了领地,我也会把领地的一部分分封给你,让你也拥有自己的领地。就像欧洲那些贵族那样。”

“您、您是说我以后也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我也成做领主?”梅尔基奥几乎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不过现在你也看到了,我还不够强大,只有天野家足够强盛才有实力对功臣进行分封。而这一天的到来需要你我共同努力。”天野翔觉得自己背后似乎长出了一条狼尾巴,“所以你现在清楚了吗?”

“十分清楚,先生。不,主公!”梅尔基奥大声回答,一边伏身参拜,行了一个自从天野翔认识他以来最为标准的武士礼。

“很好!”天野翔拍了一下手,满意地道:“现在可以说一下你对这事的想法了吧?”

“是的主公!我认为这件事背后有蹊跷。”开始有了身份认同感的忍者神情颇为激昂。

“哦?说说看。”

“主公请想。尼池的传言发生之后,周边的村民各个惊慌失措,消息几乎在当天就传到了清州城,可见尼池当地的民情十分动荡。而我的观察也证实了此事。从常理推断,人们的这个反应十分自然。”

“是啊,合情合理。那你怎么说有蹊跷?”

“蹊跷的不是这些村民。而是那个发现怪物的农夫。”

“嗯?你不是说他并没有什么反常吗?”

“在这种时候,没有反常就是最反常。在人心惶惶的时候他还能够按照平时的作息干活,这就是不合理。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他并不害怕这个传说中的怪物。而传言又是从他那里开始的。综合这些分析,我有极大的把握认为,是这个农夫刻意捏造了这则传言。”

“哦?你认为是农夫造谣?”清州城的天守阁,织田信长十分不雅地侧躺在榻榻米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牙签剔着牙。

“是。按照主公的要求,下臣已经调查清楚,结论就是有人指派农夫六助刻意散播谣言。”跪坐在对面的天野翔语气十分肯定,这是他与梅尔基奥商讨出来的共同结论。

信长哈哈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我可真想知道是谁想出这么有趣的谣言。”

“主公的意思……”

“当然是去亲眼看看!这么有趣好玩的事情如果不去参与,我可是会遗憾一辈子的!”

“可是主公!”

“我意已决,你不用多说了。”信长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你这件事做得很不错,我非常满意。先退下吧。”

“是。”信长的性格是劝不听的,天野翔并没有尝试劝谏,应命退下。

第二天一大早,信长便带着十几名亲卫出发了。喜好特立独行的他并没有预先通知比良城城主佐佐成政,而是直接去了须尾村。刚到村子,他便命令全村农民尽数出动,携带锄头铁锹吊桶之类的农具一起到尼池去,将池中的水搅乱淘出,要用这个方法把妖怪从池塘里揪出来。一群人从早上一直干到中午,信长甚至脱掉鞋子亲自下水。池塘的水被淘掉了一半,怪物却还没有看到踪影。信长颇有些泄气,命令农夫们暂时停手歇息,让亲卫取出带来的干粮给农夫们分食。他自己也拿了个饭团,与农人一起就着清水边吃边聊。农人们从来没想过这个在尾张威名赫赫的大领主竟然这样平易近人,为了他们这个小小的村子更是如此大费周章,不由得个个感恩戴德。信长问了一些庄稼收成的话题,又慢慢聊到了风土人情、乡野传奇,气氛一时热烈起来。

正聊得投机,一名亲卫跑来禀报:“主公,比良城城主佐佐成政求见。”

“哦?成政来了?在哪?”信长站起身来,四处眺望。

只见佐佐成政全身顶盔贯甲,身边带来的数十名比良城守备足轻也是个个全副武装。他看到信长身边围绕的农人,轻轻皱了一下眉,快步走上前去,弯腰行礼:“主公,成政参见!”

信长上下看了看他,奇怪道:“成政,你怎么这副打扮?好像要出来打仗一样。”

“主公!这里是传言中河怪出没的地方,下臣担忧主公的安危,特来护卫。”

“护卫?这是我治下的领地,我需要什么护卫。”织田信长哈哈大笑,“我带来了十几名武艺高超的亲卫,还有整整一条村子的农民保护,还需要什么护卫?我们就是来抓妖怪的,你看,抓了半天妖怪都没敢露面。这倒好,妖怪没抓到,把你成政抓出来了。哈哈哈哈。”

“主……主公说笑了。”成政跟着干笑了几声,道:“主公是千金之躯,在这野地久留多有不便。不如去下臣的陋城暂歇?”

“不用不用。”信长一个劲摇头,“难得出来透透气,这样挺好。我看你也别回去了,在这里陪我们抓妖怪吧。抓到了才放你走。”

“可是主公您这样放开政务不管,为臣子的岂能不担心?下臣斗胆直言,还望主公您随下臣一起去下臣的比良城暂歇,下臣方可安心。”

“不成!我今天这样大张旗鼓地出来抓妖怪,要是半途而废的话岂非对我的名望有损!”

佐佐成政努力劝谏,但织田信长似乎和那只水怪卯上了劲,无论佐佐成政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肯离开。一名足轻过来,附在佐佐成政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成政的脸色猛然间白了一下。虽然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但敏锐的信长却早已看到了,当下便问道:“怎么了成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没出什么大事。”成政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可能是清州的诸臣知道了主公您来到鄙地的事情,有一队侍卫在池田恒兴大人与天野翔大人的带领下驻扎进了下臣的比良城。”

“哦——”信长的眉毛微微一跳,哼了一声道:“这些人呐,总是小题大做!”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蹄声。一阵烟尘中,数十骑武士策马奔来,领头的正是前田利家。

“诶!这下玩不成了。这些人真是扫兴!”信长十分懊恼,叹了口气对成政道:“兴致都被这些人败坏光了。”

成政低头行礼,脸上不知何时挂满了汗珠。

织田信长似乎并没有看见,率领亲卫们上了马。刚要启程,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佐佐成政吩咐道:“对了,成政啊。比良城是你的封地,这次妖怪的事件你要处理好。而且下次我不希望再从你那里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流言。”

“是……是……”

晚间 清州城天守阁

一豆油灯照亮了会议室昏暗的空间。信长冷着脸坐在榻榻米上,他的对面坐着前田利家和天野翔。

信长冰冷的目光扫了两人一眼,沉声道:“利家。”

“下臣在。”利家俯身行礼。

“你这次做得很好!来得很及时。我很满意。”

“感谢主公夸奖,利家愧不敢当。”

信长点点了头,又转头看向天野翔,怒容慢慢地浮现出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天野,你这次又没有我的命令擅自行动,太没规矩了!”

“是!下臣罪该万死!”

“万死?我看你是胆大包天!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启禀主公。只因为比良城是佐佐大人的居城,而佐佐大人并不是一个能够容忍谣言的人。这件事就发生在比良城旁边,佐佐大人却一反常态没有做任何调查和弹压的工作,下臣不得不怀疑佐佐大人与事件有关。”

信长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怎么想到去找池田恒兴要兵的?”

“主公,池田大人的家族是谱代家臣,而且封地离比良城并不太远。其实下臣原本是计划找前田大人帮忙的,但打听以后才知道前田大人并不在清州城内,所以只好找到了池田大人。”

“嗯。不管怎么说,你这次忠心可嘉。”信长的语气缓和下来。还没等天野翔松口气,信长又道:“但是如此胆大妄为必须要有所惩戒!从今天起,除了每天跟随阿犬学习剑术之外,你还必须学习军务!我会随时考校你,如果不过关,就扣你俸禄。”

“啊?可下臣是文职……”

“你想违抗我的命令?”

“下臣不敢。”

信长满意地哼了一声,命令天野翔和前田利家退下。他站起来晃了晃胳膊,慢慢地踱到天守阁的阳台上。静谧的星空下,山川的剪影远远地漂浮在地平线上,蜿蜒曲折的河川映射着皎月的白光,被略带青草气的和风吹漾起点点银色的涟漪。

这就是我的尾张。不容任何人染指的尾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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