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城市的旅行通常来说很耗时间,但我和丙有幸乘坐了去年才完工的城际列车。原本需要五六个小时的行程缩短到两个小时不到,最方便的是列车直达市中心位置。不得不说,科技发达得让人称奇。
社团的经费由大学负责,主要的投资人就是校长他老人家,也是我身边这个一脸兴奋的家伙的爷爷。虽然名以上支持,但我心里也清楚那个岁数的老人对灵异事件什么的根本就不关注,不如说是避之不及。之所以准许建社并投入经费,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原因,一是碍于老一辈之间交情的关系,按我爷爷的来说就是孽缘。而这二就是嫌麻烦随便把这喜欢到处惹事的孙女丢给我照看……
不过实话实说,丙除了生性好动之外还算是个不错的女孩,除了生性好动之外……当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评价,毕竟她是接连三年市内轻量级泰拳冠军。没错,不是跆拳道不是空手道更不是什么柔道,这个高个子的女孩玩的是危险系数更高的东西。说是当初为了防身而学,但我可看不出什么人会对丙起什么歹念。
“我说你这家伙是不是又在心里说我坏话呢啊?”丙一手拽着路边的细杨柳,皱着眉看着我,“我这都摆好姿势了你到底照不照啊?”
“我说我们这是来干什么的你忘了吗?”我随意用手机照了一下,摇着头点开导航,“我可不是陪你来玩的。别闹了,本来就有点晚了,别让人家女士等太久。”
“哼,明明人家也是女士……”
“恩?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啦!”丙跳了过来,一把拍上我的肩膀,“走啦!别耽误时间啦!”
……
……
约好的地点是市中心标志建筑附近的小咖啡店,很容易就能找到。而在那一群拿着咖啡谈笑风生的人群中,一脸苍白的苏小姐显得格外明显。
与我想象中的相差不多,矮小纤细的身材,经典的黑色西装,简单后梳的马尾,是典型的大都市低级白领的扮相。苏小姐身边还坐着另外一人,装扮基本相同,想必就是信中提到的同事了吧。相比而言,苏小姐那略显苍白的面容与深深的黑眼圈实在与这活跃的都市气氛格格不入。
“你好,”我来到二人身边,稍稍瞥了一眼桌上近乎见底的咖啡,“苏小姐……是吧?”
苏小姐愣了一下,而后连忙点头并招待我们坐下。简单互相介绍了一下之后,我从包里拿出整理好的资料放到桌上。苏小姐双眼紧紧盯着那一沓子资料,欲言又止。
“抱歉之前三封信都没有回复,”我打破尴尬,笑了笑展开资料,“网站建立初期的技术性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而且投稿的信件实在太多,一时也没有机会一一回复。”
“切,明明是懒……”丙低声嘟囔着,被我狠狠踩上一脚才闭嘴。
“苏小姐遭遇的这件事和其他的事件都大不相同,说实话,起初我并不相信,”见苏小姐脸上浮现出落寞的神情,我连忙话锋一转,“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我低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我也知道这不算是理由,但……该怎么说呢,就我目前得到投稿来看,其中90%以上都是能用简单逻辑就能解释得清的,因此我对真正的事件并不抱多大希望。苏小姐这件事……或许不一定是所谓的灵异事件,但毕竟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做好万全准备最好。”
说着,我将资料中夹的记录薄单页递给苏小姐。
“苏小姐曾在第一封信中请求帮忙调查公寓的背景,我知道苏小姐已对公寓的历史有了些了解,但就个人而言,我觉得这是找错了方向。明面上的记载大多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变化,而且无法寻求细节。除此之外,让苏小姐感到不安的应该不是这建筑而是居住在其中的人对吧。其实很多著名灵异事件的发生未必和地点或是历史有关,重点在于,是谁导致了这些事的发生。就这一点我做了些调查,这里就是从人口管理处查来的一些信息。这张是曾在那座公寓中居住过的人的姓名。虽然有些侵犯隐私,但有些时候……问问当事人是最简单的途径。”
“从二十年前到现在……”苏小姐的同事皱着眉头看向我,“只有三十个人住过那个闹鬼的公寓?”
“闹鬼嘛……还不好说。”我看了一眼那名同事,耸了下肩,“这只是截止到去年户口调查时的资料,当然了,只有有户口的人才会被登记上。苏小姐之前也提到过,住在那公寓里的大多不是本地人,应该还有不少没有在这上面显示的吧。不过,三十个人也算是不小的信息源了不是吗?不仅在公寓中的位置,之后搬迁的地址也有证可寻。”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有这么几个没有登记搬迁地址啊……?”同事在名单上比划着。
“那就是说还没搬走呢呗。”丙插嘴进来。
“也可能是没能搬走吧……”苏小姐低声念叨着,双眼直勾勾盯着名册上的一个名字,面色显得更加苍白。
“这个人……”我顺其目光所指的看去,“应该就是信件里提及的A女士了吧。”
苏小姐点了点头。
“之前没有登录住址,唯一的住址就是公寓,不会是本地人,但后来确实取得了居民身份。结婚生子吗?还是投亲?苏小姐,你对这位女士有什么了解?”
“了解……”苏小姐咬着嘴唇,握着名单的手微微颤抖,“不,我对她没什么了解。我甚至不知道她住在哪……管理员婆婆说过,她好像是哪个报刊的作家,平时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抽烟也是为了激发灵感……”
“作家……”我在记事本上记下这两个字,“那看样子就是工作落户了。作家的话,倒是能解释得清不出门工作这点。稿费客观的话,抽烟的消费倒也没有问题……不过已经没法当面询问了。苏小姐,你现在还觉得A女士的死和那发狂的老人有什么关系吗?”
苏小姐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苏小姐,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有些事情是要讲究证据的。就个人经验来说,大多数被认为是不可思议亦或是神鬼作弄的事情,往往都是当事人无意间曲解曾经历的现实所致。例如长期工作上的压力,身体上的伤痛,亦或是短期内精神上的创伤都有可能导致潜意识性的现实扭曲。这种情况在心理学上并不少见,缺失性创伤记忆,记忆否定,或是无意间塑造出并不存在的现实,这都是作为人这一高等灵智生物自我保护的本能。苏女士,有些事或许没你想象的那样复杂。”
说完这话,我特意顿了一下观察苏小姐的反应。如我所料,现实中的苏小姐与信中表现出的弱势人格相同,沉默少言,没有一丝反驳的意思。倒是那位同事一直在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张了张嘴。
“我说,你又没体会过,你怎么知道……”
“这就是关键所在了,”我弹了下记载着户口信息的名单,“我没体会过,自然不知道。但这位女士……?”
“姓徐。”
“那好,徐女士。很明显你希望能帮到苏女士,信中说提供住宿的也是徐女士你吧。像你这样大度的人我很钦佩,但,有时候盲目支持反倒会起到反作用。”
“你什么意思?”徐女士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
“苏女士之所以不再回到公寓,就是因为心中畏惧,不敢面对现实。而此时收留苏女士的你认真倾听了关于这件事的种种详情,如果没什么偏差的话,你应该是处在支持苏女士远离那公寓的一侧吧。提供住处也好,聆听也好,还有现在陪苏女士同行也好,我都能感觉到徐女士你为人的友善,”说到这,我停了一下,盯向那位同事略显不悦的面容,“但就是这种亲切让苏女士更加不敢面对曾遭遇过的一切。倾诉的确能够减轻压力,但有时候倾诉本身就是在逐步扭曲记忆。人之所以会遗忘,一是自然的记忆衰退,二就是不愿记起而自我忽略。而倾诉则不同,那是让人一次次面对不愿回想起的事情。每一次回忆,每一次描述,内心中对那件事的抵触也就会随之增强,且不说这是在一次次重复增加压力,最麻烦的是随时间推移,与事件有关的细节也会逐步淡化,从而最终被恐惧驱使的臆想而取代。而这一点,是最麻烦的。”
“可我没注意到苏她说的有什么变化啊。”
“那自然好。不过在我看来,将A女士的死与公寓或是那呐喊联系起来为免有些过于仓促。请允许我来简单梳理一下时间线吧。”我从资料中取出一张白纸,开始在上面描画起来,“第一封信写于七月三号,虽说那是在搬进公寓之后,但实际上无所谓。提到A女士的是第二封信,九月二号。就算再粗略估计,A女士的出现也该不会超过之前一个月,大概也就是八月份左右。具体的时间苏小姐可以提供出来,但在这里我就先粗略处理。从最迟七月初进入公寓听到呐喊声,到最早八月初遇到A女士并听到A女士与那神秘老人的争执,这期间最少也要有一个月的时间。而后,最短一个月,最长两个月的时间内,A女士的死亡确定。是这样没错吧,苏女士?”
苏女士依旧不善言辞,只是点了点头。
“那么问题就来了。在苏女士你搬进公寓的第一个月之内,明明不曾见过A女士。但为什么会在信中称楼梯口是A女士的特等席呢?注意这一点,【正如之前说过的,那是那个女人的特等席】。这是第三封信的原话,但我在第二封信中却丝毫看不出有类似的语句。进一步研读就能发现,苏女士你在写第二封信的时候应该仅遇到过A女士数次吧,这里的数次应该不会超过两位数。”
得到苏女士的确认后我继续说了下去。
“而后最长两个月内,我想苏女士你应该也一直是走偏门而避开正门的吧。既然这样选择能让你避开A女士,那就说明苏女士你应该注意不到正门楼梯口是否有人。既然不知道是否有人,那苏女士你为什么要说【特等席】这个词呢?让我们用简单的逻辑整理一下,假如说苏女士入住公寓只有四个月,第一个月没有见到A女士,第二个月见到不超过十次,或许更少,而后两个月内基本没有关注,按信中原话来说就是连A女士的死都没有察觉。根据这些信息,从逻辑上来说不足以得出苏小姐你对A女士一直坐在楼梯口的结论,这是其一。而其二,还请我引用信中原文,【其实我多少也有了些预感,因为没有在楼梯口遇到那个女人】。这里我就要问一下苏女士了,事发当天的晚上,苏女士你走的是哪个入口?”
“这还用说吗?”徐女士插话进来,“当然是正门了。”
“这种情况下确实是正门没错。但能请苏小姐你解释一下吗?为什么事发当天突然改变习惯走了正门呢?”我看向面色苍白的委托人,后者皱着眉头,嘴角下弯,下唇的咬痕隐约可见,“苏小姐不用紧张,我不是有意刁难,也不想给你带来压力。但这一点很重要。苏小姐,你是否还能记起当时情况?还是说,已经变得相当模糊而回忆不起来了呢?”
苏小姐沉默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看样子和我之前想的一样了。按常理来说,如果一个地方出现死者,那通往整栋建筑的所有入口都该被警示,正门如此,依旧运转的偏门也不会被遗漏。苏小姐走偏门不是一天两天,或许已经成了习惯,不大可能偏偏在那一天突然想到走正门,也不会偏偏在那一天突然想到A小姐的事。那合理的解释便是,这是后知后发的记忆扭曲。苏小姐被呐喊的声音困扰,加之从一开始的不安,这就造就了潜意识中对公寓本身的畏惧,并无意识间将本无关联的事情牵扯到一起来支持内心中的恐惧。这种情况在自我中心较差的人身上并不罕见。我查过所谓的【心脏梗死】,并没有这样的术语,应该是【心肌梗死】才对。我并不是在故意挑错,也不是在炫耀,只是这一点值得关注。心肌梗死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死因,如苏小姐了解到的那样算是个现代病。致病原因多种多样。长期或是短期的压力,不健康的饮食,长久不锻炼导致身体负担加重,酗酒,过度使用烟草或是毒品都能导致心肌负担增加而最终猝死。这不是什么稀奇的死法,过劳的上班族中也有不少人有这种情况。但苏小姐却用了【心脏】这个词。不排除是误写的可能,但既然已经和同事们商量过这事,并做了调查,那应该不会没有注意到术语上的错误。难道不是苏小姐不愿相信A女士的死只是偶然才无意间用了【心脏】这个词吗?”
苏小姐低着头,没有回应。同事轻轻抚着苏小姐的后背,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资料。
“关于心理分析就到这里好了,”我叹了口气,将分好的资料递给那位同事,“其实说这么多,我也不是想给二位施加压力,只是想要让苏女士能意识到另外的一种现实罢了,毕竟继续沉浸在恐惧之中也没有好处,只是折磨自己而已。不过说了这么多,该做的还是要做的。苏女士,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带我们去看一下那个公寓?”
……
……
公寓虽然也在市中心,但却和会见的咖啡厅正好对立,位于城市的另一个方向。乘徐小姐的车穿过繁荣的中心城区,在拥挤的街区中转过好几个弯才来到些许空旷的地区。
市属公园,和丙之前说的一样是一大片空地。即便是烈日当头的现在还有许多人在公园中漫步,完全想象不出信中提到的那个阴森破旧的公寓会坐落在这种人口密度不小的地方。
车过转角,终于在一栋商业写字楼下停住。
“是这附近了吧,我这也记不太清了,”徐小姐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苏小姐,后者默默点了点头,“行,那你们先下车吧,我找个地方停车。”
“那一会要怎么联系呢?”我说着打开副驾驶的储物栏,在徐小姐不悦的注视下摸索了几下找出一只笔来,在手背上划了划,“留个电话吧,免得一挥联系不到。”
“不用那么麻烦,我有苏的手机号,一会实在不行给你们打电话就行。我说别耽误时间了,这本来就不让停车。”
与徐小姐分别之后,我与丙在苏小姐的带领下绕过两个街区,最终看到了那座旧楼。
的确很陈旧,建筑外侧破破烂烂,砖石的棱角已然磨平。建筑底部墙面上附着着暗绿色的苔藓,从苔藓下端的厚度来看,似乎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人清理过了。两年?还是五年?或许更久。我也不得而知。
公寓总共五层,最顶层的房檐是难看的蓝色,看样子应该是用最廉价的油漆刷的吧。每一间屋子都有一个竖式的窗户,没有纱窗,也没有窗帘,从外面可以直接看到屋内的摆设。说实话,这样破旧的建筑我只在老城区的居民楼上见过。不过倒也没有破烂到住不下人。
在我的要求下,苏小姐带我们绕过公寓来到了曾居住的屋子外侧。
苏小姐的房间位于公寓北侧一角,是沿走廊一直排列的最后一间。因为是角落的缘故,苏小姐的屋子有两扇窗子,加上是处在一楼,每个窗户外都设有金属护栏。
从窗外向屋中窥视,的确如苏小姐说的那样布置简单。屋正中摆设的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以及一把椅子。目光移至房间角落,可以看到那虚掩着的立柜,立柜的一旁是散落在地的盒饭与啤酒罐。褶皱的衣物凌乱的躺在床上,地上散落着一串钥匙,想必就是苏小姐的房门钥匙了吧。房门的位置被洗手池挡住无法看到。
试图转到另一个窗户,一扇铁栅栏却阻断了我们的去路。栅栏另一侧生长着茂密的野草,一侧是墙面,另一侧则是两人来高的木板。从这个角度无法看到木板另一侧的景象,我顺着墙面看去,目光在那参差不齐的野草上掠过。点开手机上的地图,看着显示在身边的卫星照片,我才意识到那木板是另一侧别墅主人设立的分界线。
作为私人领地分界的木板没有问题。但铁栅栏的存在意义又是什么?我推了推铁栅栏,底部已经锈死。一脚踢上去,铁栏杆发出阵阵颤音,底部也发出刺耳的声响,但就是纹丝不动。
“丙,翻过去看看。”
“哎?为虾米?”
“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丙嘀咕着拽住栅栏,一脚踩上一个空翻便越了过去。两米来高的栅栏对丙来说形同虚设。
“然后呢?”丙拍了拍被草叶刺痒的小腿看向我。
“从窗户向里看,能不能看到卫生间?”
“额,那我看看哈。卫生间,卫生间,啊,能看到!虽然角度不太对,但的确能看到。”
就在我打算进一步让丙去调查时,背后却传来了急切的呼声。转头一看,只见一位老人正挥着拐杖向我们跑来。
“一边去!你们这帮混小子要干什么!再不走我报警了啊!”
苏小姐慌忙跑上前去,解释几句话后总算让老太太安静下来。我这才知道这位老人就是苏小姐信件中提及的那位公寓管理员。看样子是刚才踢铁栅栏的声音惊扰到她了吧。
虽然一再解释说是不知道钥匙丢在了哪里才这样做,但管理员婆婆却依旧不带好气地叫我们离开。正好徐小姐也赶了过来,让丙继续找线索的事情也只好作罢。丙回到身边后,管理员的面色逐渐缓和了下来。
在管理员的邀请下,我们进入了那令苏小姐倍感恐惧的公寓。或许是为人不自信而不擅长拒绝,亦或是有人陪伴多少有些安心的缘故吧,苏小姐没有拒绝管理员。但从细微的面色变化上我还是能隐约看出苏小姐努力想要隐藏起来的犹豫。
这股畏惧不像是装的。也没有必要。
我特意留意了一下那被称为A小姐【特等席】的楼梯口,粗糙暗淡的水泥楼梯上留着滩滩黑色的阴影。
随管理员来到位于一楼厅堂的小屋后,管理员婆婆从抽屉里取出一串备用钥匙递向苏小姐。苏小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把备用钥匙都交给我们这样好吗?”我简单看了一眼那串,少说也不下二十把,应该是整个一层所有房间的钥匙了吧。
“没关系,没关系,”管理员婆婆和善的摆了摆手,“你看我这也老大岁数啦,眼睛不好使,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而且也麻烦。再说了,一楼也没几家住的,没差,这孩子人老实,交给她我放心。”
同信件里提及的一样,是个好说话的老婆婆。
“丙,”我从苏小姐手里取过钥匙,让苏小姐指出房间的那把后递了过去,“钥匙在哪里你刚才也看到了吧,就交给你了。”
丙鼓起了脸,蛮不情愿的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接过钥匙走出了房间。
管理员婆婆眯起双眼看着丙离去的背影,而后好奇的打量起我来。
“我说丫头啊,这几位是……”
“啊,这位是在工作上照顾我的前辈,”苏小姐小声介绍起同事来,而后又转向我,“这位……”
“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姐姐来看望一下的。”我插话进来。
“欧?还有弟弟啊,这倒是没听丫头你说起过来着……”管理员婆婆耸了耸肩。
“毕竟家不在这里嘛,”我给了苏小姐一个眼神,“当初姐姐一个人来这个城市工作的时候老妈老爸还挺反对来着呢。姐姐也是,离开家这么久都没什么回信,家里人都担心着呢。这不,老妈整天念叨,我正好有空闲就拽着同学一起过来看看。不过现在看起来……姐姐这过得倒也挺好的嘛,有婆婆这样热心的好人帮着那可是好运气。像婆婆这样热心的人现在可很少啦,怎么说呢……姐姐承蒙您照顾啦!”
“哎呦,这孩子说话嘴还真甜,”婆婆笑了起来,站起身把桌角摆着的一篮子糖送了过来,“来来来,吃糖吃糖,我这牙口不好吃不了也浪费了。照顾什么的谈不上啦,这丫头看着就是容易被人欺负的类型,老婆子我也有点放不下,也没什么,只是能帮的就帮上一点罢了。丫头你也是,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和我说就好,不就是开个门这种小事嘛,你看翻个栏杆什么的多危险,直接和我说我还能不给你钥匙吗?有事别憋在心里。有人收留自然好,但也别总给别人添麻烦不是?”
“恩,恩……”苏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关于这件事吧……”我拨开糖纸,用指尖搓了搓糖干燥粗糙的表面,“现在姐姐好像就有一件事放不下心,不知道婆婆能不能行个方便呢?”
“用不着这么见外,都说了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我这整天也挺闲的嘛。”
就在这时,丙推门走了进来,将钥匙串放到桌上。
“那……”我把剥开的糖球递给丙,认真看向管理员,“姐姐说晚上经常被有些人的吼叫吵得睡不着觉,甚至还能听到砸墙的声音。这种事……不知道婆婆知不知道啊?”
在我的眼前,管理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刹那间眉头的皱缩是戒备的表现。
“这种事情我可从没听过。”
“那就怪了啊,听姐姐说,不仅是唱歌的声音,好像还有什么怒吼啊之类的,听起来很吓人来着。而且之前好像也有住户忍耐不住吼了回去吧。婆婆,我说这怎么看都算是扰民的情况了吧?”
“当然,要是真有这种情况的话,”管理员婆婆看了我一眼,透过镜片的眼神变得不那样和善,“孩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老婆子我活了这么久,谈不上经历了多少事,但小打小闹也处理过不少。这么说吧孩子,我没听到过什么吵闹,更没听到过什么砸墙的声音,至少在老婆子我坐在这小屋里的时间里没听过这些。而且我也没得到哪个住家抱怨。当然了,你要是非说有扰民情况的话,那就拿出证据来。不然,这租金一点也不能少。”
“这婆婆你可就错怪我了,租金的话自然不会少,”我看了一眼苏小姐,后者连忙点头,“婆婆您对姐姐不错,我这作为晚辈哪敢胡说啊。我这不也是不清楚什么才说的嘛,您要我拿出证据来……我这也是初来乍到的,都是听姐姐说的也拿不出什么来嘛……婆婆您别生气,别生气,这事是我说得不好,怪我,怪我。”
“可不是你这孩子乱说话,”管理员婆婆叹了口气,面色缓和了一些,“不过也不能全怪你,你这孩子也是为了你姐好。其实这事不能都怪你,我也有点想当然了。唉……人老了,气量也小了,放不下事情这点还真不好啊……”
“放不下事?婆婆您刚才生气,难不成是之前有人这么提过?”
“是啊,”管理员婆婆摇了摇头,“现在想想还来气,当初就有那种无赖赖着不交租金,编出一大堆理由来死缠烂打,最后闹得警察都来了。孩子我跟你说,这租金够便宜的了吧?你看这市里哪还有这么好的生意?到哪找去!这还都不知足。”
“那还真是过分啊,”我附和着点了点头,而后站起身,“这么一说我更觉得良心不安了,这样吧,既然门也开了,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哎?这就要……”
不等管理员婆婆阻拦,我便一把拽起苏小姐的手向屋外走去。丙闪到一旁让出路来,茫然的看了看管理员,吐了下舌头紧跟了出来。
出屋后没有止步,一直走到走廊尽头苏小姐的房间才停下。刚推开门,苏小姐就先一步走了进去,慌忙地整理起来。
“那什么……”苏小姐将床上的衣物团成一团塞进衣柜,又平整了一下床铺,“请,请坐。”
“苏小姐不用忙活了,我们呆一会就走的,”我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板坐下,向丙伸出手。丙撇了撇嘴,准确的向我手中丢来一把钥匙。
“那,那把钥匙……?”
“是隔壁房间的备用钥匙,别看这家伙这么大只,做这种小手脚倒是意外的内行。抱歉啊,用苏小姐你的钥匙替换了一下,但我估计你也不愿再在这里久居了吧。”
“恩……”苏小姐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看向我,“刚才那事,是不是应该问一问之前那个人的名字比较好啊?”
话音刚落,徐小姐便推门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狠狠瞥了我一眼。也是,刚才走得急,把她留在那收拾残局,被讨厌也是预想之中的。不过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脱身出来了。
“我说苏啊,你没看那老婆的反应不对吗?”徐小姐随手将门反锁,挂上保险链,“我说你这容易相信别人的性格也该改一改了。那老婆子说的话谁知道真的假的,她说没人抱怨就真的没人抱怨了?骗谁呢,这就是死不认账,那鬼话我才不信。”
“可婆婆她人还是挺好的啊,”苏小姐低声念叨着收拾起屋子来,“帮忙整理房间啊,还帮着交了保险呢……”
“保险?”我顿时提起了兴趣,“什么保险?”
“就是最基本的防盗险吧我想……虽然说了没什么怕丢的,但婆婆说她负不起那责就帮我上了。好像是强制的,租房子都要交的那种吧。也就几百块,但到头来也没收我钱,真的,婆婆人很好的。”
“没准是从你半年的押金里扣也说不定。”徐小姐如此说着打开了冰箱门,“我说,苏你这没有什么能吃的吗?”
“人好不能证明什么,”我耸了耸肩,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冰箱,“徐小姐说的有道理,管理员的说法不好解释。估计就真是死不认账,毕竟苏小姐你这人好说话,没人会甘心少了你这个经济来源。保险起见,今晚就在这公寓里住上一宿吧,个人来说也很好奇那男人的呐喊会是怎样的。”
“住一宿?”徐小姐顿时愣了一下,“在这里?”
“放心,我和丙住在隔壁,就算发生什么也能及时赶过来的。”
徐小姐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为了不增加苏小姐的心理负担,我和丙便离开房间进入隔壁。
同苏小姐的房间相似,屋中只有一个立柜一张书桌以及一把椅子。地板上满是灰尘,走起路来能卷起浮土,看样子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住过了。还好水龙头还能用,放净锈水后我和丙便简单清理起地板。
“这可真是脏的可以啊,”丙嫌弃地用脚尖踩着抹布在地上画圈,“怎么说呢,只是看着就觉得嘴里的糖都有一股土味了。”
“心理原因啦,心理原因。”
我才不会告诉她那放了很久的糖本来就粘着尘土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