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猜测而已,”我耸了耸肩,“或许根本不是这样,但……当时的合同苏小姐你也没有仔细看吧?”
“没……只是按婆婆说的签了个字而已。”
“之前听苏小姐说起保险这事的时候我就有些在意,”我将笔记翻开递给苏小姐,“外表破旧而且租金低廉的公寓很难想象会向其他企业一样要求强制险。而且这个价位也有些奇怪,所以我就简单查了一下。苏小姐你看,非不动产的财产保险有很多种,按照赔付范围大小价钱也有高低,但大致都在这几个范围内。单独的防盗险,火灾险,或是广范围的通险。不论是哪一种,都属于中等保额,没有几百块就能投保的。或许有,或许我没注意,没准管理员有特殊的途径也说不定。不过……说到低额度投保,这个价位能想到的就是人身意外险了。”
“人身意外险?”徐小姐插话进来,“那种东西我们公司就有啊。”
“恩,大部分正式企业都会为职工投保。但意外险不同,根据投保公司不同赔付也有所差距。不管怎样,管理员都对苏小姐隐瞒过曾死过人的事实,这是其一。其二,根据这三人的证言可知命案都发生在白天,而且动静绝不小。除此之外……事情相关人中同样有【大声咆哮】或是【呐喊】的情况存在。虽然仅凭这些信息无法肯定与苏小姐遇到的情况有关,但也绝不会像管理员所说的那样【从未听过】。”
“等等,你说……”徐小姐咽了口口水,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死人都和喊叫有关?真的假的,那苏现在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的确,就得到的陈述来看,行凶的人,或是自杀的人在行动前都曾精神不稳定,但这不足以说明关联。精神不稳定,或是发狂,这只是实施非正常行为的充分条件之一,”我耸了耸肩,“只能说他们有可能会做出那种事,但不意味着一定会做。这一点苏小姐还请放心,因为苏小姐与公寓中其他人没有过节,怎么想都不会被针对。不过……既然二位都很不放心,或许还是彻底搬出来的比较好吧。”
“没错,我早就和你说了吧,苏?那种鬼地方还是尽早摆脱吧。干脆就毁约得了,多交点钱算什么,换个安心,”徐小姐如此说着,“要是你心疼钱那我帮你交,两三千块钱的事嘛不就。干脆就呆在我这好了。”
“那怎么好意思啊……!”苏小姐面露难色,“都在你这住了这么久了,房租我也只交了了一半,太过意不去了……”
“关于租金的事情二位之后可以慢慢商量。目前我想要解决的,还是苏小姐现在担惊受怕的问题,”我转向苏小姐,“信中提到过,苏小姐你现在还在担心会有人从窗外向里看对吗?能问一问是怎样一种感觉吗?又是从什么地方感觉到视线的呢?”
“一开始就是在这里,”苏小姐犹豫了片刻,指了指我坐的沙发,而后又指向之前走出的那间小屋,“后来觉得太害怕了所以就找了有门的屋子,关上门倒是看不见窗户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闭眼就会想到公寓里事……每天睡觉前我都留意检查门锁,但我睡着睡着总能梦到那扇窗子,和铁栏杆外面的那张脸……而且有几次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看到门被打开的情况,早起醒来检查的时候门又确实是锁着的,可能是我精神太紧张了吧……”
“半夜醒来的时候吗?”
“我也说不准,总觉得没有什么实感……”苏小姐双手抱胸,略微咬着嘴唇,“因为门确实是锁着的,应该只是我做噩梦了吧……”
“或许吧,”我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屋,“那间屋子的门能从外面打开吗?”
“不行的,”徐小姐插话进来,“我搬进来的时候那个门锁上的钥匙就不知道在哪里,没准早就丢了吧。”
“这样啊……那说说窗户的事吧。苏小姐,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屋子里有镜子之类的东西所以才看错了呢?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看一看情况呢?”
得到苏小姐的同意后,我走进了那间屋子。
之前的印象是错的。酒店型公寓虽然装配奢华,但基本还是与单身公寓同种结构,在这样小面积的空间里不可能存在两个卧室。苏小姐住的只是一间储藏室而已。
简单的摆件,视野正中是铺在地上的床垫,靠墙一侧是一排衣架挂钩,其上挂的是那套熟悉的黑色工作套装。房屋角落处摆放着两个纸盒子,积分文档与零散的衣物凌乱摆放其中。
狭小的空间,除了门之外没有其他缝隙。真如苏小姐说的那样,关上门的话应该什么都看不见吧。
“看不出有什么可能会引发关于公寓的回忆的东西,”我的目光在小屋四角扫过,仔细观察女性衣物还是尽可能避免吧,“既没有窗户也没有铁栏杆,如果关上门的话……”
我转身将门关上,扭动门锁,而后试着转动把手。的确是锁上了没错。
“连月光也看不到,躺下的话,从这个角度也看不到客厅的落地窗。用情境性记忆解释不通,那……”我打开门,瞥了一眼外侧锁孔边缘的细微光亮,“应该只是苏小姐你自己太紧张了吧。”
苏小姐没有回应,她自己才是最搞不明白的那个人。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我对心理学也只是懂点皮毛而已。苏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还是去咨询下心理医师吧。或许能有帮助。”
“心理医生那种家伙我可不觉得能派上什么用场,”徐小姐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以前试过,根本就是骗人的,没什么用。”
“或许吧,”我耸了耸肩,看了一眼倚着墙的徐小姐,“因人而异嘛。不过要是这样还不放心的话,做个净化会不会好些呢?”
“净化……?”苏小姐抬起眼帘,面色略显缓和。
“恩,既然苏小姐认为这不是件寻常的事,估计只有用非寻常的方式才能让你安心吧。净化,也可以叫驱魔,虽然听起来很玄乎,但实际上也不像外人想的那样神乎其神。一般人接触不到,但大多数建筑动土施工之前都会做净化的仪式,有些老屋翻新也会请专门的人来进行除灵,为的就是祛除可能残留的灵体或是污秽。”
“真的假的?”徐小姐疑惑的看着我,“还真有那种人啊?”
“恩,有的。当然了,这不是什么迷信,除灵本身有非常详尽的原理和规则。不同流派不同宗教的做法不同,但基本原理都是一样的,无非两种,一是依靠驱魔人自身的力量,正面对抗或是侧面牵引潜在的危害,二是依靠蕴含有力量的法器,”说着,我解开领口,将挂在胸口的黑色晶石拽了出来,“像护身符这种就属于第二种。”
“这……是什么?”苏小姐直勾勾盯着我手中之物。
“青斑石,黑曜石种类中的一种。在常人看来不过是毫无价值的小石头,但从化学结构上与大多数矿石不同,有微量放射性。当然了,这些剂量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可以驱逐灵体。理论上是这样的,”我收起石头,整了整衣衫,“但我也没亲眼见到过所谓的灵体,所以也无从评判。说实话,我本人对灵这种存在与否持保留意见,没见过不等于不存在,但没见过也不等于一定存在。所以对苏小姐的顾虑也没办法明确的评价。不过,苏小姐如果有意的话,我觉得除灵这种事或许能有帮助。”
“那……”苏小姐欲言又止,“能不能拜托……”
“不不不,”我连忙摆手,“这种事我不行的。苏小姐还是去找专业的吧。我记得这个城市好像有一处佛院,应该能寻得帮助。”
简单留下了关于净化的信息后,我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拉着丙离开徐小姐的房间,我们一路走着,一路哈欠连连。也是,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在东走西奔,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做这种体力活啊……倒是丙这家伙还是一点疲倦的样子都没有。
看着直梯显示屏上逐渐上升的数字,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丙哼着不知是什么的调子,来回来去戳着电梯的按钮。
“我说,”丙转过头来,“刚才你都把石头秀出来了,干嘛不直接接了除灵的事啊?我看可有不少钱赚呢。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我干嘛要接?”
“干嘛不接啊?你家祖传不就是除灵的吗?三代目大师?”
“什么祖传,只是爷爷那一代而已,”我耸了耸肩,瞥了一眼眼前的女孩,“我爸可是科学至上,早就断了。而且就算学了些皮毛,我可没那么蠢会引火上身。爷爷和我说过很多次,有些事能沾,有些事不能沾,可能和灵有关的事情不能马虎,毕竟真正的恶灵往往能装作人的模样。虽然我没见过灵,但爷爷说的总不会错。”
“那倒是……不过你就放心别人接这活啊?我看现在的和尚根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骗子,哪来的什么技巧……”
“叮。”电梯门缓缓开启。
“那就不用你担心啦,”我一边说着,一边为电梯中走出的人让开路,“因为净化什么的根本就用不着。”
但丙却一点礼貌都不懂,什么都不顾就一步窜进电梯。
“你说什么意思啊?”
“啊,抱歉。”我随口说道,无意识就替丙这家伙道歉这种习惯还真让人不爽。我是什么,保姆吗?
“恩?你说什么?”
我看着丙那家伙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分明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鲁莽。
按下一楼的按钮,我看着逐渐闭合的电梯门,无奈的叹了口气。
“没什么,你这脑子根本就没记性,和你说了也没用。”
“什么意思嘛,”丙撅起嘴,“又怎么了,就又开始说人家了……”
还是一点自觉也没有啊……算了,说了也是白费口舌。而且刚才那人好像也没在意。恩……?刚才那……谁……?
“喂,怎么不说话了?”丙踢了我小腿一脚。
啧,这丫头就不能下手轻点。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因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灵啊。”我向右迈了一步离开丙的攻击范围,盯着那逐渐下降的数字解释道,“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在逻辑能解释得通的范围内。虽然涉及了多数人的死亡,但每个事件之间并没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而且年份上也相差悬殊。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关联的话,那就只能是公寓本身。当然了,不是说公寓受到诅咒或是什么超自然的解释,单纯是因为住在公寓里的人本身的问题。”
“恩?什么本身……什么意思?”
“身份地位决定生活品质啊笨蛋。收入低生活水平低的人在身体和心理上较高水平生活的人来说要更加脆弱,社会学你绝对挂了吧。”
“根本没选。”
“那也动动脑子好不好?想想,妓女,瘾君子,借高利贷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还有烟瘾极大从不出门的女人,这样的人你觉得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就算不是在这个公寓,把他们换到其他地方,结局也不会变。这和公寓没有关系,只能说公寓低廉的价格吸引了这些人,而这些人比起普通人来说更容易死亡而已。要是非要算来,那每年公园里流浪汉的死亡数量要高得多,你总不能说公园里有什么在作祟吧。”
“那倒也是,”丙歪了歪头,“那你干嘛还要苏小姐找人做清净啊?”
“心理暗示呗。”我耸了下肩,“做噩梦这种事也不稀奇,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嘛。尤其是苏小姐长期精神紧张的情况更正常不过了,梦到曾经的情景对普通人来说也没什么奇怪的。虽说做梦的本质只是大脑神经突触之间随机的电流传导,但记忆本身也是同样原理,只要电导相似,记忆与梦境其实没有差别。而且对苏小姐来说,值得担心的不是做噩梦这件事,而是做梦带来的记忆加深和逐渐扭曲的问题。”
“太复杂了懒得想,给你三十个字解释清楚。”
“开玩笑呢你,”我瞥了丙一眼,迈步走出电梯,“不过算了。简单来说就是搬离公寓寄宿在同事家中这件事对苏小姐来说没有好处。单独是精神上的逃避还好说,现实中的逃避只会让情况恶化。苏小姐现在明显被公寓里遇到的事弄得过于紧张,而越紧张,越逃避,对公寓里发生过的事情就会越加抵触与畏惧。在我们这些旁观者看来也没什么,但如果放任这样不管的话,苏小姐迟早会被自己虚构出的恐惧压垮。更何况苏小姐本身性格就懦弱。”
“那和清净有半毛钱关系嘛?”
“有,还是毛爷爷的关系好吧,”我叹了口气,将来访通行证递回前台,简单签下离去时间,“苏小姐害怕的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个【公寓】,而是因猜疑而诞生出关于公寓的【印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的她的恐惧已经不能用道理来疏通了。一心认为是超自然现象,那就算是再老练的心理医师也无能为力。那就不如顺着她的想法来,既然她认为有什么,那祛除就好了。反正只是心理原因,那做做样子就可以了。”
穿过依旧热闹的厅堂,我们二人来到酒店门口。看着一辆辆停靠在通行带上的豪车我有些发愣。真不愧是地标建筑,来这就餐的都是有钱人啊。
麻烦,看样子在这里是找不到出租车的了。
“你说得这么厉害,干嘛不去做呀,”丙背着双手在原地转着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反正都是做做样子嘛,还能赚钱,多好。”
“说得轻巧,”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点开地图,“你没见徐小姐对我那态度吗?”
“那倒也是。不过说起来,换做是我是徐小姐的话,肯定早就把你踢出门了呢。女人啊,内心可是很纤细的呦?追求可以,但太粘人就太讨厌了,像你那样随随便便闯进去可是忌讳欧?”
你第一个进屋的还有脸说……
不过也是,暗中记下名字和住址这种事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的。这一次做的的确有些过分了。
但也到此为止了。我顺着地图指引的方向走出百米左右,右转两次后来到主干道的交口,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您嘞去哪?”
被司机这么一问,身子进去一半的丙愣了一下,茫然的转过头来。
“咱这是要去哪来着?”
我把这个高个子女孩推了进去,冲司机师傅笑了笑。
“师傅,麻烦去下中央公园。”
“得嘞,”司机师傅爽快的按下计程器,一脚油门便开车蹿了出去。
车一开起来,睡意也涌了上来。眼皮越来越沉,但就在这时,司机师傅愣是挑起了话题。
“我说,这大晚上的还去中央公园,现在年轻人也够浪漫的啊。不过,二位这不是本地人吧?”
“恩?师傅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揉了揉眼,忍住了睡意。
“看是看不出来啦,”司机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毕竟现在年轻人打扮都差不多,也没什么口音了嘛。只是吧,这中央公园也就在外地人眼里有点意思,在我们这帮本地人看来就是片空地,也没什么可玩的。而且最近几年那片地方不怎么太平呢。兄弟,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带你俩去河边转转怎么样?也不远,不会坑你们钱的。”
“那就不用了吧。我们也不是去中央公园玩的,只是住的地方在那附近。怕师傅你不好找地方而已。不过……师傅你说公园那不太平是怎么回事?”
“哎呀,这事吧……我也说不太好,都是听人说的。我平常也不走那片,基本就在南边这块拉活。不过倒是听几个一起拉活的工友说起过,说是最近这几年公园那片晚上有做那个的。”
“那个?”
“就是卖那什么的啦……”司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白面儿,你们听过吧?”
“冰毒吗?”
“差不多吧,我也不清楚,反正都是那一类。”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反正那也是片空地,没人管。以前还好,不少老人到那遛弯去,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听说最近有不少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年轻人在那转悠。怎么说呢,听起来就像是地痞流氓那种,但好像又不是黑社会那种程度,恩……就算是小混混吧。”
“年轻人吗?”
“恩,大概都是二十多岁的吧。唉,现在这世道都坏了,警察也都是群拿着钱不干事的棒槌,不瞒你啊小伙子,听说不光是买卖,还有人生产呢,没准还有什么地下工厂什么的呢。想想就吓人,鬼知道那片乱成什么样了。所以我才不建议你们去……别嫌我多管闲事啊,但你们住那附近最好还是小心点的好。”
“小混混啊,”我揉了揉眉间,“我倒是没注意到有什么奇怪的人,可能因为住的地方比较偏吧。”
“那就好,要不……我绕点路送你们到家?不多收你们钱,只是在公园停车的话我怕……”
“怪麻烦的还是算了吧,到那附近放我们下来就行。”
“也行吧,”司机似乎不太情愿,“年轻人啊就是胆大。我也不废话了,照顾好你女朋友吧。”
“谁,谁是他女朋友了!”丙红着脸叫了起来,顺带又踢了我小腿一脚。
这丫头就不能换条腿踢吗,疼死了……
……
……
按我的要求,司机在公园附近的主路上停了下来。虽然已经接近十一点半,但主干道上依旧车流不断。明亮路灯下来往不绝的车辆很难让人想到这数百米开外的公园里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司机临走前再三嘱咐我们不要好奇去惹事,不过我对毒品交易这种事也并不关心。说到底,毒品之所以被人们注意甚至于畏惧还是因为法律规定的原因。虽然被称为神经致幻**品,但其本身也只是自然植物的提取物,只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拟态神经递质的元素而已。从制备工艺上看,提纯与精练都不需要非常完备的设施。从造价上看,化学修饰远不及植物提纯来的简单。而说到自然植物……
“冰片,**,**,都不是人工合成的……”我轻声嘀咕着。
“恩?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丙诧异的看了我一眼。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而已,”我说着将公寓位置输入手机导航,“钥匙呢,没忘在哪里吧?”
“还好好放在包里呢,”丙拍了拍腰间的小包,“我说咱们还要回去吗?不要了吧,昨晚我都不怎么敢睡呢。而且早上起来浑身发麻,不会是被诅咒了吧……我说咱们还是换个地方住呗……?”
这家伙,分明睡得死死的。因为睡得死所以才浑身发麻的吧。
无视丙的抱怨,我按照导航指引的方向回到公寓。与白天的感觉明显不同,夜幕下的公寓显得格外破旧阴沉。五层楼,只有零零散散几户亮着昏暗的灯光,从外面可以看到那顶灯下缓慢转动的扇叶。相当老旧的设计,或许还是几十年前留下的老古董了。
没有直接回房间,我绕过正门楼梯,沿着公寓墙面向后侧绕去。借着月光还能看到草地上一块块塌扁的印记,是我们昨天走过时留下的。丙跟在身后,左右张望,一脸的不情愿。
来到铁栅栏前,轻轻推了推,依旧纹丝不动。也对,昨天丙踩着越过去的时候都没有摇晃,应该相当结实的吧。
打开手机闪光灯,借着光亮向那阴暗狭长的草丛中看去,顺便拍了一张照片。
没有理睬丙疑惑的眼神,我双手拽住铁栅栏,笨拙的翻了过去。即便承受了我的体重,铁栅栏也纹丝未动。
落地的瞬间,些微下陷感从脚下传来。一并而来的,还有厚重的霉味。
伸手摸了摸草叶,是柔软的触感。进一步向下按向土壤,指尖传来的是湿润温热的感觉。苏小姐房间的窗户在三四步开外,月光被高大的木墙阻隔勉强能照到窗户的上沿。我看了一眼眼前几块弯折塌陷的草叶,塌陷从脚下延伸,到窗户前停止。仅此而已。
低下头,借着手机的光查看墙体基部,裸露的砖石被大量绿色苔藓覆盖,摸上去十分光滑。
沿着墙壁继续向深处走去,之前偶然间看到的点点粉红出现在视野之中。
粗壮直挺的茎上带着细小绒毛,花朵比起其他野花来说要大出许多。单薄如蝉翼般的花瓣给人一股草纸的感觉。除了花朵之外,一些茎的顶部向下弯折,吊着一块膨大的灰黑色椭圆状物。
折断一根花茎,我看了一眼其中流出的白色乳滴皱了下眉头。
这里是房屋转角处,在我左侧便是一片花田。数十,不,最少百数的花朵在夜幕下暗自绽放。木墙也随墙壁拐了九十度角,延伸十余米后与墙体彻底闭合。封闭的空间,就连月光也无法渗入。
转身要走,脚却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借着手机光芒看去,却是一柄倒在草地中的铁钎。用脚踢了踢,意外的沉重。能看到铁钎一端锈迹斑斑,而另一端却还保持着些许黑色。
是谁扔在这里的吗?还是说……
我抬头向上看去,却正好迎上了两道呆滞的视线。
“唔啊……”
我轻叫一声,浑身一颤。
那是一张苍老的面孔,满是褶皱的脸,光秃秃的头顶只剩稀疏毛发。
目光交织的瞬间我的心脏砰然一跳,脚下也差点没能站稳。
呼……真是吓了一跳……
深吸一口气,我迎上那老人的目光。老人双手撑在窗口,探出半个赤裸的干瘦身体,默默地看着我。老人皮肤发白,虽然没有到皮包骨头的模样单也相差无几,乍一看和一堆白骨一般。但除了盯着我看之外,别无其他举动。虽说被吓了一跳,但仔细一看,那也不过是个很普通的老人而已。而且那呆滞的目光,泛白的眼睛……白内障吗?
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看得见我。那个目光无法聚焦的眼睛真的是在看向我的位置吗?
皱起眉头,我就这样盯着上方。老人久久没有反应,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一般。
拍了拍手,老人却依旧没有反应。
犹豫了一下,我迈开步子向铁栅栏的方向走去。绕过转角前一瞬,我偷偷瞥了一眼那二楼的老人,后者依旧没有动弹,也没有看向我的意思。
回到铁栅栏,丙正依靠在另一侧听着音乐。没有多说什么,我向处在公寓另一侧的侧门走去。
如苏小姐之前介绍的,侧门的门锁已相当破旧,只要用力就能撞开。进入公寓后才发现,侧门通向的正好就是走廊正中的位置,看样子原本是用作疏散通道的吧。
苏小姐的钥匙被丙替换放在了备用钥匙串上,而那钥匙应该被锁在管理员的小屋里。但这并不影响我们进入,因为提前和苏小姐打好了招呼,现在的房门应该是虚掩着的。
但却和我预想的不同。
房门关死了。
“啊咧?打不开啊……?”丙拽了拽门把手,一脸埋怨的看着我。
“又不是我锁的,”我从丙的包里翻出临屋的钥匙,“算了,只是过一夜而已,凑合一晚上吧。”
“哎,”丙撅起了嘴,“人家也想睡床嘛……睡地板的话人家明天就没精神了嘛。”
“用不着你精神,”我推开临屋的门,“明天我们就回去了。”
……
……
坐在电脑前,我单手托腮,无聊的看着一封封送来的邮件。
“有什么好玩的吗?”丙凑了过来,递过来热气腾腾的杯子。
“都说了我不喝咖……”我看着杯子里卷曲的物体,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杯面啦,杯面。不会是没吃过吧你个乡下人。”
所以为什么是杯面啊……
“所以说有什么好玩的吗?”丙从我手里夺过鼠标,自顾自开始乱点起来,“这都快三个月没活动了,而且上次超无聊的,根本就是两天两夜的郊游嘛……”
嘴上这么说,但我看你玩的可是挺开心的啊。
“行了行了,别捣乱了,”我把盛着杯面的咖啡杯放到一边,指了指收件箱里标记着【重要】的邮件,“上次那件事的后续,你来看看吧。”
【对你的帮助表示感谢
在此来信打扰真是抱歉了。
百忙之中还能来帮我处理这种事情真是太感谢了,如果不是你们的话,估计我会一直不安下去的吧。之后照你说的去请了僧侣,因为怕被宿管婆婆说所以特地选了晚上去做清净。我不懂那些仪式究竟有什么深意,但请来的是在佛法界也小有名气的大师,人很好,感觉和他在一起就能很安心。仪式连续持续了三天,大师还要继续下去,但我觉得没那个必要了吧,再继续下去也是不小的开支。大师离开时为我颂了佛经,说是能保佑平安,还说要给我驱邪的护符和贴在门窗上的符文,我最后也没收,大师好像不太高兴,再三向我推荐价格不菲的佛像。我不太会拒绝,最后还是宿管婆婆及时过来解了围。婆婆后来笑我好骗,也是,差点就买了上万的佛像这点现在想想也有些后怕。我这么做应该没问题的吧?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太抠门了,但我真的觉得屋子里已经清爽了很多。霉味还是有一些,但比原来少多了。那个老人的呐喊也在清净之后停止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做清净的前些日子,公寓里有个老人被警察带走了,可能是被送到敬老院了吧。本来想和宿管婆婆说合同的事,但婆婆似乎心情很不好,从没见过她那个样子。我不敢打搅,也就一拖再拖,这一拖就是半个月。不过还好我已经不害怕了。
啊对,我按您说的从同事家搬出来了,现在觉得住在公寓里还可以,也没有再找新的住处。一直住在人家家里,还总收人家照顾也怪不好意思的。徐姐她一开始还很反对,一直要我留下来,但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徐姐是个不错的人,在我困难的时候接纳我,而且还陪我一切东走西奔的。住在她家这几个月我也没能担负多少,而且这个恩情也不是随便就能计算的。我给徐姐留下了三个月的租金,是笔不小的数目,但我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以后有困难可能还要找她帮忙的吧。
目前就是这样了。搬回公寓也有快一个月了,托您的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如果今后经过我这里的话能一起吃顿饭吗?我希望能当面感谢。
苏】
……
……
“这是……”丙皱起眉头看向信件右上角的时间,“这不是一个多月前的信了嘛,你都没和我说起过啊。”
“你也没问啊。”
“我还在等你说呢……”丙撇了撇嘴,满脸不悦的看着我,“我说这就完了?做个清净就完了?哎等等……做清净之后一切恢复正常那不就说明……!”
“没有鬼啦,”我一拳敲在面色错愕的丙的头顶,“别犯傻了。”
“那是怎么……?”
“啊对,忘了和你说了。苏小姐半夜看到的那个老人,应该就是发出吼叫并砸墙的那个。”
“然后呢?”
“那个老人就住在二楼,苏小姐房间的斜前方。”
“恩?”丙呆愣愣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还记得离开前的那一晚我去木墙和公寓中间的夹带走了一趟吗?就是那个时候看到的那个老人,”我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老年人感知能力会衰退,但那个老人的情况更糟。白内障,听力很差,而且肤色发白,皮包骨头,发丝稀少,这是典型代谢异常的病患表现。”
“那又怎样?”
“老人守着夹带里的花丛,纸质感的花瓣,膨大下垂的种皮,以及带毛的花茎,种在那里的不会错,是罂粟。除此之外,我还找到了最近使用不久的铁铲,看样子翻土耕种也比较寻常。还记得司机说过中央公园里的交易吗?不仅是买卖,还有生产,估计产地就是这里了吧。那个老人不时狂叫,可能是长期接触罂粟根茎导致的神经失常吧。”
“不,不会吧……天,我竟然在毒品旁边睡了两夜,那是从什么时候……”
“放心吧,没有精炼的罂粟是没有毒性的。至于说到什么时候,可能就是在那个妓女跳楼自杀木墙搭起来之后的事情了吧。死过人的地方没人靠近,木墙也完美的隔绝了外人眼目。罂粟这种植物虽然不喜阴,但对土壤温度的要求还要高于光照。苏小姐说过,她的房间下面就是锅炉房,温度有保障。而且夹带地段的土壤就算在晚上也维持温热潮湿,可以说是最好的暖床。至于苏小姐为什么没再听到咆哮的声音,那只能说是哪个老人被警察带走了而已。”
“这样啊……那苏小姐和徐小姐她们看到的老人就是在种花了……?”
“苏小姐的情况或许是。但徐小姐嘛……她只是在说谎而已。”
“恩?说什么谎?”
“徐小姐她不可能看到老人的脸。到达公寓的第一天我让你翻过栏杆了对吧?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依旧能看到你一路通向苏小姐房间窗户的脚印。那种湿热的土地想要恢复原本模样,一天的时间是肯定不够的。但我却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足迹,这不奇怪吗?就算那个老人病态瘦弱,但也不至于一个脚印都没留下。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老人当夜并没有出现。不仅如此,你还记得徐小姐说话时的动作吗?”
“恩?忘了……”
“因为你当时睡得死死地嘛……徐小姐说睡得不好,但脸上却没有一点痕迹。除此之外,揉脖子是为了缓解僵硬,这个动作意味着她并不像描述的那样辗转反侧,最起码睡得没那么不安稳。那就更不可能看到本就不存在的老人了。”
“那倒也是,但她也没理由说谎啊?”
“理由有啊,”我耸了耸肩,“之前和你说过了吧,那家伙有点异常。其实她不是在隐藏什么,而是在向外表达着什么。”
“什么意思?”
“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两个人给我的印象就相当值得关注。苏小姐性格懦弱,不擅长拒绝猜疑,对自己的看法没有主见。而徐小姐则不一样,她属于外向型,甚至更进一步,倾向于掌控。从一开始她就对我保持戒心,不是说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她,而是本能的抵触我,不知道她自己意识到没有,她实际上是在试图反驳我的一切观点。”
“这我倒是注意到了。”
“反驳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值得注意的就是她对劝苏小姐【搬出公寓】的执着。无论是否定我的推论,还是旁敲侧击诋毁公寓,亦或是凭空捏造【老人】这个让苏小姐畏惧的存在,徐小姐做的太过火了。就算是不服输的性格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一开始我就能感觉到她在考虑什么,但直到到了她们两人的住处我才弄清了这一点。”
“什么啊?”
“徐小姐看中的不是苏小姐这个同事,而是苏小姐的钱。”
“不会吧,”丙不太相信的看着我,“明明是徐小姐比较有钱吧?你看住的地方就知道了。”
“就是住的地方啊。一开始苏小姐住的是沙发,后来是储物间,从来就不是正经的屋子吧?但即便如此,苏小姐还是担负了一半的租金。换做是你,只要腾出一个不用的小屋就能减轻一半经济负担的话你会拒绝吗?”
“唔……或许……”
“你这吃货肯定不会拒绝的好吧。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只要那间公寓的合同没有解除,徐小姐就不能确切的把这个摇钱树把握在手里。回想下苏小姐说过的话,半夜的时候门是打开着?这不可能是睡迷糊的问题吧?徐小姐声称钥匙在她入住前就不见了踪影,但门锁外侧的划痕可是最近才留下的。”
“你是说她是故意的吗……?那也太过分了吧!”
“对徐小姐来说只是在普通不过的事了,”我耸了耸肩,“只是对苏小姐来说是噩梦罢了。说起来,之前最后一晚苏小姐房间门锁死的情况,恐怕也是她做的好事吧。”
“啧,最毒妇人心啊。害得我又睡了一晚地板。”
“可你不还睡的好好的……不过有一点应该更正,就是关于那个宿管婆婆的事。现在看来,那个老人或许也只是毒品的受害者而已,在公寓周边设计播种罂粟并进行交易的,应该就是那个婆婆。还记得证词里妓女死后建木墙与毒贩被人杀害的年份吗?这些发生的时候,那个婆婆还在公寓中任职,不过当时不叫管理员,而是【站台的】,带着美人痣的女人。”
“啊……这么一说还真是……”
“隐瞒一切,披着和蔼的外表,下面却是腐朽的一面。”我叹了口气,“对苏小姐这样相信别人的人来说,该怕不是什么鬼怪,而正是人类本身啊……”
……
……
一个月后。
邮件。
【求助:
听说您对处理各类事件很有研究所以就冒昧写信过来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很怪异的事,但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搬进了一个非常破旧的公寓,但价格很低,而且离市中心很近,所以我也没挑剔。宿管婆婆人看起来很阴沉,好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但我还是签了合同。我住在三楼,屋子虽然破旧,但有水有电还算可以。但让人烦躁的是总能听到有女人扯着嗓子叫嚷,好像是楼下传来的吧,怪吓人的。和宿管反应,但宿管却没有理我。但我不是那种轻易就能对付过去的女人。没办法,我只好顺着叫喊的声音去找那个扰民的家伙。我觉得道理在我这边,就算是再怎么破旧的公寓也不能这样啊对吧?
那是一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你可能不相信,但到了门前,那女人的声音简直让人难以忍受!真不知道一楼的这些居民是怎么忍耐下来的。敲门后那女人倒是停止吵闹了,但当门打开之后……我的天呐,我不是在说谎,我真的被吓了一跳。那个女人根本没穿衣服,瘦瘦小小的趴在地上,好像饿了很久一样皮包骨头,皮肤白得吓人,身上还贴着各种黄色的鬼画符。
不仅是这样,屋子里还有股难闻刺鼻的气味!超恶心!看到这一切,我早就没了理论的心思,连忙离开了那里。赤身裸体?那些是符咒吗?估计又是什么宗教的狂信徒吧?那个样子不是用什么法术结果失败了吧?我不懂这些,所以来请教下。我不想再和那种女人牵扯上,但也不能这样一直忍下去。我该怎么做呢?能给一些建议吗?扰民这种事情是法律禁止的,就算是用宗教当借口也不行,必要的时候我会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