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VS法外骑士
“快马”比尔这一天过得一波三折。
早上出发时他担心着权厄之秤,中午袭击过来的却是哥布林;当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阿利亚特力挽狂澜把他救了。但当他以为问题都解决了,悠游地坐在驿站台吧喝酒时——
“开门!开门!”
驿站的门被撞开了,赤铜级冒险者之一——埃布尔头上缠着绷带,和一个黑铁级冒险者一起架着另一个冒险者闯了进来。他们将受伤的黑铁级冒险者放在一张空桌子上。冒险者似乎是肋骨断了,瘫在桌上不住地呻吟。接着阿利亚特抱着一名裹在斗篷里的女孩走了进来。
几人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尸臭,可想而知交战环境有多么惨烈。
不过比尔不觉得有问题。受伤的冒险者大概是被偷袭打伤了吧?损失一个黑铁级冒险者战斗力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回来的人未免太少了。
“其、其他人呢?”
“只剩我们了。”
“什——”
比起众人的惊慌,阿利亚特显得非常冷静。这种冷静传染给了比尔,让他很快安静了下来。
“到底是……”
“我们遇见了大哥布林。”
“大哥布林呢……不过有大人您在,大哥布林应该不是问题吧?”
“那只大哥布林是暗黑骑士。”
雇佣兵中有人笑了。但笑着笑着,他发现周围的人都没有笑意,干瘪的笑声渐渐小下去了。
比尔是很想付之一笑的,他无比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其他冒险者带着大笔收获跟在后面,很快就会现身,可惜不是。
“这怎么可能啊!”
“你们听说过那个故事吗?法外骑士和暗黑骑士厮杀得两败俱伤。我只能说暗黑骑士甲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四周一片死寂,阿利亚特不再言语,慢慢解下铠甲,往驿站后边走去清洗除味。“——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在哥布林洞穴中没有看见任何弓箭。还记得当时射向后卫的那一箭吗?我们被人类盯上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比尔只觉伤口一阵钝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二天商队仍然需要再度出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驿站多呆一天就得多花一天的钱,多留几天,恐怕就要亏损了。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由于大量减员,休息时间不得不大大减少,雇佣兵们对此都颇有微词。
按照冒险者协会的章程,死掉的四个和重伤的那个冒险者均算是因为自身过失无法完成护送的委托,需要缴纳违约金——实际操作中死掉的人是不用赔款的,就像没法给自杀的人判刑一样。但是埃布尔还是做主把几人需要赔付的金额都给了钱宁商会。
少女直到第二天还没有转醒,但鼻息已经渐渐平稳了。阿利亚特清洗了少女的全身,在柏特莱姆村买了几套衣服给她穿上。
为什么阿利亚特没有将少女留在柏特莱姆村呢?因为她已经猜到少女的身份了,将她带去勒塞夫或许会更好一点。
第二天倒是无事发生,商道从沿海树林逐渐延伸到了平原,风中有阿利亚特熟悉的海盐气味。第二天傍晚只能在野外扎营,气氛非常沉闷。不知是出于愤怒、担忧、悲哀还是什么别的情感,比尔一言不发。
旅行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韦尔多·盖兰是一名法外骑士。
最近他所属的法外骑士团盯上了一伙来自科尔温的商队,在山林间他们不好下手,但当商队一进入勒塞夫周围的平原,他们立马截断了商队的退路。商队护卫们徒劳地筑起车堡,但普通的马车在平原上何能抵抗重骑兵的冲锋?几轮冲击后,车堡已千疮百孔,形同虚设。九名法外骑士和十三名法外骑手像犁地一样碾过商队的阵线,商队仅有的几名骑手也被一一射下马。随后七名法外重步兵跳进车堡中央,击溃了敌人正在负隅顽抗的冒险者,最后十名法外剑士“打扫”了整个战场,大获全胜——
——本该如此,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都怪该死的暗黑骑士,和他那些脑子抽了的同伴。
当初就不该让教国佬加入他们的战团。韦尔多恨恨地想。
韦尔多的法外骑士团原本有三十九人,九名法外骑士、十三名法外骑手、七名法外重步兵和十名法外剑士,作为核心成员九名法外骑士中,有五人是教国人,连通常被视为首领的法外骑士卡梅罗·科伦坡都曾是教皇国的骑士。
卡梅罗·科伦坡与另外四个教国人不是一路的。
据韦尔多了解,那四名教国人是从军贵族,在执行突袭任务时与大部队走散,又失去了方向,最终深陷在了王国腹地,以劫掠为生。队伍中一半的扈从原本都是他们的手下。这一批人马奇迹般地从东方的战线一路逃亡到了王国最西边,经历丰富得足以写成一本叫《法外骑士的奇妙冒险》的书了——但这书写出来恐怕没多少人会买账。作为一个深受分封制观念影响的人,韦尔多的国家意识是很淡的,尤其是这些人劫掠的不是他的老家,那他自然是听之任之了。
卡梅罗·科伦坡则与他们不同。他是个逃兵,孑然一身。
当卡梅罗第一次加入这个战团时,他就凭着圣歌骑士赤金级的实力战胜了所有挑战者,被法外骑士们奉为新的首领。
“你是个圣歌骑士,以前还是标准的赤金级强者,在军队里绝对是个高级武官,为什么会当逃兵呢?”
在卡梅罗加入以后第一次劫掠成功后,法外骑士团照例举行狂欢时,出来如厕的韦尔多却见卡梅伦一个人蹲在营帐外,孤独地保养着镀银猎魔剑。
白天的劫掠中这个未老先衰的中年骑士表现出了惊人的实力。他不仅能够轻易战胜对手,还能在战胜的同时表现出仁慈——这可比单纯的杀戮艰难得多。
卡梅罗没想到这个较为弱小的骑士会主动与自己搭话,惊疑地望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去,道:“法外骑士间不问出身,这是行规吧?”
“是这样的,但我很好奇你是否和我一样。因为我也曾是个逃兵。”
韦尔多是子爵家的四男,家里的资产经过三个哥哥一分,就几乎不剩多少了,韦尔多不得不从军另谋出路。以他的家境,家族肯定是得不到足够的龙血来培养这个末男的,但家人们对他也不薄,合资为他买了一套板链甲和链甲战马。韦尔多成为了一名贵胄骑士,同其他贵族子弟们一起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训练,但当他第一次踏上战场时,他尿了裤子,落荒而逃——好在他没有丢盔弃甲,留下了当个土匪的资本。现在他已习惯杀人,但已无法回头了。
听完韦尔多的自述,卡梅罗沈默了一会儿,道:“我与你的情况不太一样。我自信不会惧怕任何敌人,但让我惧怕的是我的同伴——我害怕教会。”
“为什么?”韦尔多十分不解,卡梅罗是个虔诚的教徒,每天都会祷告三次。应该说这些教国人都是虔诚的信徒,与他们龙神教信徒有需求才拜个几下、没需求就把龙神抛在脑后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教会正在把教皇国这辆战车带向战争的深渊。”卡梅罗叹道,“他们认为,为了战胜人类的大敌,必先将人类全部统一在教会的领导之下。可是他们似乎忘了,统一人界是手段,拯救人类才是目的。他们向四面八方的国度开战,被忽视的真正的威胁,已经在阴影中吐着蛇信子了。你知道吗?教皇试图召唤勇者,借助勇者的力量来赢得与你们联合王国的战争。女神在上!把勇者的力量用在人类的争权夺利中,这是何等的亵渎?教会中的一些人已经疯了,我甚至怀疑他们被魔鬼蛊惑。”
勇者……韦尔多又想起了那个白色的影子。如此强者出现在前线上与王国军交锋,其场景让他不寒而栗。
“我们原本的职责是看守圣殿,但随着教会扩大战争规模,我们也被派上了前线。我可以与最凶狠的异端战斗,像狩魔骑士一样,与魔王崇拜者、死灵术士、拜星信徒和巫蛊分子厮杀,但我无法忍受我的力量,被用来满足高层的野心,成为他们疯狂的帮凶。”
“可你现在成了法外骑士,一个土匪。”
韦尔多指摘道。他想错了,卡梅罗与他不是一类人。
“是啊。”卡梅罗沉默了一会,突然爆出一阵自嘲的长笑。
尽管两人第一次谈话算得上不欢而散,但之后的日子里两人依然不知怎么的成为了好友。
韦尔多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有某种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特质,与卡梅罗产生了共鸣。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两个月前他们与暗黑骑士的死战。
整个法外骑士团中来自教皇国的人全数同意与之作战,包括被视为意见领袖的卡梅罗。其余人被裹挟着加入了这场九死一生的战斗。其结果就是,为了消灭那三名暗黑骑士,八名法外骑士、十二名法外骑手、五名法外重步兵和两名法外剑士战死。法外骑士团受到重创,连袭击一支小商队都得小心翼翼。
但直到现在,他都忘不了卡梅罗承受着致命的魔法、一枪洞穿暗黑骑士的心脏时,脸上露出的释然的神情。
“我们都是孤魂野鬼,应死而未死之人。这或许就是我能为自己找到的最好的归宿了。”这是那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对韦尔多讲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便一去不复返。
韦尔多成了法外骑士团的领袖,因为他是仅存的法外骑士了。
“喂!伊夫,慢一点!不,停下来!”
他高声招呼他的同伴,对方依言降低了马速。
伊夫是个法外骑手,他原本是权厄之秤旗下捕奴团的弓箭手,在捕奴团遭冒险者协会消灭后,他流落到了法外骑士团,并设法搞到了一件鳞片甲和一匹猎马,算是跻身法外骑手的行列了。
就战斗职能而言,配有重马、厚甲、骑枪的韦尔多适合冲锋和肉搏,装备弓箭的伊夫则是负责游击袭扰的轻骑兵。虽然法外骑士团里只剩他们两个骑兵了,但若是他们能默契配合,应该能打出不错的战果——
但他们毫无默契。在法外骑士团谈协同作战无异于痴人说梦。比如伊夫的无甲猎马比链甲战马的速度更快,在本该并驾齐驱的时候他却一个劲地往前冲。
“听我说!等下我们袭击那个商队时,他们肯定会结成车堡!我会试着冲击,破坏车轮,你就射他们的马,尤其是有人往勒塞夫逃跑的时候,听到了吗?”
风声很大,韦尔多不知道伊夫有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时间不允许他解释第二遍了,他放下轻便盔的面罩。
已经能看见商队了,想必商队的人也已经发现了他们。
伊夫弯弓搭箭,箭矢离弦射出——
射偏了,箭矢钉在了马车上。
韦尔多心里暗骂一句,伊夫真的只适合当个法外射手,脚踏实地地射箭。
第三发终于中了,刺在一批旅行马的脖子上。未经训练的旅行马完全经不起这般疼痛,嘶鸣一声,甩掉了背上的雇佣兵,脱缰逃走了。
商队乱作一团,开始建立车堡。
韦尔多一伙跟踪这支商队已有三天,也知道他们曾被哥布林袭击过——在哥布林袭击前伊夫曾冒进地想射死殿后的人,但这个蠢货居然射在了对方的盾上,差点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不过这应该会被归咎到哥布林头上。韦尔多不知道袭击的结果,但想必商队已经伤亡惨重了。
真是虎落平阳。原本他所在的法外骑士团连看都不会看这种小商队一眼,现在他们居然要这么小心翼翼地跟踪才能动手。
韦尔多纵马从尚未建好的车堡中踏过,骑枪捅穿了一个倒霉的雇佣兵,又飞快地穿出敌阵,一甩手腕,把已经开膛破肚却仍挂在枪尖的佣兵,像扔垃圾一样丢在地上。一般骑枪或许会因此折断吧,但贵胄骑士与联合王国其他重骑兵一样,就是为使用骑枪冲刺而生。他们使用的骑枪,枪尖由黑晶磨制,耐久极高,枪身以生长在伊希斯公国雪域的冰金木枝条制成,坚固无比。他们训练过程中反复演练的一个动作,就是当骑枪洞穿对手后,怎么快速又安全地将骑枪退出来。
韦尔多调转马头,回旋一周后毁掉了一架马车的车轮。
接下来只要不断重复这个动作,就可以基本破坏商队的移动能力,大大打击他们的意志。
这时,从车堡中走出一人,拦在韦尔多面前。
披着斗篷,然后斗篷下是铁甲吗?看起来不是雇佣兵,难道是高级冒险者,或者游侠骑士?不过韦尔多毫不在意,装甲再厚,作为一介步兵,在骑枪的穿刺下也会多个透明窟窿,在马蹄的践踏下也会沦为肉泥。每年死在前线的教皇国步行骑士还少吗?连号称全大陆最硬的守护武士,面对联合王国风炎枪骑兵的全力一捅也只有被一枪撂倒这一个结局。
韦尔多满不在意地探出骑枪。
——然而目标却消失了。准确地来说,是消失在了轻便盔那狭小的视野中。
接着他听见一声轰鸣。
低头看去,链甲战马的左后腿处一大片链甲已经消失了。
他惊出一身冷汗。在高速战斗中毫厘之差就可能失之千里,若是这一剑深入一分,马腿可能就废了;若是再快一分,他的腿就会被卸下来。下一次他可能就完蛋了。
这家伙是什么来头?刺客?韦尔多依稀记得,大名鼎鼎的丧钟刺客团中就有一种专门对付重甲骑兵的“战争刺客”,以凭借诡谲的身法斩马脚而闻名,即使面对骑枪枪尖也可以从容斩进铠甲的缝隙,莫非——
“伊夫!”他连忙拉开距离,揭开面罩大喊道,“不要进身!那家伙很危险!放箭射死他!”
伊夫一口气射出五支箭,射速是快了,但准头堪忧。穿披风的家伙躲都不躲,伸手取下了背后的弩。
韦尔多听见了伊夫的惨叫。
“我的手!!你这个……混蛋!!!“
伊夫的右手被射穿,而且弩矢正好钉在他的手腕上。如果这是瞄准好的,那其精度就可怕得难以想象了。
手腕被贯穿,伊夫自然无法再射箭,不仅如此,就算他以后能保住这只手,恐怕也再也射不了箭了。
“我要杀了你!“
盛怒得伊夫用左手拔出战剑,拍马而前。
“不要过去!“
“给我星字杖。“
披斗篷的人收回弩,喊了一身。那声音沙哑得像是个久经战场的老将,仔细一听又是个女人的声音。车堡中有人应声抛出了一柄长杆武器,斗篷人稳稳接住。
伊夫扬起了战剑。
斗篷人飞快转动了一下星字杖,双手一前一后扶住杖身,双腿一前一后稳住身体,杖尾抵在地里,枪尖刚好对准伊夫门户大开的腹部。
无法防御,无法闪避,甚至连反应都做不到。“擦“地一声,伊夫如同腹部遭了一记重拳,像青蛙一样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被抵下马来,像个坏掉的人偶被挂在了杖端。
“伊夫!“
披斗篷的人毫不停顿地扔下长杖,反手拽住伊夫猎马的缰绳,使出了惊人的巨力,失控猎马竟然被这一下拉得改变了方向。然后斗篷人行云流水地翻身上马,猎马晃了一下,然后像是没察觉换了个骑手一般继续开始奔驰。
形式逆转了,现在两人对等战斗。
“「火」,「延长」,「扁平」,「锐化」,「冲击」。“
韦尔多不敢大意,吟唱了自创的火元素术式,“怒炎枪尖“。
元素术法的原理是生成了元素之后,咏唱关键字对这团元素进行改造。DIY很容易。将火焰覆盖在枪尖上这招是韦尔多无师自通的,燃烧的骑枪足以使任何敌人畏惧三分,命中敌人后积累的火元素一口气爆开,能够制造出爆炸的效果。若是刺穿了敌人的装甲,更是能目睹敌人从内部爆开的景象,而即使是擦过敌人,也能引燃使其身上的布料。是非常狠毒的招式。
韦尔多放平熊熊燃烧的骑枪,架在马首侧面的骑枪架上,枪柄夹在自己腋下,用板链甲上特制的固定器卡住,完成了准备,纵马一跃而出。
披斗篷的人没有犹豫,迎着枪尖全速冲来。
感觉被轻视了,韦尔多一丝愠怒。
还有二十米,两匹马全速相向而行。将枪尖捅在那人身上,一秒足以。
两马交错,鲜血喷溅,宛如绽放的烟花。
韦尔多感到有些重心不稳,摇摇欲坠,不禁想要伸出左手拉紧缰绳,但他拉了个空。
他的左臂,自大臂以下不翼而飞。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他才感到了剧痛。
他恍惚记得,当骑枪即将捅到那人身上时,对方大幅度倾斜了身体,以体重将猎马强行扭向右——即是韦尔多的左侧——一个身位。
仅仅一个身位,却足以让骑枪刺空。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韦尔多的左臂丢了。铆接链甲没能保护他。正如加速到极限的骑枪能无坚不摧一样,高速移动中骑士剑只是简单地拖割也能削铁如泥。
韦尔多艰难地用一只手掉转马头。
疼痛超过了限度,已经麻木了,他感觉越来越冷,血不停地淌着,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股冷意…………朦胧间,他似乎回到了那次改变他一生的行动,那个战场。
那是一个冬天,韦尔多与作为战友的九名贵胄骑士,二十名冰岩游骑兵,五十名术步兵,在一名龙血骑士的带领下前往教皇国的边境执行洗劫村庄的任务。
天非常的冷,铠甲冷得像冰块一样,即使有贴身的武装衣,皮肤依然冷得发麻。步兵们更加艰难,一脚深脚浅在雪地里跋涉。
“还、还有多远啊?“
“再忍耐一下,翻过这个山头就可以了!“
“喂,韦尔多,你说我们的行动算是正义的吗?毕竟我们是要去杀死一些手无寸铁的农民啊。“
“正义?我管不了那么多,反正要我们在冰天雪地出来做这个幺蛾子任务的,大概就是邪恶吧。赶快解决,我无时无刻不想念着营地的大火堆。“
“等一下,前面有情况!“
“有个骑士!“
“但、但只有一个人!“
白铠的骑士,骑在披银白色马铠的高头大马上,几乎与雪景融为一体。
雪似乎躲避着白铠骑士,不敢僭越地落在他头上。尽管别处的雪有齐踝深,他脚边却一丝雪都没有。是火焰,银色的神火在他周遭的空气中跳跃着,不可触碰,不可冒犯,如神国在人间的碎片。
“那是……圣骑士!“
两马交错的劲风掀起了斗篷,斗篷人露出了真容。是个金发女子,披着久经沙场的狰狞黑铠。她的斗篷被韦尔多点着了,呼呼燃烧着,露出了其下的链甲,但她不为所动。
女子的身影渐渐和圣骑士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
一个身着黑衣,一个身披白袍。
战法不同。
武器也不同。
但两人散发着同样的气质,韦尔多明白了,那是“英雄的气场“。
在沙场上浸淫十数载,斩杀无数敌人者才有的气场。
并且,如果只是一味地杀戮,那样的人只会是狂战士甚至杀人魔,而非“英雄“。英雄——冷静、清醒,又心怀热忱,坚信胜利——甚至还充满着悲悯,韦尔多在女子眼中看出了她对自己的怜悯。
无法取胜。
韦尔多无比确定这一点。
在面对圣骑士时,他屁滚尿流地逃跑了,而现在,他逃无可逃。
绝境之地,生与死的边缘。
韦尔多突然想起了卡梅罗的遗言:“我们都是孤魂野鬼,应死而未死之人。这或许就是我能为自己找到的最好的归宿了。“
绝望反而慢慢成为了力量——化为了战意。
这么多年来,每当他品尝胜利的美酒时,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那个白色的身影,提醒他:他只不过是个败者,是个逃兵,是个懦夫。
韦尔多不想当懦夫。
他正视自己的内心,惊奇地发现,自己是无比渴望用手中的这杆骑枪,在那高傲的圣骑士身上开洞,让他神圣的躯体感受痛苦,再不济也要给那一尘不染的甲胄刻上一道令人难忘的刮痕。
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了他面前。
在他这行将告终的人生中,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与“英雄“交锋的机会。
“这就是我的归宿吗?“
无需多言,韦尔多将马速提升到极限,再次放平骑枪,女人像是理解了他的决心一样,拍马迎他而来。
韦尔多死死盯着对方,把对方的影像刻在视网膜正中,骑枪紧紧跟踪咬着对方的移动,他的脑子飞速转动着,预防对方所有可能的回避。身体好轻,以这样的心情战斗还是第一次,这就是回光返照吗?
韦尔多深吸一口气。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女子反而收起了剑,将手伸进斗篷中——
韦尔多突然感到骑枪一沉。一道铁光掠过,飞剑切断了马首骑枪架的束带。力矩突然失衡,骑枪枪尖向下沉了约二十厘米。
骑枪并没有完全垂下。
骑枪当然不会完全垂下,腋下支撑,铠甲骑枪架,右手持握,仅仅是缺少了一个受力点并不会完全破坏整体的力学结构。
但下坠二十厘米,在此时已是致命。
下一瞬间,骑枪就会擦着对方猎马的头颅掠过,兴许能够制造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但是那没用。
韦尔多没有命中黑铠的女子,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还没!结束!“
韦尔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骑枪奋力捅出,难以想象的巨力贯穿了猎马的头骨。爆炸在马首里闷响,骑枪从马颈后钻出。黑晶的枪尖已经碎了,但冰金木枪杆继承了它的使命。
但在它命中女子之前,她已双脚踩在马背上,往下一踏,借着惯性使出一记回旋踢。
身穿重甲的骑士在高速移动中跳到空中,真是荒诞至极的光景。韦尔多闭上了眼睛。
钢质胫甲落在他的头侧。失去了左手、拉不住缰绳的韦尔多坠下马去。
阿利亚特在空中翻过身子,拉住缰绳,落在了失去主人的链甲战马上。停下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拍熄斗篷上的火。
得,经过这几天的折腾,这下斗篷上已不剩几寸布。
法外骑士在地上连连翻滚了好几圈,最后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眼见是不活了。
“好了,看来这个法外骑士团已经只剩步兵了。“阿利亚特往着不远处目睹首领被杀而手足无措的步兵们,舒了一口气。重甲重马的骑兵对上十来个没有战意的步兵,几乎就是单方面的蹂躏。
“大人!大人!您看,那个人……“
她突然听见了埃布尔的呼喊。
“等等……莫非那是——“
阿利亚特的警惕程度顿时拉到最高,在那群步兵中,有个身穿暗黑骑士板甲的人正冒着不祥的黑气。
法外骑士:
阵营:中立中庸
预估实力:黄金级——赤金级
法外骑士是杂牌重骑兵,野外最具威胁性的土匪。如前面介绍过的,这群人来源复杂,三教九流,但是,从他们的装备风格上还是多少能猜出他们的来历。重甲重马、喜爱骑枪马战的多半是来自联合王国,会使用神术、步战比马战强的只可能是教皇国叛军,完全不骑马的步行狂战士是大公国人,会骑乘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爱好在马上投掷长枪的大概是邦联人,拿着把好弩的应该与自由城邦有关,至于比较少见的精灵兽人法外骑士,那就自然是来自公国和酋长国了。在不同国家作乱的法外骑士类型也不同,比如活跃在平原辽阔的联合王国境内的法外骑士,好歹会准备一匹马,而教皇国山地的法外骑士,即是他是来自联合王国,也得乖乖下马步战。
尽管法外骑士几乎每个人都有通缉在身,但他们有时也会简单地易容并进入城市。板甲在身,侍从跟随,法外骑士简单易容一下之后,完全可以伪装成骑士小贵族。愚钝的卫兵往往会被他们伪装的骑士身份唬住,而精明的卫兵又能被买通,简单地放他们进城。除非遇上极少数尽职的卫兵,不然这种把戏屡试不爽。

法外骑手:
阵营:中立中庸(法外骑士团)
预估实力:白银级——黄金级
法外骑士团中的杂牌骑手,常常在法外骑士的角色扮演游戏中充当扈从的角色。
这些人的装备简陋而杂牌,很多人只是单纯的骑在马上而已,拿着旅行马或者驮马滥竽充数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即使是轻骑兵,骑兵对步兵的优势还是显著的,利用马的机动性和商队护卫游斗,或者拿着简陋的骑枪跟随法外骑士发动一次冲锋,这种事情还算是在法外骑手的能力范围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