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殿下。「火」、「聚集」、「冲击」！”
火球砸在了暗黑骑士的身上，令他狰狞地咆哮着，现在更应该担心的似乎不是他是否会挣脱束缚，而是洞窟会不会轰然倒塌，但所幸两者都没发生。
没过多久暗黑骑士的动作小了下去，最终像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了。不过阿利亚特知道，至少他身上的暗黑骑士甲在化为齑粉前都是“活的”。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暗黑骑士为什么会想要攻击洛星阁下。”克莉斯特沉吟道。
如果论身份，那袭击克莉斯特肯定好过袭击阿利亚特，若论袭击难度，偷袭安德劳斯等人肯定比袭击阿利亚特容易。暗黑骑士拼着被轰杀至渣的风险积蓄魔力，难道就是为了随机袭击一个人吗？但如果他的袭击是有目的的，那他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又如何能知道阿利亚特会过来？
但是这一切的答案，都只能待之后的研究了。
“我能凑近看看吗？”阿利亚特耸耸肩，问道。
“阁下请便。请务必多加小心。”
阿利亚特信步向暗黑骑士踱去，范伦汀娜迟疑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暗黑骑士，半成品的法外重步兵和大哥布林完全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被拇指粗的铁环组成的铁链锁着，还破烂得像个不死者，但他的煞气却有增无减。面对他，有一种性命被野兽盯上的错觉——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暗黑骑士有智慧。在它那赤红的双眼中可以感受到鲜明的情感——怨恨。压倒性的憎恨，如同有实体一般扑面而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还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风，如同迎面一击重拳，打得人脑袋嗡嗡作响。
被人鲜明地仇恨着，这本身就是令人脊背发毛的事情，何况对方是如此邪恶的存在。胆小的人光是沐浴在这目光中都会休克吧。
不过阿利亚特自然不在胆小者之列，暗黑骑士的瞪视让她微微一顿，旋即恢复了正常。
但范伦汀娜便不同了，她踉跄了一下，立马跪倒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你怎么了？”
“就是这个！那天晚上，在山洞里！”
“——够了，深呼吸。别勉强自己去回忆。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怕的了。”
阿利亚特安慰范伦汀娜时，诸学者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克莉斯特却意味深长地笑了。
“好点了吧，能站起来吗？”阿利亚特叹了口气，扶起范伦汀娜，丝毫不介意把呕吐物沾到算得上华丽的长袍上。“我这个侍从没见过这种大场面，让各位见笑了，”她说着抽了抽鼻子，“也给各位添麻烦了呢。”
“不不，没有的事。我们本就得时常更换洞里的空气。”安德劳斯叫来了两个学生，指挥他们用水元素和风元素清理残留。
“洛星阁下真是体恤下人。”
“勋爵阁下过奖了。我觉得这种程度的宽厚是必不可少的，勋爵阁下平时想必也是如此吧。”阿利亚特又转向了暗黑骑士。
暗黑骑士的眼中依然泛着憎恨，但是面对无动于衷的阿利亚特，气势上就矮了一头。阿利亚特凑到他身边，放低了声音，道：“你能听懂人话吗？别在这虚张声势，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暗黑骑士气息变了几分，但还是没有反应。
“洛星阁下，你在和他说什么吗？”克莉斯特提醒道。
“我只是看看他是否还有理性罢了。”阿利亚特笑道。
“好吧，请注意安全。”
阿利亚特点了点头，又对着暗黑骑士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力量来源于铠甲。他们或许以为你的魔力来源于你自身，但我知道并非如此。如果将铠甲从你身上扒掉，你会怎么样呢？如果让你失去你们所谓的‘祝福’，又不让你死掉，你会怎么样呢？好好想想这种可能性，再决定要不要开口吧。”
“……你想问什么？”
暗黑骑士的声音像一口破掉的鼓，但至少还是能听得出是人言。并且，他也很配合地放低了音量。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在勒塞夫周围，出现了三名暗黑骑士。他们被一伙与教皇国有关的法外骑士团讨伐了，但都没有被完全歼灭。三具暗黑骑士甲中，第一具的宿主没有死透，挣扎着从坟里爬出来了，第二具被折回来的法外骑士捡走，剩下那具落到了捡破烂的哥布林手中。第三具铠甲最终被一名清剿哥布林巢穴的旅者毁灭，第二具在法外骑士袭击商队时激活，随机又被那名旅者击败，最后一个暗黑骑士被元素骑士团抓获，并在一见到旅者的时候便发动了攻击——对这个故事，你有什么看法吗？”
“……”
太巧合了。
勒塞夫周围几百万人，三名暗黑骑士丢到人堆里去连个浪花都溅不起来，为什么三具暗黑骑士甲最终都和阿利亚特遭遇了呢？诚然，每次遭遇似乎都有合理的缘由，比如法外骑士捡走了还能用的铠甲用以充实兵力，比如哥布林回收了所有的破烂，比如元素骑士团抓获了暗黑骑士用以研究——单看每一个事件都没有问题，但怪就怪在所有这些事件，最终都在阿利亚特处收束。如果只有一次，那可以说是偶然，两次，或许是巧合，三次，恐怕就是敌人的阴谋了。阿利亚特并不相信什么“暗黑骑士会互相吸引”的说法，事出反常必有妖。
并且，暗黑骑士一见到她就攻击过来，更证实了她的猜想。就算可以用“随机攻击一个人”这样的说话敷衍过去，但阿利亚特还是要问，真的那么巧合吗？
“说吧，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或者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阿利亚特护送商队、清剿哥布林、以及现在前来查看暗黑骑士，可都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难道对方有左右别人意志的能力吗？甚至，难道对方能控制虚无缥缈的“命运”吗？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要设法弄明白，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惜讨伐权厄之秤分舵主也要获得见到暗黑骑士的机会。
“……”
“那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我随便攻击一个人，只是正好是你。”
“我不傻。”
“……”
“你为什么想杀掉我？给你下命令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
“不知道？”
“……”
“原来如此，你也只一个是任人摆布的棋子。”阿利亚特伸手在暗黑骑士甲上敲了敲，摇了摇头，直起身子。除非暗黑骑士甲本身能开口，不然从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综上所述，我们目前正试图将暗黑骑士制造的黑晶长期保存，毕竟做不到长期储存就没法稳定供应。”
“很好。你们的进度如何？”
“不乐观。我们试验了用水、油、沙子、蜡、盐等数十种物质进行密封保存，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无法阻止这些黑晶消散。更糟糕的是，无论用哪一种密封材料，黑晶消散的时间都是一定的，这不是个好兆头，它说明要么我们需要使用密封性远超现有物质的材料，要么说明我们要转变思路。”
在阿利亚特和暗黑骑士说悄悄话的时候，克莉斯特和安德劳斯学士也交流着目前的研究进度。
“转变思路？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思路了吗？”
“是的，我们准备开始测试活体保存——”
“等一下，我不是让你们先不要进行生物实验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生物实验带来的不确定性不是我们能承受的，太危险了。”
“危险？哈哈，勋爵殿下，难道你怕死吗？”
“你说什么？”克莉斯特没料到安德劳斯会这么说，眉头一皱。
“全新的领域就在我们面前！突破了保存问题，魔力应用领域的无限可能就会化为现实！为了这个美好的前景，一点点危险、甚至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冒进，你那美好的前景，就会变成美好的泡影。”
“到底你是科学家还是我是科学家？勋爵殿下，我已经受够外行人指导内行人了！”安德劳斯说着说着，脸色都狰狞了，粗看过去竟与暗黑骑士有几分神似。
砰！
克莉斯特覆盖着龙鳞的右拳，重重锤在了桌子上，木头桌子的一条腿都被锤断了，桌上的物品顺着倾斜的桌面滑下来。安德劳斯学士被吓了一跳，然后也冷静了下来。
“对不起，勋爵殿下，是我失态了。”
“没关系。你压力太大了，我可以理解。接下来让第三席丽莲爵士来顶替你，你先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吧。”
“……好的，殿下。或许我确实该休息休息了。”安德劳斯长叹一声。
阿利亚特装作没看到这场冲突，对克莉斯特说：“勋爵阁下，我这边想了解的事了解完了。既然今天只是来参观的，不如我们就此打道回府吧。”
阿利亚特这一说，也算是给刚刚与安德劳斯发生争吵的克莉斯特一个台阶下。克莉斯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也好，阁下那位小侍女似乎也不适合在此久留，我们上去吧。”
走出铁门时，范伦汀娜已经能靠自己的脚站稳了，四名术步兵如释重负地关上了铁门，逃也似地离开了塔楼。
阿利亚特看了看依然守在门口的两名元素游侠。元素游侠也是贵族，地位等同于骑士，在元素骑士团中地位不低，有些东西让他们知道了也无妨。于是她眼珠一转，开口道：“勋爵阁下，其实关于暗黑骑士，我听到过这样的传闻……”
阿利亚特将老传教士告诉她的内容，用自己的话转述了一遍。
“什么？您是说铠甲才是暗黑骑士的本体，而且可能会影响周围人的心智？”克莉斯特皱着眉头说道，“；洛星阁下，恕我冒昧，您这个消息不会是从酒馆里得来的吧？您知道，酒馆里常常充斥着各式各样得流言蜚语，大多都不足为信。”
“即使是再荒谬得流言，也不见得就是空穴来风。况且，我的亲身经历也一定程度上验证了这种说法……”阿利亚特将大哥布林的事也说了一遍，只不过略去了与范伦汀娜有关的内容。她没有把与老传教士有关的东西说出来，第一毕竟老传教士是偷渡客，把他供出来了不好，第二教皇国与联合王国向来势同水火，如果说这条消息是从教皇国来的，恐怕会起反效果。
“阁下的描述——恕我失礼——过于离奇，以至于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虽然阁下的经历我是愿意相信的，但是兹事体大，我还是不得不去寻找另外几位当事人，那几名冒险者，听听他们的描述。请阁下见谅。”
“无妨。”
“如果情况属实，这或许会成为研究的突破口也说不定。”克莉斯特沉吟道，“这一点就交给丽莲爵士，让她明天进行针对性的研究吧——不过，关于阁下说的第二条，我觉得或许是阁下多虑了。”
“哦？何出此言？”
“其实这个项目，我们一开始是交给首席宫廷科学家全权负责的，但一段时间后，他和他的学生都或多或少出现了精神上的问题，比如躁狂或者神经质。所以现在我们交给了次席来负责，次席嘛……您刚才也看到了。安德劳斯学士虽然原本作风就以激越著称，但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不怕您见笑——更不会对我说那种话。现在在下面呆了一段时间，也多少出现了异状。”
“这不是很严重吗？”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当然也高度重视此事，并请了一位能够信任的巫蛊术者，逐一检查他们的灵魂，观察他们是否被诅咒——您知道，巫蛊的老本行之一就是咒杀，他们鉴定的诅咒的技术一样也是一流。但是，检测结果是这些学士的灵魂都没有受到干扰，并且，他们在家中休息了数日后又恢复如初了。因此我们判断，造成这种聚集性心理问题的原因是不见天日的研究环境和暗黑骑士本身带来的压力。”克莉斯特耸耸肩。“虽然按照阁下的说法，暗黑骑士甲能够将正常人变为怪物，但是为什么没有穿着它的人也会受到影响呢？这是什么原理呢？我确实听说恶魔将贪婪的人类诱惑变成魔王崇拜者的传说，但那些故事的主角多少都是自己意志不坚定才会被恶魔趁虚而入，而且就算这些故事是真的，恶魔也只能让这些人崇拜魔王——就像传教一样，并不能直接干涉他们的思维，更不能让他们变成怪物。”
“您都这么说了，那或许确实您是对的。”
听了克莉斯特关于灵魂的一番论述，阿利亚特心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像是忘掉了老朋友的名字一般，忽略了某个业已忘记的常识的感觉。
克莉斯特在此事上的应对，确实算是比较周密的了。阿利亚特没料到她早已知晓了这个情况，甚至请人来做了检查。如果结果可信的话，不是诅咒，灵魂又没有问题，那传教士说的精神干扰又是怎么实现的呢？
还是说，老传教士本身就是言过其实呢？
“我猜猜，阁下不会是听信了某个创世女神教信徒的谗言吧？教皇国的人士说的话，本身就三分真七分假，他们为了讨伐所谓的神敌，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我确实听说在您的故乡，海外列岛，有一些从我国偷渡过去的传教士。以花言巧语见长的传教士本就不足为信。”克莉斯特摇了摇头，捏着右手的鳞片道，“每年都有两位数的传教士试图从我国过境去海外，如果您的故乡能禁止传教士进入，我们这边也会少很多麻烦……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发起了牢骚。”
“你的故乡”
如一记当头棒喝，阿利亚特突然明白违和感出现在哪里了。
灵魂。
原来那个世界上并没有这种东西。但是，人类从不缺直接控制他人思维的方法。
除了插电极、脑机接口外这样的接触式手段以外，非接触式的洗脑同样也早就被研究出来了。据说在暗网上流传着能实现类似功能的装置，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一定范围内的人的思维，曾有一个案例就是有人将该装置放置在单位的办公楼里，试图控制单位上的职工为自己谋求权力，只是他的阴谋被“智识之环”识破了。
从那之后，机关单位就要求全面覆盖应对这种洗脑的报警器。阿利亚特所在的事业单位虽然不强制配备，但单位上还是组织他们统一购买了。十信用点一个，和烟雾报警器没什么区别，现在应该还粘在她在海王星轨道站里宿舍的墙上。
难道说暗黑骑士甲也和那个装置一样，有着同样的原理吗？
阿利亚特明白，这个天马行空的联想，将会描绘出怎么一幅惊悚的图景。但她还是忍不住继续去想——
“报告！骑士长大人，有情况！”
急促的呼喊让阿利亚特如梦方醒，她的思路也断了。
“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慌张？”
“报告骑士长大人，我们发现了‘死牙’克里顿！不，应该说是他的尸体，他的尸体被浪打上来了！”传令兵显得相当惊慌，众人也纷纷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在他的右手处发现一截断掉的假肢？”克莉斯特追问道。
“没有，‘死牙’的尸体损坏得相当严重，毕竟现在是春季鱼群产卵期，鱼群需要大量的养分。当我们找到‘死牙’的尸体时，他已经被吃得不成样子了，几乎无法确认身份。假肢的话，因为整个右臂都被吃掉了，所以不清楚到底有没有。”
“走，我们去看看。”克莉斯特大手一挥，让传令兵带她前去查看现场。
不过在场所有人都有预感，“死牙”克里顿的死绝非这一系列事件的终结。
“权厄之秤”高级成员：
阵营：秩序中立（权厄之秤）
预估实力：黄金级
“权厄之秤”高级成员与更低级的成员之间，差别无非就是他们的势力更庞大，资产更丰富、人脉更广阔。这些人是分舵主之下最高级的成员了。鉴于相当大的一个地区上只会有一两个分舵主，其他那些涉黑的富商巨贾、堕落贵族、黑道大佬以及一些高智商罪犯，都是以高级成员的身份被权厄之秤收编，实力不容小觑。
这些人的财力使得他们能够配备相当优良的装备，甚至具装战马。有钱有闲，他们也会学上几手术法。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人是不会亲自上阵的。如果将权厄之秤比作一支军队，这些人就是将帅分舵主以下、率领军团的将官。
另外这些人彼此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因为都是黑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他们手下的势力难免为发生利益上的摩擦。另外若是分舵主死了，能够继承分舵主位置的也只有一个人。因此这些高级成员间内斗的程度超乎想象地重，如果能有效利用他们之间的争端，或许能给当地权厄之秤以重创。诸国试图打击权厄之秤的势力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尝试，不过每次都被司秤人巧妙地化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