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
尹打着伞出去了。
像是一滴水没入大海，除了涟漪般快速消逝的存在感外，什么也没有。
高楼，苔藓，先进又老旧。
她慢慢的走着，淡蓝的头发飘着，让那双如同红酒的眸子露了出来。
纯色的鱼群在身边缓缓游过，像是这片世界最简单的基色。
尹微张开嘴，一串气泡顿时窜出，向着未知的天空上升。
像是怕打扰这片海底世界的平静，她马上又闭上了嘴。
周围除了浅浅的波纹声，就只有咕噜噜的不时的气泡声。
但她觉得那是极为安静的，恍若夏日中午的蝉鸣一样安心。
雨丝毛毛，轻轻敲在伞面上，和环境声一样微不可查。
突然，一声突兀的噗噜声被少女捕捉到，那是如同气泡炸裂一般的声音，透着神秘的气息。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长满苔藓的大楼，养眼却不破旧。公园里灌木散落，长椅有些损坏。
这些都不会是那个声音的来源。
眨了眨眼，少女便不去追究，可她刚走几步，目光就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它躺在草地灌木之间，纯白色的，如同茧一样，有着手掌大小。
犹豫了下，尹还是弯下腰，指尖触碰到了那个茧。
顿时浓厚的湿润感传来，但她还是把它拿起了。
下雨，有些湿润很正常。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茧？
茧里面会是什么昆虫呢？
少女难得的产生了好奇。
尹松开拿伞的左手，让头顶住伞，把茧换了个手。
右手捏了下，并没有被水浸湿，她感觉有些奇怪。
但这说明茧不是很潮湿的，她便放心的把茧揣进了口袋，重新拿起伞，迈开了步子。
城市的公园透着原始的气息，藤蔓缠绕在古树上，死死的。
古树的阴影笼罩着这里，天光黯淡，透露着些不详的气息。
大片的绿色纠缠在一起，浅着重染，却没有其他的颜色。
没有属于花的颜色。
小城的公园没有花。
鲸鱼在天空游过，投落下大片阴影，自少女的脚底迅速蔓延至远处。
尹凝望着阴影远去，感觉有些倦怠了。
一会，她便回到了家。把伞收起放在门边，少女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锁有着锈迹，但依然能用。
尹把茧放在了靠窗的桌子上，她坐在椅子上，盯着茧出神。纯白色的茧未沾染任何污泥，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片反光，晃的少女的眼睛有些朦胧。
午饭时间，尹打开冰箱，飘落的菜叶砸到脚上。
忘记没有菜了。
少女只好再出门一趟，她拿起伞，眼神冰凉的扫过周围，她有些警惕，似乎有被窥探的感觉。
她的脚步穿过小楼的楼梯，一路蔓延到天台。
这里有着一个小菜园。
这里的阳光最好，这些绿色的生命让尹感觉自己还活着。
她摘好菜，回过头却瞥见一个人影。
她瞬间抓紧了手中的雨伞，有些戒备。
那是一个少女，乌黑的头发，见她回过头，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个笑容明媚的如同阳光一般，晃得尹发晕。
——
–变化–
往后，尹的身边便多了个人，哪怕她总是冷冰冰，不搭理人的样子，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也总是会过来找她。
少女没有说过话，总是笨拙的打着手语。
有时候，尹会感到烦躁，因为少女总是过于黏人，但因为她没有任何恶意，尹也无法对她说拒绝。
有时候，尹又会期待少女的到来，至少她让自己的生活不再那么无聊。
若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每天在少女走后，尹都会翻翻从书架上找了半天的手语书。
那个茧摆在一边，一天天过去，也没有什么变化。
尹记得以前养蚕时，蚕的茧会逐渐变黄，可是这个茧依然白净。
尹并不着急，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等待茧破，而这，至少让她有了可以期待的目标。
——
–不变的–
少女住哪，叫什么，尹一概不知。
她也不关心，自己的心大概也不会对什么关心了吧。
——
–突然造访–
这里的夜是极黑的，仿佛择人欲噬的怪物，唔，或许已经被吞进怪物肚子了。
在只有零星灯光的夜里，尹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她合上书，抓住门把手，停顿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是少女，她跑进来，一把抱住尹，身体颤抖着。
尹注意到少女手腕上的监测表发着橙色的光。
迟疑地，尹伸出左手，在少女背上拍了拍。
过了会，少女情绪稳定下来，她拘谨的坐在椅子上，尹看见了她的腿上的擦伤。
是走夜路摔的吗？尹不知道。
但不能放着不管。
尹记得自己还有着医药箱，她对少女打着手语:【呆在这，我马上来】
少女对着她笑笑，好蠢的样子。
尹很快便拿到了医药箱，好在少女也很配合。
她握住少女纤细的腿，用棉签沾着碘液轻轻擦拭着伤口。少女的腿有着优美的曲线，白皙的仿佛艺术品。
【你第一次对我说话哎】少女挥着手说。
尹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处理好擦伤后，她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少女点开手腕上的腕表，在投屏上打出字:【家里停电了，我有点害怕】
尹点点头，然后指了指监测表上闪烁的黄灯，大概是询问的意思，可是那张脸面无表情，反倒让人无法确定。
【没事，只是刚才跑过来心跳有些快而已】
【我明天去你家帮你看看吧】尹也打开了自己的腕表。【我再看会书，你想睡的话可以去我的床】
【是什么书？】
【没什么】
【好吧】
尹回到桌子前，把书合上放在了一旁的书堆里，重新拿出一本书。
少女这才靠近，接着她的目光就被茧吸引了。她用手问:【这是什么？】
【路上捡的，我也不知道】尹回答着少女的问题，莫名的气息在鼻尖萦绕，是茉莉般的花香。
尹猜想那应该是少女用的洗发水的味道吧。
可能是少女靠的有些太近了，柔软的发丝飞了几缕到尹的脸颊上，传来异样的感觉。
这样大概是看不下去书了，尹侧过头，端详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的眸子和头发一般乌黑，却闪着光，那是尹在过去见过的人中没看到过的。
五官精致，皮肤有些白过头了，却透露出一些病弱感，柔弱如拂柳般，让人不禁想要保护她。
得出结论：也是个可怜人。
或许是被尹盯得久了，少女眼眸转了转，游移走了，脸颊爬上了红霞。
尹意识到失态，淡定的转回头，在腕表上打出:【早点睡吧，我马上也睡】
她的脸一直是这样，冷冷的，一幅寒心的旁观者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少女想要接近她。
少女点点头，飞快的跑了。
干坐了一会，尹又看了一眼白茧，想了想，打开腕表的手电筒，关闭了灯光。
黑暗袭来，尹的脸庞因没有光线而显得模糊不清。
在黑暗未知的空间里，仿佛有着什么。
她一路走到卧室，被子已经鼓起一个包了，看不到头。
会是怕黑吗？
脱下外套，尹缓缓的进入被子。等她躺下后，少女翻身过来，借着微弱的光，尹看到少女扑扇着眼睛，看着她。
少女张了张嘴，尹看出了那个口型，是:谢谢你。
——
–陆地是什么样子的–
少女最喜欢那些以前的书了，里面描绘着山川，描绘着河流，描绘着人烟。
少女想去陆地。
她问尹:【陆地是什么样子的？】
尹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里是海底，不是陆地。
【也许和公园一样吧】
【如果有机会，你会去陆地吗？】
阳光落在尹的睫毛上，她沉默了很久，最后也没有回答。
很快，阳光便从睫毛上溜走，尹决定去少女的家中。
少女家中只是线路老旧导致的问题，尹很快找到了问题所在，更换了管线后，灯泡便重新亮了起来。
少女的家中也很简单，摆设不多，采光很好。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整个公园。也许之前自己在公园漫步的时候，少女便在这个窗户看到了。
少女有着很多纸书，尹轻轻的磨痧着书面，书保养的很好，可以看出主人的用心。
午饭是压缩饼干，可怜少女家中只有这个东西。饼干的味道并不好，在嘴里像是在咀嚼沙子。
她平时都吃这个？尹想了想自己的蔬菜，又有些担心。她自己是没事，可对于少女就不知道了。
但是少女在这里也生活了这么久，应该可以吃吧。
——
–冰鲸–
某天，大概是阳光温暖了些，远处城市的边界散发着迷人的虹光。绚烂的如同雨后的彩虹，散落的宛如天上的星河。
少女想要去看看，尹本来是拒绝的，但看到少女那湿漉漉的眼睛，听到糯糯的请求声，尹还是心软了。反正本来也无事可做，虽然其实她还是不太想去那里的。
可是她们没有交通工具，尹略一思索，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知道这里有个飞行滑板的售卖场，只是等她们到达的时候，却发现售卖场被落下的铁珊门紧紧的护着，着实让人头疼。
尹只好祈祷这个门因为时间已经锈化了。她从一旁艰难的拔出一根钢筋，可回过头却发现门已经被打开了。
少女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腕表，比了个耶的手势。
唔，是密码锁。尹扔掉了手中的钢筋。
飞行滑板也只能低空滑行，但也派上了打用场。毕竟满是各种碎片的路面可不好走。
其中大部分都是建筑的残骸，它们是那场灾难的见证者。
她们越过残骸废墟，一路到达了一座倾斜倒下的大楼的楼顶。
越过楼顶，巨大而震撼的画卷在她们面前一下铺开开来，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天边，城市的屏障与巨大的冰块仿佛融为一体，自缝隙从上而下落下流光，冰晶突破了城市，连同里面的一只生物——鲸鱼。
巨大，满是藤壶，宛如艺术品般的模样。异色的结晶在鲸鱼的嘴唇上方，宛如眼睛一般，俯视这两个渺小的生命。
没有久留，两人离开了。
——
–爆炸性失温–
在公园的日常漫步也多了个身影，少女走的不快，尹不得不时常停下来。
所幸这样的等待也并没有让人觉得不快，时间对于尹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
公园的雨下的大了。
尹把雨衣给了少女。
雨衣有些大了，松松垮垮的穿在少女身上，看起来好蠢。
又好可爱。
尹听得到那种沙沙声。
空中的游鱼并没有受到雨的任何影响，她伸出手，鱼在掌心略有停留便游走，只有鱼尾在掌心留下轻柔的触感。
尹回过头，看见少女把雨衣的头兜放下了，凉风吹动树梢沙沙，青叶无故落下飘零，若如画卷令人心动。
她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轻轻的跳动着，一下一下，像是在茧中孕育的新生命的呼喊，有什么要蹦出来一般。
心脏突然抽动起来。
监测表亮起了红灯。
古树扭曲起来，树干发出令人作呕的吱呀声，绿意渐黑，化为黑泥。
蔽目的树荫袭笼而来，阴影自树缝间蔓延，吞噬了一切光线。
尹好像又听到了那声悲鸣，那么难受，那么无助。
她突然跌坐下来，捂着头，伞落到一边，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她的手指攥着头发，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她的眼睛睁着，眼眸闪动着，没有高光。
她看不见了。
黑暗、寒冷从各面侵来，她感觉身体快速僵硬起来。
在茫茫黑暗中，尹听到了跑动声，接着就感觉自己被抱住了。
少女的气息扑入鼻中，令人安心。
她闭上眼，身体颤抖着。
——
–没事–
少女把尹带回了尹的家。
尹失明了，少女记得腕表有AI朗读功能，这样至少还可以交流。
【你刚才怎么了】AI无感情的读着。
尹只是摇了摇头，她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只需要……把心……再次包入茧中……就行了。
只是应激性失明而已。
她想起了那个白茧，好像很久没有管它了。尹熟练的摸索打开腕表，用手写着:【那个茧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刚才抱住尹的时候，她的身体冰凉的不像话，像是一个大冰块，少女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因为辐射已经带来了太多未知的病症了。
尹点点头，比划道:【以前也出现过，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没事，这段时间还有我】
听到这话的时候，尹感觉到了头上的触感。
她这是在安慰我吗？尹的眼角垮下去了，她闭上了眼，这样的感觉，也不算坏。
时间步入傍晚，阳光渐变成橘色，将桌上的白茧也染成了粉色。
【楼顶的蔬菜可以采着吃】
【你会烧菜吗】
尹提醒到。
接着只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好久才传来一句:【不会】
但接着就是:【我可以学】
【我去摘菜】的后面也紧跟着【马上就回来】
尹有点想问:为什么要照顾我呢？
明明现在只要离开她，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就像为什么要靠近她一样，尹不明白。
尹又想到，只要少女离开，自己就可以再次封锁情感，就可以——避免失温。
可是刚才少女出门时，她的心脏跳快了些，它在挽留吗。
啊，自己现在的症状，不就已经给出答案了吗。
尹摸索到书桌处坐下，手触碰到了白茧。
茧的表面还是有些湿润，但却没有任何水迹。
之前，她的心就像这个茧一般，毕竟，这是经历过痛苦的自我保护，可现在，有着些许裂缝了。
……
事实证明，做饭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蔬菜入口的时候，尹便知道她的味觉也暂时消失了。
这不是个好征兆，以前并没有出现过。
【怎么样】
尹觉得，少女此时应该是满脸忐忑的问出这句话吧。
她做着手势:【还好，能给我倒杯水吗？】
尹淡定的吃着，见此，少女也拿起筷子，夹着尝了一口。
顿时，脸色更惨白了。
【别别吃了，太咸了】
少女马上阻止了尹，她有些费解，她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吃这么咸的东西的。
另外，书上的适量永远是个谜。
——
–心乱–
【我帮你洗下头吧】
少女捧起尹天蓝色的长发，发梢分叉，相当干燥。一看尹就没有好好保养头发。
【没必要】
【那可不行，头发一定要好好保养才行】
【就洗一下吧~】AI甚至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尹感觉到少女的脸蹭过来，就像只猫儿撒娇一样。温热在脸边晕开，她微微转开头，半天，才点点头。
莲蓬头喷出温热的水，水流划过肌肤，带来异样的触感。但更让尹觉得尴尬的是，她和少女现在是坦诚相待的状态。
尹头一次觉得看不见是如此糟糕，她应该脸红了吧。
她闭上眼，任凭少女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感觉，简直，要发烧了一样！
【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少女感慨道。
但尹只觉得疲惫，这双眼睛，正因为看了太多，才会失明吧。
尹仍然记得，那只鲸鱼的悲鸣，如此绝望，贯穿整个城市。冰块同鲸一齐坠落，将城市的外壳贯穿，海水如同瀑布冲下，轰鸣声，尖叫声，都淹没在无垠的蓝色中。
冷却塔塌了，白雾蔓延，顷刻间将一切定格，偌大的破口化为巨大的冰雕，记录着灾难和悲剧。
海底的气温也下降了，渐渐的，整片海，都变成了冰雕，城市，已经成为了最深的，最孤独的茧。
辐射从破口进入。
这里便成了地狱。
尹睁开眼，温水从头顶留下，她分不清流下的水中，有没有她的眼泪了。她已经太久没有流泪了。
【有机会我还是想去陆地看看，那里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了吧，一定会很美吧】
少女不时的碎碎念几句，她也没期望尹回答她。
只是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人陪在身边，她总是惹不住想说些什么。
逆光下，少女的头发闪着白光。
——
–避免–
少女也不会一直在尹的身边，这时候，尹就喜欢摸着栏杆，慢慢走上小楼的天台。
在这里，她可以听到风声，那是空气循环装置在工作;她可以听到蔬菜叶子的颤动声，那是生命的声音;她可以听到阳光的叹息，人造太阳正在越来越微弱。
一切都在向着坏的方面发展。她想，少女会离开她吗？
她也许已经离不开少女了，她像是个猎手，轻松的便破开了她内心的茧，将里面柔弱的生命占据。
其实，那么多次的雨中漫步，她早已注意到那个远处的身影，每次似乎都在犹豫的样子。
尹度过了很长时间。辐射让她变成了“不死”的怪物，却也封锁了她的心。她用雨织成茧，把自己的悲伤紧紧包裹住，她害怕，当她的心暴露的时候，会被冰冷的世界夺去温度，那时候，她大概就真的会死吧。
——
–疑问–
尹随意的摆弄着白茧，自从她捡到这个茧，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茧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也许里面的生命已经死了吧。
少女最近似乎在忙些什么，可惜自己无法帮上忙。
她会在忙什么呢？
尹拿起黑伞，顺着栏杆一路走到楼下，腕表告诉她现在是下午两点。
通往公园的路她已经走了上万遍，走几步，有着什么，她都十分熟悉。
尹没有撑伞，也没有雨点落在她的脸上，耳边满是沙沙的雨声。
很久很久之前，她在这里散步，但身边还有着两个人，是父母。
人来人往，欢笑声如同星星一般散落在公园里，被游鱼藏在上浮的气泡中。
但现在那些都不在了。
尹停下了脚步，现在也有人陪她散步，不是吗。那，少女会在哪里呢。
——
–失眠–
尹难得的失眠了，虽然眼前一片漆黑，褪黑素应该会大量分泌才对，可是她此时完全无法静下心来。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放大，嗡嗡的机械运作声音连绵不绝，那声音似乎比先前大了些。
侧个身，床的吱呀声都让人心惊，其实，她一直挺怕黑的。
之前她一直是开着灯睡觉，但现在就算灯是开的她也不知道。
尹默默的把头靠近了身边的少女，发丝拂过脸颊，少女茉莉花般的气息让她心安。
突然，少女翻身过来，尹只感到额头一阵温热，是两人的额头贴到一起了。
尹睁着眼睛，即使什么也看不到，她感觉到身体被抱住，感觉到心脏噗噗的跳，感觉到冰冷的身体第一次有了些热度。
兴许是刚才的紧张加重了疲倦，困意上涌，尹合上了眼睛。
——
–茧破–
上午，少女不在身边，尹坐在书桌旁，现在无法看书打发时间，尹觉得无聊了。
她随意的摆弄着白茧，指尖温润的触感，到有些像棉花糖。提到棉花糖，她又想到了云，是了，有多久没看见云了？
那只鲸，会是从云间落下的吗。
尹嗤笑出声，也许，她也想去陆地看看了。
突然，像是什么预兆，尹抬起了头，耳边传来微弱的连续的喀喳声。
那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尹的心加速跳了起来，不对劲。
有什么，碎掉了！
轰隆隆的声音，金属的扭曲声。
虽不在现场，尹却真实的感受到了，那股头皮发麻的感觉，她仿佛能看到冰面上迅速蔓延的裂纹，冰雕中的鲸鱼，睁开了眼。
恐惧笼罩了尹，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逃出那个夜晚。
在那个晚上，她失去一切。
她双腿一软，身体撞倒椅子，桌子上的茧也被扫飞，发出了噗噜声。
她没有心思去管，她想站起来，可是腿用不上一点力气。
该死！动啊！动起来啊！
尹用力锤着腿，泪水从眼角流下，说不清什么滋味。
还有人在等她！
尹想起少女的身影，她用手撑起身体，艰难的挪着。
一米，两米……她看不见，不知道有多远，她也不知道少女在哪，可她想见到她。
在生命的最后。
冰层碎裂，海水冲进来，这里，已经没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水从窗台外漫进来，触碰了尹的手指，她猛的一缩手，可腿又马上感受到了冰凉。
她靠在墙上，她不知道这里是哪，只听得见水流的咕噜声，监测表的警报声。
没有她期望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心跳急促的跳动声。
突兀的跑步声踏来，那么急促。
砰！巨大的嘈杂声。
接着便是碎屑划过空气的声音。
衣袂在空中撞击的声音。
身体被扑到的感觉。
AI冷冷的声音。
【我来了！】
——
–希望–
少女抱起尹，身上的伤口渗着血，但她完全没有感觉。
她回过头，木门的碎片中，被砸中的白茧碎裂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事物。
——
–离别–
尹紧紧的抱着少女，贪念着她的气息。
她也感觉少女在紧紧抱着她，那么用力。
她不知道少女要带她去哪，但最后最多也只是一死而已，她从来不害怕死。
机械运作的声音轰鸣着。少女给她注射了什么。
少女把她放在了座位上，刚要离开，就被尹紧紧抓住了手腕。
尹只觉得慌乱，她不知道为什么少女又要离开，她不知道为什么少女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她不想要少女离开。
【有机会，替我看看陆地吧】
什么意思！？
尹的大脑一片空白，少女突然挣开了她的手，血气上涌，尹往前一扑，摔倒在地。
喉咙发出破风箱般的呼噜声，她奋力的调动着气息。
她从未如此慌张。
颤抖着，她嘶哑出声:“别！别走！”
视觉在此时竟然恢复了些，尹看见，那个模糊的身影停了一下，但马上又继续走出了大门。
光芒下，白发飘扬，宛如神明。
倦意上涌，尹不甘的闭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