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惊恐地扭过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站在阁楼里的母亲与门口的自己相隔了接近三米的距离。她的手臂于手肘处断裂,是被扯断的。她的大臂还连在肩膀上,小臂则脱离了身体,被门口的布莱克紧紧握在手里。
一根细长的、布满细碎肉沫的黑色骨头将母亲的断手连结起来。这截骨头像是多余的,那明显不是人的骨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布莱克彻底慌了,这是他这辈子最惊慌的一刻。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里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是幻觉,是噩梦,是虚假的、不真实的。
“谢谢你,孩子。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真的很感动。”他的母亲开口说道,蓝黑汁水布满了她的整张脸,“我只想说,我好爱你。”
“妈,我……”
“砰!砰!砰!”
几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
布莱克的背后一片血肉模糊,9mm帕拉贝鲁姆手枪弹打入了他的躯体,紧接着失稳、翻滚,由此产生的空腔效应对他造成了不可挽回的致命伤。
他身后,是手持伯莱塔92FS的余晖,白色硝烟从他的枪口冒出。
布莱克挣扎着想张开口,可他到最后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随着“噗通”的一声,他倒在了红木地板上,再也没有任何站起来的可能。而他的手,依然紧紧攥住那还有着余温的,来自母亲的手。
……
“妈,为什么外面的那些人都说我是杂种,是没有爸爸的人?”
五岁的布莱克一边用力抹着眼泪一边问他的母亲。生活在平民窟的小布莱克穿不起什么好的衣服,但是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衣服被仔细的清洗过,上面有着几处最近新填上的污垢。
“他们都是在瞎说,他们什么也不懂。”母亲温柔地抱起五岁的布莱克,“布莱克,你有爸爸,你的爸爸是个非常优秀,非常伟大的人。”
“可是,可是为什么爸爸他从来不来看我?”布莱克抽泣着问。
“爸爸很忙,他有很重要的工作。而且是妈妈不好,妈妈犯了错,所以爸爸才没有来到我们身边。”母亲安慰着布莱克,“布莱克,等你长大了,成为一个优秀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那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你的爸爸了。到时候,你可以留在他的身边,过着幸福的生活。”
“那妈妈也一起来吗?”布莱克问。
“不,妈妈到时候可能没法和你在一起,但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爸爸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我不要!”布莱克用力喊着,“我永远也不要离开妈妈。”
……
“这是你今天的工钱。”沙矿老板递给布莱克几张钞票。
布莱克一言不发地接过钱,转身就走。
布莱克长大了,虽然他还没有成年,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大人。但是他已经可出去干活补贴家务了。虽然沙矿上的工作很累,很苦。但是,只要能为母亲尽可能多分担一点,哪怕只是一点,再苦再累也值得。
周围的人对他的辱骂他已经毫不在意了,在这个环境下成长的他内心远比其他同龄人强大,只要别来妨碍他,他理都懒得理那些人。当然如果真的有谁想来惹事,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狠狠地揍那些贱人。虽然有时候他们人多势众,自己也经常被打得伤痕累累,但他无所畏惧。时间一久,那群人也不敢惹他,只敢远远地站在一旁对他冷嘲热讽。
至于那个所谓的混蛋父亲,布莱克更是想都不想见一面,那个抛弃母亲的人渣,自己不需要认识。
……
布莱克的母亲病了。
先是腰疼,腿酸,走路直不起腰;接着是总咳嗽,说几句话就要用力地深呼吸几口;再到最后卧床不起,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了,这段时间一直由布莱克照顾她。
这天下午,布莱克还是跟往常一样,坐在母亲的身边,为她敷毛巾,替她清洗身体,更换衣物,喂饭喂水,握住她的手陪她聊天。母亲已经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了,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布莱克在想话题,在说,母亲更多地是微笑着倾听。
“布莱克,你能去给妈妈舀碗水吗?妈妈渴了。”母亲突然说道。她的声音很小,病痛折磨着她,但她此刻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地温柔,慈祥。
“好,好的,妈。”布拉克小心翼翼地放下母亲的手,有点慌张地跑去舀水。
“妈,水来了。”布莱克端着水快速地走到床边。
母亲没有回应他。她一脸平静地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妈?”布莱克把水放在一旁,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停在母亲的鼻前。
布莱克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瘫坐在地上,眼神有点呆滞。
“妈,先别睡了,我给你把水端来了,喝一口吧。”布莱克喃喃道。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
“妈?”布莱克红着眼眶,伸手把母亲搂在自己的怀里,“妈,你说句话呀,别不理我啊。
“妈,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布莱克哽咽着,将自己的脸贴向母亲的脸。
怀里的母亲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慈爱。布莱克紧紧搂住再也醒不过来的母亲,亲吻着她的额头,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
“你怎么能不理你的儿子呢?怎么能不理我呀?你说句话呀,说句话呀,妈……”
伴随着一阵雷鸣声,辛尔赫市又开始下雨了。倾盆大雨冲刷着这座城市,没有人能听到布莱克的哭声,除了他自己。
……
“咔噔、咔噔。”
黑夜中,一阵阵挪动的声音回响在阁楼里。布莱克·莫顿失去生机的躯体被拖动着。
那是一个黑色的生物在拖动他。瑞秋发誓,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丑陋、恶心又如此恐怖的生物,如果她真的能被称为生物的话。
瑞秋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存在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这个黑色生物在几分钟前,还是布莱克拼命复活的、和蔼可亲的母亲。
而现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瑞秋就见证了她的蜕变。
她的脸开始下垂,塌陷,像是用透明塑料袋提着腐烂的血肉那般,脸上的肉因重力下塌,变成了和软隐棘杜父鱼一样的丑脸;她的头开始扩大,如同被打入氢气的轻质橡胶袋,逐渐膨胀成了一个丰满的大气球;她的牙齿也随着头的膨胀而变大,两排水壶大小的板牙相互碰撞着,发出令人心颤的敲击声;肋骨和脊椎的血肉逐渐剥落,上面长出了一根根带血倒刺;她的四肢越来越长,细长到让人怀疑这种竹竿腿是否能撑得起来这种庞然巨物,诡异而又纤细的四肢上冒出稀疏的,半米长的刚毛,令人不得不联想到蟑螂的腿毛。
自此,一个体长三米,臂展三米的诡谲生物就此诞生,她的体表泛着令人反胃的油状光泽。瑞秋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她的长相,她比蜈蚣还诡异;比蟑螂还恶心;比水滴鱼还丑陋。
“孩子……”她一边呼唤着布莱克,一边用她那宽阔到能一把按碎西瓜的手爪拖动着布莱克的遗体。难以想象,人类的声音居然能从那样的生物口中发出。
她张开嘴,嘴角一直裂到耳根。布莱克的遗体被她的血盆巨口含入口中,像一条进食的鳄鱼在吞咽它的猎物。
就这样,“纵火犯”、星学府天才火系术士、“欧文斯男爵灭门案”制造者,布莱克·莫顿,彻底消失在了人世间。
瑞秋坐在地板上,看着不远处的黑色生物,骤然陷入一股巨大的恐惧之中。
她想起身去制止黑色生物,但就在她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脑海深处突然传来一道又一道念头:
“不!”
“不能和她战斗。”
“不能和她战斗!”
“和她战斗就会死!”
“和她战斗就会死!”
“和她战斗就会死!”
“会死!”
“会死!”
“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去死。”
“啊,啊……”瑞秋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只能像个刚出生的婴儿那般咿咿呀呀。脑海里的念头如此的深刻,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这股刺激感就像是在炎炎夏日吞下一桶冰块,让她的身体冻得发疼。她觉得很冷,非常非常冷,冷到骨髓里。
黑色生物突然将脑袋扭过180°,它那双没长眼皮、网球般硕大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瑞秋,黑色的黏液顺着它的嘴角缓慢往下淌。瑞秋甚至能从她那里感受到炙热的气息,以及一股浓郁的恶臭味。恐惧感让瑞秋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孩子……”
“啊——!”瑞秋被这股刻进骨子里的恐惧惊醒。她拼命地尖叫起来。
“不要,不要啊!”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想要逃避这一切。
“砰!砰!砰!”
余晖朝着黑色生物开枪,子弹将黑色生物打得皮开肉绽,但也仅仅是皮开肉绽而已。
他上前冲刺,贴地侧滑至瑞秋身边,一把将吓哭的女孩抗在肩上,转身继续对黑色生物开火。在将弹匣里的子弹清空后,他抱着瑞秋,从阁楼窗口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