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他看向前方脚踩尸体的瑞秋:
“成功了。”
瑞秋解除身上的脏冰,包括手里的那杆莫辛纳甘。身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原先脸上和肩上那狰狞可怖的伤口也恢复如初。
一个崭新出厂的瑞秋·罗纳德诞生了。
“你这枪应该废了,我估摸着膛线都要磨平了。”她正要将手里的步枪拿近一点瞅瞅,突然听到一阵响声——莫辛纳甘中间直接断开,一分为二的同时爆出一堆碎末和零件。
“啊,直接炸了。”
瑞秋看见余晖从废墟中向自己走来:“都结束了吗?”
“是的,结束了。”
“呼。”瑞秋松了口气,蹬掉脚上的碎冰,毫无淑女形象地坐在余晖面前混凝土废墟聚起的一座小包上。
余晖抬头仰望着她。
“虽然挺险的,但还是比我想象得要轻松。”她说,“我差点以为我要死在这。”
“这个仪式,本来的目的就是复活布莱克的母亲,自然不会在战斗方面下什么功夫。他应该也想不到事情会发生成这样。”
“嗯。”
一阵风吹过,瑞秋冰蓝色的长发被这风扬到空中,轻轻飘起。明明前一段时间她还裹在温度极低的脏冰板甲里,余晖却能看见她脸上的红晕和划过的几滴汗珠。一股迷人的香气随风被余晖吸进鼻子里,他知道这是她身上的味道——这两天他经常能闻到。
似乎是感觉到了炎热的侵蚀,瑞秋把手伸进裙里,当着余晖的面脱掉了那双长筒白丝袜,以鸭子坐的姿势背对着余晖,重新坐了下来。她那后背优美的曲线、雪白的长腿和小巧的双脚尽数被余晖收至眼底。
余晖看着她双白皙精致的小脚,脚底对着余晖,柔软的脚掌因为刚才战斗时的站立和奔跑此时显得有些微微泛红;粉嫩的脚趾时不时调皮地蜷缩起来,露出指甲上天蓝色的指甲油,如同蓝色的珠宝一般动人。
“喂,过会儿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吧,我饿了!”
瑞秋转过头,冲着余晖露出微笑。余晖看着她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眨呀眨的,蓝宝石般漂亮的眼珠充满了孩子般的兴奋。风吹乱她的头发,她毫不在意,只是将耳垂前的一缕头发随意地拨至耳后。
“不急,等罗浩他们接管这里,我们再走。”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包子铺,里面的红油豆腐粉丝包可好吃了。”
余晖掏出口香糖,往嘴里倒了两粒。他转身看着倒在一旁的尸体,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道光芒从东方升起,带着太阳的照耀,天上是大片被染红的火烧云。
日出,东升。
瑞秋“噗通”一声倒在废墟上。余晖吓了一跳,他走过来,发现她只是单纯的累了,才松了口气,又原地坐下。
瑞秋实在是累坏了。她现在连气都喘不过来,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手臂、拳峰、膝关节、肘关节、腹肌、竖脊肌全都酸痛不堪,伤口的刺痛也在扩大她的疲惫。
她就这么躺着,双眸看向天边泛起的红光和缓缓升起的太阳。她突然情不自禁地轻声哼起了歌:
“太阳呀升起吧,太阳呀升起吧
“明亮的太阳,升起来吧
“美丽的太阳呀,吞噬所有黑暗
“稚嫩的脸庞,升起来吧……”
余晖闭着眼睛,听着她唱歌。待到她停下,他对她说:
“很好听。”
“谢谢。”她回道,“这是我妈以外第二个人说我唱歌好听。”
“你的歌声非常清脆,婉转,有股空灵的感觉。”他试着额外夸一夸对方。
“是这样吗?”瑞秋笑了起来,“我其实唱的是首摇滚歌曲。”
“抱歉,这点我没听出来。”
“没关系,这不重要。”她又笑了笑。
“刚才,你救了我的命,好几次。”躺在废墟之上,瑞秋淡淡地说道。她的衣裙和褪去的丝袜因先前的战斗被划破,如玉般洁白的肌肤布满了灰尘和血迹,冰蓝色长发披散在地面。此刻,犹如天使坠入凡间。
“嗯。”余晖没说什么,只是用力咀嚼着嘴里有些发干的口香糖,感受口腔里传来的甘甜味道。他抬起头,看着天上徐徐东升的旭日。
“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瑞秋阖上眼,露出微笑。就这样,她于这片断壁残垣中睡了过去。
余晖不觉得自己救了瑞秋,他们只是在战斗时互帮互助,自己也在危险时得到了她的帮助,仅此而已。
他背靠在一辆被砸扁的汽车边,想休息一会。但紧接着,他便被一道道脚步声打扰了。
他站起来,看向周围,发觉四面八方赶来了大量的人。一眼扫过去大概有二十几个,这群人将这里团团包围住。
他们年龄各异,身材各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携带着各种各样的装备和武器。
而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身上白色的战斗制服和胸口的苦架。这些正是他们身份的象征——教会,训诫者。
圣地的支援来了。
“抱歉,瑞秋,看来你不能睡在这了。”
余晖来到瑞秋身边,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用公主抱的姿势把她搂在怀里,慢慢向外走去。
怀中的少女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发出淡淡的呼吸声。
余晖抱着瑞秋走到救护车旁。
安德鲁正坐在车内,他的伤口刚刚做过包扎,现在整个人还不能随意地活动身体。
刚才的祈祷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更大的二次伤害,人直接晕了过去。包括后面来到救护车这里治疗也是警卫队的人把他抬过去的。
“结束了?”他有气无力地问。
“嗯,彻底结束了。”
余晖把瑞秋轻轻放到担架车上,转身走出救护车,手掌无意间按过车身上的蛇徽标志。
他走进花园,这栋别墅已经支离破碎了。一片废墟中除了建筑碎块外,还有各种杂乱的纸屑,家具和装饰物的碎片,甚至还有架被砸坏的钢琴。周围到处都是怪物黑色血液喷洒后的痕迹,以及锋利的金属残骸。
已经再也见不到任何法阵和布莱克·莫顿的痕迹了,那个人的一切都消失了。
“这里可真是一团糟啊。”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略显沧桑的声音,“多么的不堪入目。”
余晖猛地回头,看着身后的人。随后他又恢复先前冷静的表情,平淡地说道:
“久疏问候,公爵阁下。”
“我们,换个地方去说话。这里太显眼。”罗纳德公爵接过娜塔莉娅新点燃的雪茄,对余晖说。
……
当余晖回到救护车旁时,发现瑞秋人不在车里。
“她去哪了?”他对安德鲁问道。
“前面。”安德鲁用手指了指,“她去找戴安娜的遗体了。”
余晖顺着安德鲁指的方向走去,很快,他就见到了坐在地上的瑞秋和她怀里的冰冷遗体。
遗体身上的血迹已经蔓延开,衣服上也全是脏兮兮的灰尘,其他地方没有太多损坏,但她的胸口被捅了个对穿。
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面色宁静、安详。也许现在的她在天主的指引下已经去往了另一个世界,过上她渴望的生活了。
“谢谢你,戴安娜,你做的特别好,特别好。我们赢了,你可以安心了。”瑞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自己也闭着眼睛,语气温柔极了。
不远处的余晖看见了这一幕,他只是静静望着瑞秋,不去打扰她。
他只觉得,身处废墟之中,怀抱尸体的少女,有种异常的美。
下一秒,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余晖掏出手机一看,是罗浩打来的。
罗浩赶到现场后就在找余晖,要跟他说些什么。但是他一眼望过去居然看不到自己要找的那个男人,只好当场给他打了个电话。
最终,在手机的指引下,他在路旁的一颗大树下找到了余晖。
“找到你可真费劲。”罗浩踩着草丛走到他跟前。
余晖靠在雪白的树干下,手里握着转轮打火机,打开,点火,关上;再打开,再点火,再关上。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事?”罗浩问。
“我在想‘纵火犯’布莱克·莫顿的事。”余晖应道,“我到现在都不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有什么好想的。”罗浩啐了一口,“那个人类渣滓的思维方式怎么可能和正常人一样,他的毁灭是必然的,他活该!”
“我想的不是这个,我不是在想‘纵火犯’布莱克·莫顿为什么导致了这一切。我是在想,布莱克·莫顿为什么会成为‘纵火犯’。”
“什么意思?”
余晖仰头望向树上的枝叶:“布莱克·莫顿之所以被称作‘纵火犯’,是因为他在十年前犯下的最臭名昭著的谋杀案‘欧文斯男爵灭门案’里放火烧光了男爵的府邸,以及男爵遗留下来的所有财富。他杀人不是为了金钱,丝毫不涉及利益。杀光男爵一家对他来说既不是手段也不是过程,而是他的目的。
“那是十年前,当时的布莱克·莫顿第一次前往男爵府,前往他亲生父亲身边。据说他父亲也知道他要来,这本是一场预约好的父子相见,25年来的第一次相逢。但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许布莱克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当年那场灭门案的所有亲身经历者都已不在人世,我们再也没法知道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许从扔下火把的那一刻起,布莱克·莫顿的人生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是一个充满执念的、想要找寻生活意义的死人,在地狱里无声地挣扎。”
“他的人生本就是一出悲剧,他活得越久,收获的苦难与叹息就越多,对其他人的伤害与报复就越激烈。”
罗浩盯着余晖的脸,他似乎是在提醒对方:
“但这不是他伤害别人,折磨其他家庭的理由与借口。”
“对,这不能为他脱罪。”余晖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音,他顺着罗浩的话说下去,“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被他伤害的人们,他的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这既是对那些人的尊重,也是对他自己的尊重。”
他从怀里取出那张布莱克的照片,用打火机将其点燃。高光相纸被火引燃,在火焰中渐渐变黑,曲折收缩,连同布莱克的面貌,也一并融进燃烧的烈焰里,消失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