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上午,辛尔赫机场的候机厅内。
“紧张吗?”她问坐在身边的中年人。他今天认认真真地打扮过,来之前洗了次澡,身上已经没有怪味了。他的穿着也十分正式,虽然人看起来依旧沧桑,却比之前年轻了不少。
男人非常不自然地点头:“紧张。”
“不要紧张,你已经找了这么多年了。”她拍拍他的肩膀,“你值得。
“记住,待会登机的时候跟着我,提好你的东西。你是第一次坐飞机?”
“第一次。”
一阵广播传来,他们乘坐的航班开始登机。
“走吧。”瑞秋拉着他登上飞机,放置好随身携带的行李。
“把安全带系上。”她伸手替男人系好。
男人已经不怎么会说话了,他直直地盯着前方,脑里陷入了幻想。瑞秋知道,他是太激动了。
飞机花了五个小时才到目的地。落地后,瑞秋叫醒男人,两个人开始下机。
“你这是什么衣服?”她看着男人身上的老款西服,“结婚时穿的?”
男人点头:“对,结婚时穿的。”
瑞秋不再说什么,伸手帮他把衣服上的褶皱拉平。看着他颤抖的手,瑞秋伸手将其紧紧握住。
“没什么好紧张的,今天是见你儿子的日子,好日子。高兴点。”
二人走下飞机,却发现有一辆警车和几名警察等着他们。
“请问是罗纳德小姐吗?”身穿警服的男人走过来问道。
“是。”瑞秋应道。
警察跟她解释,他们来负责带那个男人去见他的儿子。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她说。
这段路程不算太远,他们一路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就到了见面的地点。这里搭了一个舞台一样的大平台,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人。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瑞秋问,“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记者。”一人给她解释道,“他们要宣传这件事。”
“宣传?宣传什么?宣传他丢了十七年的孩子找到了?”瑞秋指着那个丢了孩子的男人问。
“不,是宣传公爵义女亲自帮一名穷苦父亲找寻丢失十七年的儿子。”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瑞秋一听就特别火大,爆粗口的心都有了,“为什么要牵扯到我?”
“可是,这确实是你牵的头啊,罗纳德小姐,我们也是……”
“别说了,我不想听。”
瑞秋走开,一个人感受着远处相机发出来的闪光灯和阵阵“咔嚓”声,陷入了沉默。
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绿色短袖、棕色中裤,体态有些发胖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岁出头。他就是那个丢了十七年的小孩。
男人见到儿子之后哭了。他发疯般地又哭又笑,紧紧搂住儿子的脖子,不愿意放开。哭声响彻整个会场。就连周围的市长和警察局长都看红了眼眶,虽然这两人很可能只是在做戏。
瑞秋看着父子相认的这一幕,笑了笑。她拿起自己的手机,对准他们,也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照片,看着时隔多年相聚的父子,瑞秋又一次笑出了声。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单纯地打了个电话,就拯救了一个破碎的家庭。或者说,这根本不是她做的,不是她的功劳。
她激动极了,笑得非常开心。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直到泪水滴在手背上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哭了。
看着那对父子,一股柠檬般酸涩的嫉妒涌上她的心头。
瑞秋·里斯蒂·罗纳德离开了。她趁着记者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父子和市长的空当上漠然离场,一个人叫了辆的士,赶往落地时的机场。
当天晚上,她独自坐上前往辛尔赫市的红眼航班,离开了这座城市。
第二天早上,从机场回到公寓门口的瑞秋身形有些晃晃悠悠,她现在连条直线都走不出来了。
回来的时候有点晕机,再加上在机场打到的的士开得也快的离谱,她现在恶心地想吐。
进屋,她先是跑到冰箱前,取出一瓶冰镇的苏打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状态才恢复过来。
她脱掉衣裤鞋袜,扑到床上。感受到床褥被单的柔软,她舒服地打了个滚。接着她像练瑜伽那样举起修长美腿,用脚趾抓住窗帘,勉强将其拉上,然后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瑞秋嘟囔着滚下床,赤脚走到厨房,给自己热了一碗粥。
喝完粥后,她又觉得没意思,空虚寂寞热,于是穿衣服出门了。
她去了趟异管局,先是去找蒂娜——她身体状况很好,布莱克·莫顿在异管局大开杀戒的当天她正好不值班,没有成为那起不幸灾难的受害者。瑞秋很高兴这小妮子没事,顺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能随便摸女孩子的头可真好啊,这要是男人这样做怕是只能被对方一把推开,并补一句“你神经病啊把我头发都揉乱了”。
但蒂娜很明显在忙自己手里的报告,即使是瑞秋的揉搓她也不是很乐意,至少现在不是很乐意。瑞秋只好放过她,上楼去找罗浩了。
罗浩本人一副日落西山的消沉模样——尽管他离老死恐怕还得再过个三四五十年——听了瑞秋跟他说关于丢了孩子的父亲已经找到遗失多年的儿子这件事,也只是兴致缺缺地回复了一个“嗯”字。
瑞秋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盯着罗浩,看着他头顶的地中海、他额头上的抬头纹、鼻翼两侧的法令纹、粗糙的胡须还有那沧桑的眉眼。
这时,一只苍蝇飞进了办公室,发出嗡嗡的噪音。瑞秋想帮罗浩处理掉这烦人的玩意,于是抓起挂在墙角附近的苍蝇拍,对着苍蝇挥了过去,却不小心打到了罗浩握着钢笔的右手。笔尖因突如其来的力量偏移了方向,深蓝色墨水留下了错误的痕迹,把一个单词涂成了半个黑疙瘩。
然后,她就被罗浩轰了出去。
瑞秋走出异管局,突然发现,自己除了这里,压根没有第二处地方可去,只好悻悻地回了公寓。
回到公寓后,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内心一阵失落。
“又是这b样子。”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和往常一样,屋子里永远都是空荡荡的。回到这个“家”里,这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