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瑞秋擦完头发,换上短裙,终于来到客厅。余晖拉住她,两人面对面坐在茶几前。瑞秋把脸歪到一侧,不自然地吹着口哨。
“现在能告诉我,昨天你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回想起昨天令人尴尬的一幕幕,瑞秋一句利索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她看向一边,打着哈哈,“可能是我喝多了,耍了酒疯,抱歉哈,吓到你了。”
余晖朝瑞秋伸出左手,用金属假指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哎呀!”
瑞秋捂住额头,脚丫在地上用力一蹬,屁股左扭右扭,整个人后退了将近一米的距离,脱离了余晖的“射程”。
“你,你干嘛……”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余晖取出一个药瓶,质问着瑞秋。
“呃……什么?”瑞秋企图萌混过关,她用右手敲了一下自己的头顶,眼睛向一边看去,嘴里吐出粉嫩的舌头,“哎嘿,人家不知道呢。”
“这是右佐匹克隆。”余晖的表情很认真,“从你卧室里找到的。瑞秋,你精神还好吗?”
“好,好啊,好极了我!”瑞秋慌慌张张地辩解道,“你不要误会,我确实买了安眠药,但我没有任何问题!我只是有段时间晚上睡不着觉,白天起不来床,所以才买了这个。后来我强行早起改变了作息,就再也没有晚上睡不着觉的问题了,你要相信我呀!”
“也许等到了帝都,公爵应该给你专门找一个心理医生。”
“不!不要心理医生!”瑞秋吓了一跳,“我又没病,干嘛要看医生?”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瑞秋看了一眼余晖,双手十指紧张地交叉,纠缠在一起。
“我想家了。”她说,“我想我的爸爸妈妈。我和他们分开很久了,我好想他们。”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可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女孩,余晖意识到,她口中的“见面”有很深的含义。这很可能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困难到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帮助她。
他语气温柔,尽力安慰对方:“我能理解你。这种事情很难走出来,有时候只能任由命运逼迫自己。”
你能理解我吗?真的吗?瑞秋用略带怀疑的目光看过去。说实话,她有点不信。
“你和你父母的关系好吗?”她问。
“我是孤儿,只有一个弟弟。”他说,“但我有一个很敬重的长辈,他对我来说就像父亲一样。他在六年前死了。”
瑞秋只觉得悲伤的情绪挤满了这间公寓,自己反倒有些尴尬起来:“抱,抱歉。”
回想起当初安德鲁所说的“死人不能复生”的言论,她突然觉得比起自己,彻底失去希望的余晖反而更惨一些。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余晖摆手,“对了,这个给你。”
他递过来一个红色的玩偶。看着这只长着粗眉毛,圆滚滚的小鸟玩偶,瑞秋回想起来,这是那天在电玩城抓娃娃时的小鸟。
“谢谢。”她有点开心地伸手接过玩偶。看着怀里的圆滚滚的可爱小鸟,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便用力抱紧玩偶,将脸蛋贴到玩偶上。
“你从哪弄来的?”她一边用脸蹭着玩偶一边问道。
“那天你接到电话就走了。”余晖说,“我就用你剩下来的硬币抓娃娃,我全用完了。可我只抓上来了这一个,那个粉色的小猪玩偶我没能抓上来。”
这家伙,不会是真的想和我发生点什么吧?
瑞秋抱着玩偶,有点羞赧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有吗?”余晖反问,“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当然,我们当然是朋友了。”瑞秋心里一暖。看来他内心也不是那么下流嘛。
余晖有点俏皮地歪歪头,同时眨了眨眼。这一幕直接让瑞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喂,你这家伙。”她一手抱着玩偶一手指着对方,“你刚才是在卖萌吧?”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没有,你就是在卖萌!明明是个男人,居然,居然卖萌!卖萌可耻!”瑞秋捂住胸口,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余晖笑而不语,拿起桌上的水壶给瑞秋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
瑞秋看着他左手上的金属假指,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能告诉我,你的手指是怎么回事吗?”
“哦,你是说这个啊。”余晖语气轻松地说道,“很久以前,被别人砍掉的。”
瑞秋下意识捂住嘴:“为什么?”
“我弟弟当时不小心招惹了一个贵族,那时候我们还没有什么背景,没有靠山,也没什么能耐。我向那个人求情,恳请他让我替我弟弟受罚。他同意了,惩罚是砍断我一根手指。”
“很疼吧?”她轻轻握住他的左手,纤细手指抚过金属假指。
“已经忘了。”
“你一定很爱你弟弟,他有你这么一个哥哥真幸福。”瑞秋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余晖身子一顿,尽可能用不那么沉重的语气回答道:“他死了。”
瑞秋一听到这句话,眼眶就红了。
“对,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却止不住眼泪,“奇怪,眼睛怎么这么难受。对不起,我不知道。”
原来这个人也和自己一样,失去家人,失去爱人,失去所有愿意关心他,爱护他的人。他和自己是一样的,不,他比自己更绝望。
她起身,来到余晖身边,用力抱住他。
“心里很难受吧?”她问。
“还好,事情已经过去了。”
“想哭就哭出来。”
“我已经哭过了。”
“以后,你的身边还有我。”
“嗯。”
两个人无声地拥抱在一起,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余晖轻轻推开瑞秋:“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说出来,不要在心里憋着。”
“嗯。”瑞秋轻点着头,“我什么都跟你说。”
“说你愿意说的就行。”余晖本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但考虑到对方的心理性别,于是改为轻轻拍打她的肩膀。
“我要你记住我的名字,我的真名。”瑞秋搂着余晖的肩膀,“我原来的名字叫唐瑞。”
“我记下了。”他说道。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知道我的原名了。”瑞秋说,“当然,以后还是叫我瑞秋吧,只是别忘了我原来的名字。”
“我不会忘的。”他郑重地承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