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小雨。
Yuri撑起一顶小伞,独自走在静谧孤寂的街道上。月光浅亮,杨柳婆娑,她沿着河边一路漫步。
今天,告白失败了呢。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和老师之间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想把自己内心的感情传达给她……
她还说她会保护我,听到这句话我真的好开心。
Yuri取出手帕,擦了擦有些红肿的眼角。她明明已经决定不要哭了,可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没关系的,Yuri,你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对不对?明早,太阳照常升起,我和老师还是会再见面,以学生与老师的关系、闺蜜的关系,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伞。尽管眼中含泪,但她还是想要练习一下在老师面前应该露出怎样平和且自然的笑容。
“哗啦啦——”
空中,一阵枝叶在风中抖动的声音从身后穿过。
Yuri突然愣住了。
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现在的她没法再借助别人的视线随意走动。
其实她也习惯了,“第二视”虽然很好地弥补了她的视力,但是最多只能借到十五米外的视线。毕竟没有谁会永远陪她在一起,两个人沿着一条路一直向前走。很多时候,她还是得靠自己的。
她可以独自行走于灰雾弥漫的世界里。没关系的,一个人过了这么久的日子,虽然不容易,但并非难事。
可是为什么她听到了步伐的声音?
她出于习惯,疑惑地转过身。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总感觉哪里有人。
随着细密的小雨声,柳枝随风漂浮舞动,一切听起来都很正常。
但她产生了一种被人盯上的错觉,总感觉黑夜里有谁正在看着自己。
Yuri脸色苍白,娇小的身躯发着抖,冷汗浮现,她突然好害怕。
她希望身边能赶紧过来几个路人,这样自己就能借助他们的视线,确认周围是正常的、没有危险的,这样自己就能安下心来。
她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哗啦啦——”
这是柳枝随风飞起的声音,和先前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Yuri突然转身跑了起来。
她在黑暗中拼命奔跑。她什么也看不见,视野里漆黑一片,也许会撞到什么东西,或者会跌落到河里,但她不敢停。
身后的奔跑声逐渐清晰起来,清晰得刺耳。这道可怖的声音与自己越来越近。
Yuri一边拼命地逃跑,一边试图借助四周范围里可能借助到的视线,希望能为自己带来一线生机。
终于,她借到了一个人的视线。黑夜下,这个人的眼中是一个在恐慌中奔跑的少女,可怜的身躯在月光下遭到风吹雨淋。
尽管双目已经失明多年,尽管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女孩的背影,但Yuri还是认出来了——
这是她自己。
一道漆黑的影子从Yuri身边掠过,粗糙的大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影子连带着她一并消失于原地。
世界再度恢复静默,杨柳轻盈飘动,雨滴淅淅沥沥,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
Yuri一开始不姓刘易斯,她的名字原本叫作山崎百合。
在她年纪还很小的时候,便受到了父母严厉的管教。确切地说,是源自母亲的管教,因为她父亲从不理她。
“跪好,背挺直,要把坐姿练好。连最基本的站姿和坐姿都做不到位,你还有什么用?”饭桌上,母亲用筷子抽打她的手腕,“坐不好你就不要吃饭了!”
与身边几位笼罩在父母关爱下的同龄小孩不同,源自各种角度的批评,这是年幼的她最常从母亲嘴里听到的话语。
她从小便没有权利穿漂亮的新衣服。母亲总是拿一些带有破洞的旧衣服打上补丁让她穿。她以为这是因为家里穷,穿不起好衣服。后来她才知道根本不是这样,家里其实一点也不穷。他父亲每年能赚很多钱,只是这些钱从来没有用在家里,全部被拿去花天酒地了。
“那个男人一分钱都没给家里留,你必须早点学会赚钱。”
“衣服裤子随便缝缝就好了。”
“不要和别人争,不要和别人抢。你什么都比不过人家,干嘛要和她们争?”
在她十三岁那年,父亲因诈骗入狱,母亲对她的打骂也越来越频繁。
“那天楼下和你抱在一起的那个男孩是谁?我问你他是谁!你和他什么关系?!”
“啪!”
母亲抓住她的手臂,冲着她的脸狠狠地掴了一巴掌。
“整天好的不学天天去勾引男人,跟你爸的婊.子情妇一个样!”
这段打骂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那一天……
母亲和往常一样打骂着百合,她将她一把推到地上。
“你跟那个男人一样可恶,看见你的脸,我就恶心得想吐!”母亲撕心裂肺地喊道,“啊!我养你有什么用!”
“母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你不生我的气,我该怎么做?”
“你又四处乱跑了对不对,你就这么糟践自己?”母亲叫喊着拉起她的手臂,向屋外拖去。
“我要让你知道,你到底有多讨人厌!”
她发疯般拽着百合的手臂走在楼梯上。百合不想下去,她不想自己这幅模样被别人看见,更不想让那个住在附近的男孩看见。
“不要!”
她失控了,一股力量涌入她的四肢,她用力推开母亲,拼命地跑了出去。
“嗡嗡嗡——”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她一边奔跑一边听到了诡异的声音。它像是耳鸣,又像是火车行驶在铁轨上的轰鸣。
随着时间的流失,噪音越来越响。百合痛苦地捂住头,却惊讶地发现周围的行人没有谁表现出不适。听到声音的只有她一个人。
“嗡——”
痛苦加剧,她的视线里出现了重影,接着变得模糊起来,随后越来越黯澹。
终于,在她跌跌撞撞,不知道走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噪音终于停止了,但世界也陷入了黑暗。
“滴!滴滴——”
身侧传来短而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声音由远及近。而在她还没能反应过来时,坚硬的金属已经与她产生了激烈的碰撞。
“砰!”
这一刻,视线居然恢复了清明。她眼中的世界突然慢了下来,像是长跑中的旅人因疲惫而停下步伐,高速运转的机器被切断了电源,一切的景象都慢了下来。她什么也听不见,但是能清楚地看见,耀眼的烈阳、无云的天空、匆忙的行车、稀疏的路人、色泽阴暗的大地,一切的一切,她都能清晰地看见。他们慢到近乎静止,像是橱窗里摆放的玩偶,被人观摩,一动不动,成为了一张立体的画像。
这是她由自己的眼,所看见的最后一幕。
娇小可怜的身躯在道路上飞出了数米,刹车声和尖叫声笼罩了整条街道。
……
“滴、滴、滴……”
“这孩子运气很好,没有什么大碍。她在撞击发生的前一刻觉醒了异能,身体也得到了一定幅度的强化,司机也踩下了刹车,总之一切都还算正常。”
谁?谁的声音?
“不过她以后应该看不见了,可怜的孩子。”
“医生,谢谢你。”
这个女人的声音又是谁?
“你醒了?”这个声音妩媚的女人语气有些高兴,“还记得你是谁吗?年纪、姓名、住址?”
“我……”
“你的手腕附近有很多道伤疤,怎么年纪轻轻就想不开了?”女人的话语里传达着温柔的情感,“我查了一下你的信息……”
“母亲她……”
“怎么了,想见你母亲吗?”
“不!不要!”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求你了,我再也不想见到她,再也不想被她关起来了。”
“好,好。我答应你,她永远也找不到你。”女人摸了摸她的额头,传来一股冰凉却又舒适的感觉,“那等你伤养好了,之后有什么计划吗?”
“我不知道……”
“呵呵……”女人笑了,“那你跟着我怎么样?你这样的小女孩,我最喜欢照顾了。我家里有很多和你差不多经历的孩子,你来我家里,会生活得很好的。”
……
余晖的公寓里,瑞秋穿着一件连衣睡裙,娇嫩的小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屋里没有开灯,她沉默地站在窗台前,身后的唱片机播放着孤独伤感的音乐。
“怎么了,小瑞?”余晖的声音响起。他从瑞秋身后抱住她,轻轻将下巴贴在她的香肩上。
“不知道,我不知道……”瑞秋回过头,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我有点喘不上来气,总感觉,感觉心里好难受。我……”
她痛苦地扯开衣领,将手用力按在胸口处:“我心好慌,我总感觉什么地方出事了。”
她突然流泪了。
余晖心疼地抱着她:“你不会有事的,小瑞。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嗯。”
瑞秋靠在他的怀里,用力抱住他的手臂,陷入了忧郁的沉思之中。身后,音乐仍未停息。
……
风雨中,Yuri浑身是伤,衣裳散尽。她躺在草地上,鲜血从她的喉咙里不停上涌,堵住了她的呼吸道,将她拉向窒息的深渊。
死亡前的短暂时光,世界像是被人拉住了秒针,一分一秒都变得如陷泥沼般的缓慢,走马灯似的回忆浮现在她眼前。
她这一生,前19年里从未获得过真正的欢乐,从父亲的冷淡、母亲的打骂,到那个男孩的退避,再到刘易斯女爵的占有。她从没被人正视过,没有被人喜欢过,更未曾得到真正的爱。
这时,她看见了瑞秋,那个留着冰蓝长发的女孩。她似乎生来就是要赢得所有人的宠爱,如同天主宠儿那般闯进了自己的心房。她来得那么突然,就像一支箭,刺穿自己的心。她照亮了自己的眼,照亮了自己的灵魂,她就是那颗太阳,热情的光芒洒满了自己的世界。
从与她相遇的那一天起,Yuri的每天都是幸福的。她第一次感谢上天,第一次学会热爱生活,第一次渴望明天的到来。她终于感受到了,生活是如此美好,世界又是如此美丽。
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泪花涌出她的眼角,与雨水融为一体,在重力的牵引下沿着雪白的肌肤向下流淌。
可我还想再见她一面呀。
她想哭,却连哽咽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她再也无法分享他人的视线,只留下无尽的漆黑。在这片漆黑下,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雨夜里,小小的雨伞被风吹走。
老师……
……
“We believed we’d catch the rainbow.
“Ride the wind to the sun.
“Sail away on ships of wonder.
“But life’s not a wheel——
“With chains made of steel.
“So bless me.
“Come the dawn.
“Come the dawn.
“Come the dawn.
“Come the dawn.”
……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