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令人恶心的呻吟声从瑞秋身后散出。几名先前被罗梅罗改造成不死人怪物的僧侣和修女们逐步向她包围,中间为首的三个人装饰与众不同,白色制服在一众黑色的修道服中颇为扎眼——他们是这座教堂的训诫者,死后也被改造成了怪物。
但瑞秋已经失去了意识,完全没能注意到这一幕。她就快要被这片火海埋葬了。
怪物们拢聚着、前进着,包围了瑞秋,像是聚合的水花,又或者是血腥的捕猎。他们逐步逼近,似饥肠辘辘的肉食动物,即将迎来新生后的第一顿早餐。
这时,门被砸开了。
着火的厚重巨门牵着轰鸣声响飞过瑞秋的身旁,在玻璃彩窗处砸出一个比先前更加巨大的破洞。一袭白影如风般拂过,轻轻地挥起、落下。
接着,所有的不死人身躯都被一芒银光切成两截。
身穿白衣的男人精准无误地停在已陷入昏迷的瑞秋面前,嘴角处勾勒出一道意义不明的笑。
……
余晖推开车门,从驾驶位上跳出来。他不顾火焰的侵蚀,奋力撞开圣奥古斯都教堂的大门,沿着走廊拼命奔跑着。他不知道瑞秋的具体位置,但是他估计,瑞秋很可能就在火灾的源头,也就是火势最为严重的位置。
余晖一路狂奔,来到已经被烈火包围的大堂。这里已经不复之前的圣洁,本是用来望弥撒和祈祷的圣地,如今大门消失,彩窗破碎,房梁坠落,火焰摧毁了一切。
他闯进去,发现里面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人。他手持短刀,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在他脚下,躺着一名身着黑衣的靓丽女子,冰蓝色的长发如瀑倾泻,即使她昏迷了,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质依旧如刀子般锋锐,肆意向外侵蚀。
“放开她。”余晖瞬间掏出极限,双枪枪口同时指向这个男人。
“别误会。”白衣男嗤笑着举起手,“我不是敌人,我是来救她的。”说着,他向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瑞秋努了努嘴。
余晖并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而放松警惕。
“我认得你,你是文森特身边的那个保镖。”他冷淡地说,“你退出去,我来带她走。”
“可以。”这人向旁边挪了挪,“可我没法再过去了啊。”
他身后是熊熊火海。
“你先出去。”余晖用枪口指了指身旁的房门。
“好好好,我这就走。”
在枪口的威胁下,他轻飘飘地挪动着脚下的步伐,一步一停地离开了这里。
见到对方离去,余晖立刻冲到瑞秋身边,一脸担忧地扶住她的后背,另一条手臂伸过腿弯,将她整个人抱起来,从窗台处跳出了教堂。
……
唐瑞坐在公交车站的公共木椅上,百无聊赖地听着歌。
站台外淅淅沥沥地落着雨滴,水珠组成薄薄的瀑布,宛如透明的窗纱,一滴滴地掉在地上,混着脏兮兮的泥,组成了被染黑的污水溪流。
乌云密布的天空上,耀眼的光芒一闪而逝,刺出一道缝隙,很快又被深灰色的云层吞噬。几秒后,滚滚雷鸣声纷沓而至,追随着闪电的步伐。
“My tea’s gone cold. I’m wondering
why I got out of bed at all.
“The morning rain clouds up my window and I
can’t see at all.
“And even if I could it’d all be gray, but
your picture on my wall.
“It reminds me that it’s not so bad, it’s
not so bad……”
一个手里握着雨伞的女孩走了进来。她有点慌张地抖了抖伞面上的雨水,雨是在是太大了,还夹杂着阵阵冷风,一些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耳垂,轮褶格子短裙上也淋到了滴滴雨水。
唐瑞悄悄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女孩年轻、漂亮,穿着很清凉,那双大眼睛里堆满了忧愁的情绪。
他不由得低下了头。女孩很漂亮,穿着也很有品位,这让平庸的他产生了一阵自卑。
“好大的雨呀。”女孩收起伞,随便说了一句。她的声音温柔轻盈,像软乎乎的毛绒玩偶,轻轻贴在人们的心上。
唐瑞迟疑着摘下耳机,这里除了自己和女孩外再无他人,女孩没有戴耳机,也没有拿手机。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他有点畏缩地问道。
“是呀,你一个人在这里等车,不闷吗?”
“还好吧。”唐瑞笑了笑,“毕竟我知道我要等的班车,它很快就会来。”
“嗯,是这样啊……”女孩将伞尖点在湿漉漉的石砖上,纤长柔弱的手臂与双腿像花的根茎一样,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虽然我刚错过了上一班,下一趟车得再等个二十分钟。”唐瑞自嘲地苦笑道。
“那不正好吗?和我聊聊天呗。”
居然主动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聊天,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还挺奇怪的。唐瑞想着,问道:
“那我们聊什么呢?”
“聊聊感情话题吧。你谈过恋爱吗?”女孩问道。
“没有。”唐瑞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想过要谈恋爱。”
“嗯,我也见过很多人,他们都对谈恋爱没有兴趣。”女孩点点头,“不会觉得遗憾吗?”
“不知道啊……可能得过个几十年才会有什么遗憾或不遗憾的想法吧。”
话音落下,两人沉默了许久。女孩又澹澹地开了口: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唐瑞的心情突然低落了起来。虽然他不认识这个女孩,将来可能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他也没有和女孩谈恋爱的想法,但当他听到这句话时,内心还是忍不住失落起来。
“然后呢?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没有。”女孩垂下眼睑,“他拒绝了我,因为他也有喜欢的人了。”
唐瑞内心骂了自己一句,心想为什么要多嘴问这种问题,人家要是在一起了早就说“男朋友”了,哪里会说“喜欢的人”呢?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有点尴尬地回道:“可惜了,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的。”女孩摇摇头,“感情的事情向来不能强求。
“只是,”她低下了头,缕缕黑发像床边的帷幔一般遮住她清秀的脸庞,“我喜欢上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还没有爱人。我以为……我会有机会的。”
“……”唐瑞默默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人……明明已经和我很亲近了,我以为我是可以的,我有机会……但是……”
“什么意思?”唐瑞觉得自己明白了,“他先是和你搞暧昧,把你当备胎;然后遇到了更喜欢的人之后果断甩了你,和其他人在一起了?这也太渣了吧!这种男人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不是他的错……”女孩又摇了摇头,滴滴水珠从秀发间落下,与雨水融为一体,“是我不够格,我配不上那个人……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我有这个资格。”
“才不是!”唐瑞看着这个娇弱自怨的女孩,突然生气了,“没什么配不配的,只有合适不合适。真要说不配,是那个渣男不配!你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天生都有自己优秀的一面。至少……在我眼里,你肯定是很多男生都会喜欢的那类女孩。”
说到最后一句,他有点不好意思,便停下了。
“谢谢你。”女孩破涕为笑,“还真是你会说的话呢。”
我会说的话……唐瑞很疑惑,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女孩啊,为什么她会这么说?
但他没有多想,只是问道:“那个人对你这么过分,你很生他的气吧?”
女孩看着车站外漫天的雨幕:“不生气。”
“那……后悔吗?”
女孩落寞地笑着,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后悔。
“只是……”她纤细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以后不能再陪着那个人了,心里好遗憾……”
唐瑞叹了口气,又说道:“你别太难过,想想你的父母,这世界上还是有大把人关心你、爱你的。”
女孩平静地说道:“我爸爸妈妈一点也不爱我。我爸爸在我小时候起就天天出去花天酒地,却不愿意给我买一条裙子;我妈妈天天都把我拉到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我。”
唐瑞愣了愣,看着这个眼角发红的女孩,心疼极了。
女孩却坚强地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尽力笑着说道:
“你打算坐哪趟车?”
“11路。”唐瑞下意识答道,“那是我回家的路。”
“那你要等的车来了。”女孩望向道路一端,“我看见了。你马上就要回家了,恭喜你。”
“我……”唐瑞没有来得及去想为什么回家是件值得恭喜的事情,只是有点慌张地说着,“我可以等下一班车的。要不,你去哪里?我陪你坐同一班车吧。”
“不用了,我没有要去的地方。”
“没有要去的地方?”
11路公交车缓缓驶来,停在了站台前。
唐瑞迟疑着登上车,突然又回头看向女孩:
“你不是说你没什么要去的地方吗?和我一起上车吧,我们换个地方再继续聊天。”
女孩摇摇头,嗓音还是那般的温柔:“你已经找到等你的那班车了,我不能再陪你了。”
“为什么?”唐瑞内心莫名地悸动,他突然慌张起来。
女孩看着唐瑞,露出了好看的笑脸。她的笑容温婉,像是水墨画里的仙女。但这笑容里又包涵着许多情感:倾慕、埋怨、渴望、欣慰、不舍、遗憾……
“因为……”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滴落,“这里已经没有容下我的车了呀,老师。”
车门在唐瑞面前缓缓闭合,切断了他与雨天之间最后一丝联系。
唐瑞愣住了。他在车门上如镜面般的玻璃窗前看到了反射出的画面。
一个留着冰蓝色长发,头顶大檐帽的漂亮女孩眼眶发红,一脸讶然地盯着面前的景象,像是在镜子面前看到了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的自我。
“我……”
瑞秋想起来了,那个女孩是Yuri。
“Yuri!”瑞秋哭了。她敲打着车门,但这道铁门如同坚不可摧的城墙,冷酷又无情地将她隔绝在车内。她发疯般地跑到车尾,从末尾的后窗尽可能向外看去,拼命哭喊着Yuri的名字,却只能看见那个穿着单薄的小姑娘如随风飘散的蒲公英般消失在倾盆大雨中。
“对不起,Yuri……对不起……”
瑞秋哭着睁开眼,看见了余晖写满担忧的脸旁。
“小瑞,你还好吗?”
瑞秋默默抱住余晖,眼泪打湿了他的马甲。静谧的夜里,女孩的抽泣声轻飘飘的,却又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