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围堵西诺斯教堂周遭的时刻，一道剧烈的爆炸声响彻云霄，随即圣地独有的报警系统也开始运作。警笛声持续鸣叫，将整个广场的枪声和叫喊声淹没。
“出什么事了？”朗尼一枪轰烂某个杂碎的脸，同时抓住空隙去照看自己的同事。他的发型在激烈的枪战与奔走中失去控制，变得散乱，额前一缕鬈发也略显不羁地落了下来。显然，他没能在混乱的战况中维持先前的优雅。
Balrog-XD的子弹已经用光。朗尼用枪托抵住不死人的牙齿，不让对方逼近丝毫，正蹬踹开他之后取出镀金M1911A1射击。
也许是因为这些不死人技术用到了血族的基因，被感染改造的不死人也继承了一部分血族的特性，镀了银的.45子弹在他们面前杀伤力非凡，起到的效果远超平常。朗尼双手持枪，同时向两边射击，击倒最后的几个不死人后立刻撤出西诺斯教堂的一楼大厅，率领脏弹小队退到罗曼等圣地人员身边。
“为什么会有警报声？出什么事了？”他几乎是用吼叫的嗓门在对罗曼喊。
“我也不知道，警报有多重含义，最有可能是设施遭人破坏！”罗曼没好气地也吼了一嗓子。
就在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谁也不清楚出了什么意外时，一边的格蕾丝接到了来自其他区域的训诫者的无线电信息。
“是莫兰大教堂，那里失火了！”她语气颤抖地叫道。
朗尼冷笑一声：“今天是什么日子，还要举办篝火晚会？”
“快，把所有人调回去……”罗曼表情苍白，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从格蕾丝怀里站起来，说话的语气有些哆嗦。
朗尼不乐意了。他皱眉道：“调回去做什么？”
“调回去……去灭火！”罗曼几乎快吐血了，“那可是莫兰大教堂！”
“喂，你们到底清不清楚状况，罗梅罗和他的同侪还没离开圣地，现在你就要带你们的人撤了？”朗尼挡在罗曼面前，“这分明是有人想故意引开我们。现在把人手调离，会让我们所有人都功亏一篑！”
“放跑比利·罗梅罗是功亏一篑，让莫兰大教堂化为灰烬是重大事故，这是场灾难！”
俄顷间，朗尼明白了对方的想法。重点从来都不是两件事情哪个更重要，哪个是更加亟待解决的问题；也绝非哪件事情能更早更有希望被完成。重点是哪个事件对罗曼影响更大。
抓不住比利·罗梅罗，只是没有了功劳；失去了朗基努斯之枪和莫兰大教堂，对罗曼来说则是罪过。尤其是那座远在四个世纪前就已有雏形的宏伟殿堂，里面存放着教会凝聚无数心血搭建的建筑和艺术展品，同时保存了人们千年来搜集的各类文物和圣物。不如说这座教堂本身就是帝都极具象征性的经典景点建筑之一。这可远比一把矛头值钱得多得多——虽然它对教会来说也是难得的珍宝——两者孰轻孰重，他们心中都早有定论。
为什么莫兰大教堂会在半夜起火？还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这种事情不太可能是巧合，很有可能与罗梅罗有联系。
“如果你真的要去莫兰大教堂，”朗尼冷静下来，“给我留点人。”
“没用的，人数过少会留下监控缺口，你们还是会空手而归。”罗曼自然明白，现在自己的决定无疑是放弃了对罗梅罗的追捕。广漠的空间，失去了对这片地区足够熟悉的大量武装人员，对方一定会逃离。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罗曼主教，至少你还能祷告，不是吗？”朗尼歪头对他哂笑。这让罗曼感受到了深深的讽刺。
……
瑞秋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是一具失去了生机的尸体。那漂亮的蓝色长发散紊地垫在她的后背下，鲜血从腹部和胸口不停地往外涌动，将她的西装染成浓稠猩红的血衣。
突然，像是什么开关被人开启了，万里无云的圣地夜空坠落了一滴水珠。接下来，又是更多清凉湿润的水滴。夤夜时分的帝国上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无云夜雨。
她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雨越下越大，从点点滴滴到倾盆大雨。透明的水滴和猩红的血液混在一起，变成小溪，沿着地面的缝隙蜿蜒流淌，聚成水洼。同时，雨水也将瑞秋脸上的污痕清洗得一干二净。
她动了动眼皮，在大雨淋漓中睁开双眸。
西方的不远处，被水雾遮挡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影。他身材消瘦高佻，步履缓慢怪异，像是在月色下的审判官，每一个步伐都充满力量，每一次挥臂都凌厉且优雅。但随着这道身影愈来愈近，瑞秋能听见，在他的步履下，传来的那股粘稠的拍击声，像是他的鞋底粘满了黏糊糊的泥巴或者黑油。
“呵呵呵……”
中气十足却略有苍老气息的笑声随着人影的接近传至瑞秋耳畔，她也终于认清了来者的容貌。
那是她无数次在梦里窥见的，缠绕了她一年有余的苦痛。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小天使。”
听到他的声音，瑞秋先是咳出一股殷红的血，然后转过头，喘着气，冷冷地直视着他的脸膛。
“洛根。”
回应她的，是一段低沉的笑声。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见到你？你来这干什么？”
“见到我很意外吗，小天使？”洛根的声音还是和当初一样充满磁性。虽然很不喜欢他这个人，但他的嗓音却有一股魔力，令瑞秋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还是说，你觉得你会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
洛根还是和最初见面时一样，穿着得体的黑色阿尔斯特大衣。长长的披肩遮住他的上身，衬托他匀称的身躯；苍白的长发梳成背头，瘦到只剩下皮骨的脸膛像是套了一张胶皮的骷髅，面相苍老但英俊，同时又充满了诡异。
“所以你是来嘲笑我的？”
“呼……看样子死了不少人，不然我今晚也没法降临在……这里。”洛根刻意举起手里的铁杖，重重落下。沉重的撞击声和他嘴里咬得很重的“这里”并列在雨幕中爆出。
“逢到好人举行的宴会，好人会不请自来。所以我来了。”
宴会是什么？第一个好人又是谁？瑞秋心里隐隐有了猜想，但却不感兴趣。“你也配叫好人？你这个住在地狱里的家伙。”
“你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甜呢，我的天使。”
“轰隆隆——”
天空中亮起一道闪电，闪烁的光芒照耀出洛根的身形，在地上映出他的影子——与他外貌截然不同，长着犄角的佝偻鬼影。那根布满了密集纹路的修长手杖也在闪光之中显露出它的模样，骷髅状的杖头被按在洛根的掌下，像是在按下一柄来自征服者的长剑。
“你能滚远点吗？我不想见到你。”
“可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不是吗？”
瑞秋扭过头，不想理他。
“一年多了，瑞秋，你成长了不少。”洛根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我真的很欣慰，像一个老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不，不对，应该说，更像是一个商人，看着手里的投资不停地飙涨、升值，一天又一天……直到今天。兑现的日子到了。”
“我不明白，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看中的。”瑞秋气若游丝地问道，“在你眼里，一个女人的皮囊里住着一个男人的灵魂，这种事情值得在意吗？为什么就这么看中我？”
“不是那么简单的，性别……呵，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没有性别的存在。至于你的灵魂……形状很特别，很瑰丽。很意外吗，我看重你，只是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
“你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你是我们苦苦追寻的梅塔特隆、小耶和华。所以要自信一些，我可敬可爱的天神。”
瑞秋否认道：“那不是我的名字，你一定是找错人了。”
洛根笑着摇了摇头：“你的称呼有很多，书记官、承恩者、炽天使……每一个都是你，我能从你的眼睛里面看见，那就是你。”
瑞秋不说话了。也许是伤得太重，她觉得很困，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睡着。
手杖重重地落在瑞秋肩旁的地面上，溅起一股泥水。“我向你保证，在将来，你会成为万众瞩目、万人敬仰的超级巨星。在那个时候，你的名字和形象会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海报、电子游戏、娱乐综艺……人们会高呼你的名字。”洛根俯下身，“瑞秋、瑞秋、瑞秋……请一定记住，我是你的第一个粉丝。”
“……”瑞秋竭力不让自己睡过去。她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今天要来找我？是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吗？”
“不，不，现在的你还不能死，你还没有落得与我们一样的……境地。”洛根仰起头，“现在的你死了，只会投往他的怀抱……”
他低下头，“我说了，今天是兑现的日子。”
“兑现？”
“我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在人间，他的力量又一次显现了。”洛根的表情终于变了，阴沉中带着一丝冷笑，“瑞秋，我需要你帮我，找到那份力量，把它带给我。”
“什么力量？朗基努斯之枪吗？”
“朗基努斯之枪……呵呵，怪不得，怪不得我感觉到了。”洛根摩挲着手杖顶部的骷髅，“但很可惜，不是它。它曾经沾染过他的那份力量，但随之又被抛弃了。它终究是毫无价值的死物，得不到力量的认可。”
“什么意思？”
“去，去找到它，瑞秋。找到那份耶稣的遗产，把它交给我。”
“你自己去吧，谜语人不要烦我。”
听到她语气敷衍且充满厌恶的拒绝，洛根并没有生气，而是慢悠悠地站起来，扭头看向远处。
瑞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在几十米远的地方外有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两支手枪。
瑞秋拼了命翻过身，想要向前爬过去。“余晖……”她的语气有些哽咽。本来自己的心情只是苦闷和愤恨，但见到他的那一刻，内心深处又无端地涌上了委屈的心情。光是见到他，她就已经心酸得想哭了。
“爱情，真是让人奋不顾身啊，不是吗？”洛根低沉的嗓音里有着一丝戏谑。
瑞秋想向爱人靠近，却怎么都挪不动身躯。伤口传来的痛苦令她几乎昏厥，四肢一点力气都挤不出来，只能无力地看着爱人和自己的距离。看似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近丝毫。
她也注意到了，余晖的样子很怪。他似乎没有看见自己，只是呆呆地在那里站着，偶尔往四周走上一两步。他耸着肩膀，双臂无力地下垂，眼眸闭合，像是一个梦游的病人。
几个摇头晃脑的不死人以诡异的姿势冲他跑了过去。虽然一直处于类似梦游的状态，他依旧闭着眼睛做出了反应。似乎是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决策，他用踉跄的步伐躲开敌人的扑击，举枪打爆它们的脑袋，像是一个自动运行的机器。
“余晖，余晖？他这是怎么了？”瑞秋哭喊起来，“余晖，余晖……”
“一种可笑的小把戏。他应该是陷入某种醒不过来的梦，看样子永远都会是这样了，就这么睡下去……直至死亡。身体会自动做出保护的反应，有点意思，但是醒不过来的人和植物又有什么区别呢？”洛根在瑞秋身旁冷嘲热讽，“我想，应该用不了太久……地狱里就会多出一个不错的灵魂。鉴于他与你的关系，我不介意多关照一下他。”
“不，不要……”瑞秋的身体被大雨淋得湿透，被堪比瀑布的水流砸得动弹不得，但她依旧想办法挪动自己逐渐失去控制的身体，“求你……求你把他还给我。”
“来签契约吧。”
“契约？”瑞秋仰起头，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与脸庞。
“你的男朋友会醒来，完整无损地醒来，我保证没有任何欺骗。”洛根说道。
雨一直下个不停，同样雨水也浇在了洛根的身上。但他的身上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力场，没有一滴水真正打湿他的衣物或皮肤。
“相对应的，你要给我带回来，那份属于耶稣的东西。”
“好，好，我签，你帮我救救他，快点救救他……”
“很好。”
洛根从怀里取出一支卷轴，将它扔到瑞秋身上，“来吧。”
“我动不了了。”瑞秋委屈地抽泣道。
“染上了血，那便够了。”洛根斜眼盯着沾染了血迹的卷轴，眼神里写满了嘲笑。
他弯腰捡起契约，“真可惜啊，如果我来得早一点，也许你的孩子就保住了。如果能活下来，它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容器。
“不过我也不该这么贪心。毕竟什么都去追求的结果便是，什么都得不到。不是吗？”
“孩子……你在说什么？”
无视瑞秋有气无力的声音，洛根只是自顾自地将那份契约收进怀里。
“你需要好好掌握那份力量了。我给予你的，远比你以为的要庞大得多。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发挥出这份力量本来的价值。你还有一段路要走。
“不过，也不用那么着急，毕竟我们……来日方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随即身形渐渐变得透明，终于消失在雨幕中。而随着他的消失，这场笼罩着圣地的大雨，也逐渐息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