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漆黑的巷道被大片的殷红泼洒,几具散发着腐臭的人影交替落下,七零八落地瘫在地上,将静谧的夜砸出些许不和谐的噪音。
做工精致的白皙孟克鞋毫无顾忌地踏过血污,踢开地上的碎石子和镀银弹壳。鞋尖上不知何时已然落上了血滴的痕迹,漂亮的白色被留下污浊,但鞋子的主人不为所动。
他整理微微褶皱的衣领,卸下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支清空的弹匣,将压满子弹的新弹匣装入镀金花纹的双持M1911A1里。有点疲倦,他的呼吸声比平时沉重了不少;汗水沿着眼角划过泪痣,最终从下颌滴落。
观察周围,确定安全后,他终于收起手枪,取出雪茄盒,背靠墙壁开始剪雪茄头。但非常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迫使他放下手里的动作。
“喂,是我。”朗尼的声音充满了疲倦。
“你和你的人还没收工?”
“马上结束。”朗尼侧脸夹住手机,手指划着火柴,“毕竟按你的要求来办事流程太长了,我们很难把控好时间。”
“辛苦你了。”电话那头,罗曼呷了一口热腾腾的苦咖啡,“我借给你的人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听你的指挥?”
“很好,他们不仅听命令,而且连屁都不会放。”朗尼后肩抵住墙壁勉强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的兄弟姐妹那不成人形的遗体拉走集中然后火化,这么残忍又悲伤的事情他们连一滴泪都不流。”
“必然会等候,必然会施恩。历经审判,坚定信仰的他们一会上天堂。”罗曼放下咖啡杯,拿起写字板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经过两处拐角后走进一个新房间。进房间后,他扬起手,用写字板往一个犯了瞌睡的文职人员头顶轻轻拍了两下,把他惊醒。随后罗曼看向了桌前的显示屏。
画面里的审讯室,一个身着神父常服的老人坐在银色的桌前,周围站了一圈穿白色制服的训诫者。
“你们还有几天可以清理完毕?”
“最迟后天凌晨,圣地的所有缝隙暗室都会回归平静。”朗尼嘴里含着雪茄,声音有些模糊,“至于血渍和垃圾,还有那些会使观光游客身体不适的法术痕迹,这些不在我们的合同范畴内。”
“至少弹壳你得给我捡走。”罗曼和他讨价还价,“圣地必须在这周末前清除一切痕迹,重新对外开放。时间对我来说就是一切。”
“这点上我们态度一致,罗曼主教。”电话另一边,疲倦的男人独自吞云吐雾,“但是该给我的你一定要给。”
“放心,跟某些异教徒不同,我一定履行我许下的诺言。”
“关于和罗梅罗相关的一切信息全部对我们公开,调查结果完全共享,且将来在双方同意的前提下可以进行联合行动。”朗尼重申了一遍他的诉求,“没问题吧。”
“在我权限范围内,就没有问题。”
“那么谢啦,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我先挂了。”罗曼挂断电话,走出监控室,来到审讯室门前,推动房门。
放下手机,朗尼把吸了没多少的雪茄按灭。他的身前又多了几道人影,原先倒在地上的尸体又有了些动静。重新取出双枪,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弯月,长叹一口气。
圣地的某处地点,就和其他发生交火的地点一样,又一次响起了枪响,闪烁着隐约的火光。尸体们一一倒地,血液呲的到处都是,污痕就跟水渍一样向周遭蔓延。在朗尼离开的背影后,那些等待被人处理的尸体再也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反应。唯一能引发一丁点动静的,只有那一滴一滴不断下坠,敲打着血泊的血滴们所发出的轻响。
“滴答、滴答。”
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在金属桌面上,透明的汗水聚成一小滩,说明流汗的那个人已经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很长时间了。
“结果应该很明显了。”罗曼拉开椅子坐在神父面前,将写字板扔到桌上,“审问起来没有难度吧,格蕾丝?”
“嗯,这个领域下任何人都只能说实话,道出的谎言会被即刻揭穿。”格蕾丝冷漠地望着那个蜷缩着流汗的老头,眼里写满了厌恶。
“那么,我们现在能聊聊了吗,‘关于你为什么背叛教会’——这个问题,神父?”
“不,不是那么回事。不是,不是的!”神父摇头晃脑,涕泗横流地吼叫着反驳对方。
“啧。”格蕾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罗曼双手交叉支颐:“协助比利·罗梅罗和他的瘾君子小队,将圣地的三维地图、莫兰大教堂和西诺斯教堂的结构图交予他们;泄露朗基努斯之枪的藏匿地点;辅助他们在圣地内部埋下储备诺维乔克蒸汽的装置;安排车辆与资金。这些是你们做的吧,神父?”
“不,不是!就算是我,我也没做到那么多,我做的,只有刚才提到的一小部分,一小部分!我没那么大的能耐!”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正常了,长期审问对身体造成的负荷和巨大的恐惧折磨着他的神经,令他近乎谵妄,前一秒喊出的话下一秒就忘得精光。更多的时候,失去交流能力的神父只能无奈又绝望地倾听罗曼一句接一句的审判。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这些计划的?是罗梅罗决定入侵圣地的那一刻?还是罗梅罗第一次定下抢夺朗基努斯之枪的计划的时刻?还是说罗梅罗从绿树疯人院里逃出后的那段时期?不,都不是。应该是更久之前,你在罗梅罗开始接触刘易斯家族的时候就已经和他相识了,对吧。”
罗曼维持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阴森笑容,视线黏在神父的脸上:“他的一切行动的前提和目的你都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这么做的。”
“不……”
面对罗曼主教和他背后众人胸前亮闪闪的十字苦架,神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是被强迫的,神父。你是自愿这么坐的。”罗曼掏出一张小小的塑料自封袋,里面装着被碾成粉末的白色碎屑,“想不到圣地里也能搜刮出瘾君子的小宝藏。”
“给我,把它给我,求你了!”见到自封袋的一瞬间,神父便在桌前疯狂磕起了头,脑袋一下一接一下撞击着桌面,撞得额头直流鲜血,与他的眼泪、鼻涕和汗水混在一起。
“真可悲啊。”罗曼冷漠地凝视着对方的丑态,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自己的臂膀。
“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对不起,帮帮我吧,拜托了,求你了!帮帮我!救救我!饶了我吧!原谅我吧!主啊!”
神父绝望的咆哮声回荡在整个审讯室内,震耳欲聋。但周围其他人却仿佛失聪一般,对这刺耳的尖啸声不理不睬。
“耶稣啊!约瑟啊!我的圣母玛利亚和圣人们啊!饶恕我吧!”神父痛哭流涕,他紧紧握住罗曼的双手,俯身亲吻对方手指上嵌有紫水晶的印章戒指,仿佛他亲吻的是教皇的戒指。
“饶恕我吧,原谅我吧!”
“不可能。”
艾伦翘着脚把手里的报纸扔到桌面上,伸手去捞一旁的啤酒瓶:“绝对不可能,当初刘易斯同意和我们分享资料是有多重原因的,现在圣地那边事情闹得那么大,她们想躲还来不及呢,再去肯定吃闭门羹。你丫就别想了。”
和他共处一室的埃里克在屋里前后踱步,来来回回走个不停:“那该怎么办?”
“你能不能别来回走了,我脑袋都要被你绕晕逑了。”艾伦放下双腿,“我就不明白了,你有什么好慌张的?”
“我还是觉得问题出在刘易斯家族。罗梅罗和他们当初是在一起研究的,那么研究信息肯定共通。他知道的刘易斯家族肯定也知道。他们应该知道为什么罗梅罗那么想要朗基努斯之枪。”
“我跟你想的相反。一定要追溯原因,教会和圣地才是重中之重。”艾伦说,“那个刘易斯家族和罗梅罗搞得都是技术上的研究,重点是为什么罗梅罗坚信朗基努斯之枪可以给他的研究带来蜕变,为什么非得是朗基努斯之枪而不是其他圣物。这种事情肯定还是教会心里更清楚。”
埃里克不再和他争辩,而是改口问道:“莫兰大教堂的火灾是什么原因,你清楚吗?”
“好像说是……瓦斯爆炸?反正百分之百是人为的就是了。”艾伦喝了一大口酒,“那瘪犊子还挺有能耐的,这波操作不就是在人家屁*底下点炮仗吗?”
房门被人推开。瑞秋身着西装三件套,步履轻快地走进屋里。
“长官。”
“长官。”
“艾伦、埃里克,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通知手下的兄弟们,整理好所有装备。两天后,我们和圣地交换情报,继续追查比利·罗梅罗。”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应答。
“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在终结掉罗梅罗的性命之前,一切都不会完。这已经由不得我们了。我们不知道罗梅罗要朗基努斯之枪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一定会有下一步行动。如果我们不能趁早阻止他,事态会越来越糟糕,直到成为我们每一个人的灭顶之灾。
“事实上,圣地那帮人比我们更清楚这一点。被罗梅罗留下耻辱伤疤的他们,只会采取更过激的做法。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我们必须加速、加速,再加速。要比所有人都更快,要把这例足以留名犯罪史,堪比的梅毒阳性抗体的恶性事件彻底终结。”
在圣地深处隐秘的审讯室内,罗曼起身拉开沉重的铁门。修女手中的M1935手枪抵在神父的后脑上,任凭对方泪如雨下,大声求饶,握枪的手没有丝毫的动摇与颤抖。
罗曼最后一次转过头,望向神父,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阿门。”
“砰!”